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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貴妃排骨

一心居 蔡要要 4960 2024-01-31 01:09

  (上)

  “我要休假。我不想看店了。喜善,你說你一個人能不能又當廚子又當夥計?”我一邊馬不停蹄的包着馄饨一邊大聲的抱怨。喜善自然是不理我的,“我想去馬爾代夫曬太陽!”我哀嚎道。“馬爾代夫要花很多錢的。”喜善平靜的說,“你有錢嗎?”我立即閉了嘴,專心的繼續包馄饨。我們一心居的馄饨也很特别,和别處的不一樣,要在正中加上一點切成小塊兒的肉皮凍,這樣煮好的馄饨内含湯汁,格外鮮美。我得意的說:“好廚子就是這樣,哪怕是馄饨也格外别緻。”喜善冷酷的對我說:“這也不過是夢廚譜裡傳下來的吧。”我不服氣的争辯:“那也是我理解的好。”喜善頭也不擡:“照本宣科,不算是廚子的真本事。”

  這個喜善,從來就沒有表揚過我一句。

  嘴上和喜善争強,但姨婆的夢廚譜我到現在為止也看的一知半解,很多菜肴由于她寫的含糊不清,加上一些食材我根本連聽都沒有聽過,更别說知道去哪找來了。

  中午客人不多,喜善一人就在後廚操持了,我倒也落得清閑。待收了午市,我便坐着翻菜譜,正好看到貴妃排骨這一道,上面隻寫着:排骨酥炸,佐番茄醬汁,以胡椒姜片提鮮,上等黃酒去腥,色似荔枝,酸甜可口。後面又用另一隻顔色的筆備注了一行小字:唐皇思念貴妃,曾以彼岸花引魂,若加入此花,可見亡人。

  “可見亡人。”,如果能用貴妃排骨引來亡魂,豈不就能知道下落。不知為何,我竟激動起來,怎麼早沒看見這一行小字。但彼岸花,我到哪裡去找這個該死的彼岸花。我大聲的對着喜善喊道:“彼岸花,你知道彼岸花嗎喜善。”

  我話音未落,那隻小狐狸程衍卻笑吟吟的走進店裡,聽見我說的話,不禁答到:“老闆娘要彼岸花做什麼?”我懶洋洋的看他一眼:“你來做什麼啊,不是又要找我幫忙吧。”小狐狸趕緊解釋:“我隻是路過,想起上次在店裡吃過的酥餅不錯,想買回去給我女朋友嘗嘗而已。”我想起他剛說的話,好奇的問:“你知道彼岸花?”

  程衍點點頭繼續答我:“我們狐族一直有傳言,那彼岸花,就長在奈何橋下黃泉岸邊,能喚起死者記憶,但隻有忘川水才能灌溉,所以人間沒有。”我沉吟道:“忘川?”狐狸又接着說:“隻有死去的人,才能見到彼岸花。”

  我忽然明白了姨婆的意思,用彼岸花花做引,能喚起死者記憶,召回亡靈相見。我轟然一下站起,激動的對着小狐狸說:“我要去找彼岸花!”程衍卻被我吓了一跳,哆哆嗦嗦的說:“老闆娘,除非你能死而複生,不然你去不了黃泉啊,難道你這是,要想不開?”

  我何嘗不知道小狐狸的意思,但黃泉雖難到,可這一趟,我是去定了。我隻知道,如果能找到彼岸花,就能做出貴妃排骨,見到我心裡最想見的那個人,他到底是死是活。

  程衍見我出神,又趕緊說:“老闆娘,你不要做傻事,這人死不能複生。”我狡黠的一笑:“小狐狸,人死當然不能複生,可如果隻是掩住生氣,走一趟黃泉路,也不是什麼難事。再說我這有樣東西,讓我去那裡,比你們都要容易。”

  我又正色吩咐程衍道:“今晚12點前你來店裡,我有事要你幫忙。”小狐狸答應了離去。我吩咐喜善晚上不要做生意了,幫我準備一些饅頭和肉骨頭。喜善也答應一聲去準備,他古怪的看我一眼,忍不住說:“素心,你非要如此?”我對他一笑,喜善便不再阻攔,隻是輕聲對我說:“你自己小心。”

  終于時鐘滴滴答答走到了快到12點,小狐狸也如約前來,喜善幫我準備了一口袋饅頭和炸骨頭,我揣在身上,安靜的等着12點的到來。“這是我第一次用這個東西,你們知道是什麼嗎?”我掏出一隻蠟燭,放在桌子上。喜善不解的望着我,小狐狸倒見過些世面,驚呼道:“引魂燭。”我點點頭:“這是我的姨婆随一本夢廚譜留下來的,當時翻看姨婆的遺物,隻記得在這隻蠟燭上寫着,“引出魂魄,遮掩生氣”,我是從來沒有用過,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成功。等下我會親手點燃這個蠟燭,我的魂魄就會出竅下到地府,這個蠟燭隻能燒一個小時,但是小狐狸,你要和喜善一起看好它,不能讓他熄滅。如果中途熄滅,我,可能就再也回不來了。”我又正色道:“喜善,萬一有什麼意外,你就關店走人,我的東西你都知道放在哪裡,你自行處理了吧。”喜善不忍看我,隻能沉默着點點頭。程衍也對我鄭重的點點頭:“果然關于一心居的傳言是真的,孟婆創建夢廚派,有了這東西,我們也放心一點。”

  指針終于走到了12點,我輕輕的劃出了一根火柴,微弱的火光裡,我點燃了那根引魂燭。忽然間,所有一心居的桌椅門窗,喜善和小狐狸都不見了,一團黑色的霧氣把我瞬間籠罩,我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拉了一把一樣,等那團霧氣慢慢散去,我已經站在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我擡頭看去,一塊石碑出現在一條荒涼的路口,上面寫着幾個字:黃泉。

  (中)

  這裡看不出天色,不知道是早還是晚,擡頭似乎天空就在頭頂,伸出手去,卻又發現那天一下又退的很遠。沒有太陽星辰,也沒有風吹雨落。腳踩的似乎是堅硬的土地,卻沒有一絲灰塵。隻有那條看起來短短的黃泉小路,蔓延向一個未知的方向。

  我擡手看看手表,卻發現指針已經不動了。我不禁心内一凜,不知道時間,隻能盡快找到彼岸花,要是超過了一個小時,我隻能永遠的留在這地府了,做一個孤魂野鬼,永世不得超生。我定了定神,擡腳往前走去。

  這條路看起來不長,卻怎麼也走不到盡頭,遠處有些模模糊糊的影子,卻無論如何快步奔去,也不見那些影子清晰起來。我跑的累了,隻好停下來先想想如何是好。姨婆不但留下了夢廚譜,還留下了不少奇奇怪怪的東西和記錄。可我拼命的回憶,似乎也沒有關于如何走這黃泉路的描寫。程衍說,黃泉路邊,奈何橋下,我可要怎麼,才能尋到那奈何橋。可惜真是書到用時方恨少,怎麼也想不起來。

  我頹然的跌坐在地上,要這麼下去,我真的就是一個死人了。

  死人?我忽然靈光一現,想起姨婆遺書裡留下的那句話:奈何,奈何,奈莫何。

  也沒有功夫再去思考這句話的含義,當下我便在内心默默念誦起那句話。哪知我這麼默誦了一會兒,再擡頭一看,前方本來模糊的暗影漸漸清晰起來,一座樸素頹敗的小橋出現在路的盡頭。我立即拔腿向前奔去。

  奈何橋,我終于看到你了,彼岸花,我今日一定要采你回去。

  我走到奈何橋前,那橋下就是一條細細的黃泉水,水面黑的如一灘墨汁,看不出湧動,甚至看不出這水會流淌。我再往四周看去,果然那水岸對面的一片空地上,開着一大片火紅的彼岸花,在這灰暗壓抑的地府,隻有這一大片彼岸花,開放着令人心悸的詭異紅色,如一片凄美的皿液,驚心動魄。

  我走到橋下,看來隻有涉過這黃泉水,才能去到彼岸。我咬了咬牙關,脫下鞋襪準備渡水。我的腳剛沾到水面,就感覺的一股攝魄的寒意,和人間的寒冷不同,這寒意仿佛是從心底裡漫出來的,讓人害怕和痛苦。可我還是得走,隻能繼續往前淌去。水并不深,大概隻到我的小腿,我走了幾步,忽然一隻手從水裡伸了出來。那是一隻枯手,沒有皮肉,在那隻手之後,千百隻枯手從水裡紛紛伸了出來,還伴随着淩厲的哭嘯聲。我悚然道:餓鬼!”

  餓鬼是這地府最可怖的存在,他們不能往生,不能超度,隻能日日夜夜泡在這黃泉水裡,忍受饑餓的煎熬。一旦聞到皿肉的氣味,餓鬼就會撲上來。雖然他們永遠無法填飽肚子,但是本能仍舊讓他們爬出來,要把我撕個稀爛。

  我掏出懷裡喜善準備好的饅頭和肉骨頭,撒向四周的餓鬼。餓鬼紛紛哄搶起來,我趁着他們去搶奪食物,趕緊朝着彼岸渡去。好不容易爬到岸上,我内心的驚懼還是無法平複,腿也因為水裡的寒意而瑟瑟發抖,眼看彼岸花就在眼前,我卻一步也不能挪動。

  我平複了一會兒,時間已經不多了,我咬緊牙關站起來,準備去采一朵彼岸花。這時卻聽見一個聲音呵斥道:“怎麼會有生魂在此!”

  (下)

  兩個身影同時落在我身旁,兩隻冰冷的手也同時鎖住了我的喉嚨。

  來着一人着黑西裝,一人着白襯衫,面目可憎,兇神惡煞,更令人生怕的是,兩人的眼白處,都是皿紅!

  他們大概是因為剛剛我強行渡黃泉水驚動了餓鬼才發現有生魂闖入。我動彈不得,隻能拼命的想掙脫那兩隻沒有一點溫度的大手,他們看起來沒有用一點力氣,但那兩隻手卻如一把鐵鎖,我隻能眼睜睜的看着彼岸花就在我眼前盛放,卻伸不出手去采摘。

  這對黑白兄弟冷冷的問道:“你到底是如何到達這黃泉地府的?”他們擡起我的頭來,卻同時驚呼一聲,手上的力道也頓時松懈,我立刻跌做在地上。“怎麼會是你?”他們一起喝道。那黑西裝男語氣卻變的緩和起來:“好久不見,你怎麼會回來?”我并不知道他為何這麼問,我看過去,兩人可怕的眼裡卻透着一絲關切。

  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看來我隻能先争取到他們的信任,才能有機會摘到那彼岸花。我清了清嗓子,柔聲說:“我為什麼不能回來。”白襯衫男歎了一口氣,把我扶起來,說道:“你快走吧。要是被閻君知道,我們也沒有辦法保你了。”聽到這裡,我已經是滿肚的疑問,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這兩人卻好像和我很熟的樣子,為什麼我不能被閻君發現,為什麼我回到這黃泉地府,竟有一種熟悉的感覺。想到這些,我不禁呆住了。

  他們又催促道:“快回去吧,我們送你到路口,你趕緊返回人間。”我不敢再拖延,隻能以實相告:“我是來摘彼岸花的。”黑白無常卻勃然變色,他們互看一眼,齊齊擋在我身前呵斥道:“孟婆,你不能再一錯再錯!”

  孟婆!聽見這兩個字,我卻是一愣。傳言中,夢廚派便是傳自孟婆,姨婆教我如何熬制忘情湯,讓我按照夢廚一門的訓言,幫助天下有情人。可為何這兩位陌生男人,隻是看我一眼,便說我是孟婆。而我,也的确可以靠煮食菜肴來通靈引魂。難道,是我的前世就是那奈何橋邊熬湯的孟婆?

  我内心一片疑雲,但此刻也不是問個究竟的時候,隻能順着這兩人的話繼續說下去,也許還能有轉機。

  我凄然的笑道:“我不知道當年為何我會被趕出地府,可是今天我既然來了,我就必然要帶走這彼岸花。”黑西裝上前一步逼問我道:“難道你還要為那男子再一次叛出地府。”我搖搖頭說:“我早已再世為人,不是什麼孟婆了,當年的事情我已經忘了,可是現在,我的确要為了見一個人,來摘走這彼岸花。你們要是放我一馬,我就摘走了悄然離去,但你們要是攔我,我隻能硬闖!”

  那兩人兇相頓顯,一對兒長舌從口中忽然伸出,大吼道:“孟婆當年也許我們不是你的對手,可今日你隻是一個普通的生魂,如果還執迷不悟,小心我們的祭魂幡,打的你魂飛魄散,灰飛煙滅永不為人!”我牙關一咬,退後一步應道:“我素心今日雖然不是什麼你們口中的孟婆,但也不怕你們這一對兒黑白小鬼!”

  我長嘯一聲,從懷裡掏出一隻火折子,憑空晃動兩下,頓時燃起一道金黃火焰。我冷冷一笑,喝道:“你們不會不認識這是什麼吧!”黑白兄弟變色呼道:“三昧真火!”我捏了一個真訣,火勢頓時變大,呼呼的燃燒着向黑白無常湧去。在火光的映襯下,我臉色也忽明忽暗:“識相的就趕緊走,你們知道三昧真火的厲害。”他倆人對看一眼,交換了一個眼色。退後說道:“孟婆,我們今天放你一馬,如果還有下次,我們絕不輕饒!”一黑一白兩道身影頓時飛去,而這可怖的黃泉岸邊又隻剩我這一道孤魂。

  我搖滅了火折子,籲出一口長氣。其實我已看出,這兩人是有心放我一馬,不然以他們地府使者的本事,怎麼會怕我這區區凡人。我走上前去,伸手采下一朵彼岸花,那一刹的火紅終于在我手裡綻放開來。我緊緊的把花抱在懷裡,喃喃自語道:“你是否還存在于這個世界上,我終于要尋個明白了。”

  我收好那朵來之不易的鮮紅花朵,趕緊往黃泉路口退去。不然再呆下去,我隻怕就再也回不去了。待到了路口,我咬破舌尖,噴出一口熱皿,破掉那引魂燭的法力。一陣黑霧再次湧來,我在這霧茫茫的包裹中,回到了我熟悉的一心居。

  喜善和小狐狸正守在那燃燒将至的蠟燭前,驚喜的看見我對着他們微微一笑:“我回來了。”

  說完這句話,我兩眼一黑,就不省人事了。

  “臨别殷勤重寄詞,詞中有誓兩心知。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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