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二章 禁足
緊跟着,張院首的視線就落到跪在一旁請罪的嬷嬷身上,瞳孔一陣劇烈收縮,若是他沒有看錯,那是蓮妃娘娘身邊的嬷嬷。他頓時心亂如麻,拎着藥箱的手掌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他硬生生的挪回視線,擡腳向裡走去,卻覺得自己猶如置身波濤洶湧的大海中,一不小心就會粉身碎骨。
躺在床榻上蓋着褥子昏迷不醒的女子可不就是前些日子才警告他不得多言的月靜安。張院首心口顫的如同雷鼓,從邁進來那一刻,他就知道月靜安想做什麼,竟然是陷害皇後娘娘,這實在是……實在是太大膽了。且不說她肚子裡的原本就是個死胎,就是活的,這樣明目張膽的陷害皇後,若是被查出來……張院首心底一陣陣發涼,一步步挨過去,認命似的為月靜安診斷。
不管他願不願意,如今都已經上了月靜安這條賊船了,既然如此,他也隻能替她遮掩下去了。張院首咬着呀,顫巍巍的将手指搭上去,探了半晌,回轉身,對上明聖帝略帶焦急的目光,面上浮現恰到好處的難色來,“回皇上,蓮妃娘娘小産了,肚子裡的孩子怕是保不住了,至于蓮妃娘娘,隻是有些氣虛皿虧,微臣開些方子服下,好好将養些日子就沒事了。”
“怎麼會……”明聖帝心中對這個孩子多多少少都是有着期盼的,這可能就是他最後一個孩子,因為跟此前的孩子年紀相差甚遠,不存在争權奪利的可能性,他早已下了決心,若是這個孩子出生,定然寵着她縱着她,隻叫她做自己的貼心小棉襖,他也好享受一把天倫之樂。
沒想到,他這個想法還沒有成形,這個孩子就沒了。同樣震驚的還有皇後,事到如今,她哪裡還有不明白,月靜安好端端的到她這兒來請安,不惜用言語刺激她,隻怕等的就是這一茬。皇後眸子裡閃過一道厲色,恨恨的咬緊唇瓣,蒼白着臉色,不等明聖帝發怒,當先一步跪下來,“皇上,臣妾有罪,都是臣妾不該覺得蓮妃出言無狀,才罰跪她,這都是臣妾的錯。”
皇後臉上淚水簌簌而落,絞着帕子,神情是真心實意的道歉,明聖帝原有意責怪,可瞧着她這樣子,頓時什麼話也說不出口了,心裡堵的厲害。到底月靜安隻是個罪妃,若是為了她不小心落了的孩子責罰皇後,未免丢了體統。就在明聖帝滿身疲憊,不知道怎麼開口的時候,一道哀嚎聲突然響了起來。
明聖帝受了一驚,當即不悅的看過去,就見原本跪在外面一直跟在月靜安身邊伺候的嬷嬷不知道什麼時候沖了進來,此刻正趴在月靜安床榻前嚎哭着,“娘娘,這都是老奴的錯啊,若不是為了護着老奴,您也不會落了胎,遭這樣的罪,你若是有什麼好歹,老奴這條賤命,就是賠了也不夠啊!”
“閉嘴!嚎什麼嚎,在皇上面前這樣嚎哭,像是什麼樣子?”小夏子不過愣了一秒,就厲聲喝斥,“若是你再嚎,咱家就叫人将你拖出去,省的擾了蓮妃娘娘的清淨。”
嬷嬷立時閉了嘴巴,卻是扭過頭來,對着明聖帝膝行幾步,臉上帶着悲壯,一副豁出去的樣子。皇後跪在明聖帝深厚,眸光擡了擡,就看到她這副樣子,心底頓時湧起一股子極度不好的感覺來,下意識的就想要尖叫出聲,好堵住她的嘴。
皇後硬生生的壓下湧上舌尖的驚恐,目光死死的,一動不動的盯着嬷嬷,似乎隻要她敢多說一句,她就能撲上前去抓花了她的臉,在這樣又驚又怒的情緒下,她手裡的帕子都幾乎握碎了。
嬷嬷猶如沒有察覺到她的表情一樣,對着明聖帝盈盈一拜,以頭觸地,半晌才擡起頭來,老淚縱橫的道:“皇上,老奴冒死,求皇上為娘娘主持公道。”
明聖帝方才見她在月靜安床前哀嚎,心裡就猜到一些,恐怕月靜安是為了護着這個老奴才,這才落了胎,這麼說起來,是皇後要懲治她?明聖帝的神情立時微妙起來,垂在袖子裡的手掌不由自主的握緊,“說。”
皇後聽到這個字,頓時如遭雷擊,一張臉慘白,滿腦子都亂糟糟的,什麼都想不起來,任由嬷嬷胡言亂語污蔑她,她身後的大宮女聽着嬷嬷說皇後招了侍衛對月靜安動手,急得推了推自家主子,卻不見什麼回應,頓時心頭大急。
明聖帝腦子裡“嗡嗡”直響,怎麼也沒有想到事實竟然是這樣,怒極之下,猝然轉身,惡狠狠的瞪着皇後,“你這個毒婦。”
皇後這才回過神來,連忙磕頭,連說是冤枉,磕的額頭都青了,也不見明聖帝得神情有半分軟色,她猛然站起身,收起面上的淚水,慘然一笑,“皇上,臣妾少時就跟了你,臣妾是什麼樣的人,皇上心裡不清楚嗎?沒想到,皇上竟然這樣不信臣妾,那臣妾這個皇後當着又有什麼意義,還請皇上下旨廢了臣妾,讓臣妾去寺廟伴着佛祖,也算是為了皇上和蓮妃妹妹祈福。”
明聖帝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一時震驚,愣在原地,嬷嬷更加沒想到皇後竟然有這等破釜沉舟的心性,眼裡劃過厲色,當即嚎哭一聲,“皇後娘娘既然說老奴污蔑,那老奴便是不要活了,也要求皇上替娘娘主持公道。”當即,他就起身,一頭對着一旁的柱子撞上去。
還是一旁的小夏子眼疾手快,慌忙拽了一把,可惜嬷嬷還是一頭碰了上去,好在張院首看過,沒有生命危險。
一時間,殿内亂糟糟的一團,明聖帝隻覺得額頭像是被人用鑽子鑽着一樣,尖銳的疼,他身子晃了晃,小夏子連忙托着他,皇後眼底不禁流露出擔憂的神情,皇後一睜眼就看到她面上來不及收回去的擔憂,心下一軟。
罷了,到底是随着他一起走上來的結發妻子,今日的事,已經讓她顔面盡失,若是再鬧下去,卻是有些過了。明聖帝定了定神,“皇後,今日的事情,朕相信是意外,隻是蓮妃畢竟是在你宮裡出事的,就罰你禁足三月罷。”
聽到他這樣的話,皇後立時驚喜的擡起頭,不敢置信的看着他,明聖帝隻覺得腦子裡疼的厲害,小夏子見此,忙扶着他回去。皇後瞧着他離開,一顆心才逐漸定了下來,視線瞬間挪到躺在小鋪子上生死不明的嬷嬷身上,眼底劃過極深的煞氣。
宮裡的風波半點兒也沒有影響到外邊,隻是夏子衿回了府,一想到柳老夫人後來頻頻看向柳念廈的目光,心裡就禁不住堵的慌,她心底一直是将柳老夫人當做外祖母來看的。
她重生以來,雖說有想扶持柳家作為自個兒助力的打算,可怎麼也存了一些真心,現在突然發現,這一切都可能是假的,縱使她再闊達,心裡也跟塞了棉花似的,堵的難受。
夏盛卿陪坐在一旁,瞧着她神色恹恹,心疼的将她攬入懷中,“子衿,就算你不是公主也沒關系,總歸你我已經成婚,當初皇上去認的你,也不是你自己冒認的名額,皇上應當是不會怪你的,就算不是公主,還有我養着你。”
不會怪她?夏子衿眼底漸漸露出嘲諷的神情,明聖帝是個多麼冷酷無情的人他最清楚不過,以往他以為自己是他的福星,所以對她多發看重,可若是知道自己一開始就認錯了人,那麼自己就會作為他連自己的骨肉都認不出來的證據一直嘲笑他,明聖帝又怎麼會允許她活着。
夏子衿腦子裡各種念頭劃過,當着夏盛卿卻是一個字都沒有多說。夏盛卿暗自歎了口氣,墨色的眸子裡劃過一絲決絕,隐隐的,似乎還帶着一絲期盼。月靜安之所以不同意他和夏子衿在一起,無非就是因為她是明聖帝的女兒,倘若她不是的話……
想到這兒,夏盛卿不由心口一顫,擁着夏子衿的手掌輕微顫抖起來,趕緊深吸一口氣,甩開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想法。夏子衿獨身在外十五年,好不容易尋着親人,有了依靠,他都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夏子衿并不知道他的想法,一擡頭,就望見他面上的歉意,禁不住一怔,以為他是在為沒辦法調查清楚她和柳念廈的事情歉疚,心底一暖,“盛卿,我餓了,我們去吃飯罷。”
夏盛卿下意識的垂首,就看到她巴掌大的小臉上,黑曜石般的眼睛閃了又閃,透着十足的光亮。他心底的擔憂緩緩放下,看來是她過于擔憂,不管是什麼時候,夏子衿都不是那麼輕易就被擊倒的人。
當即,他就輕輕笑起來,“好。”夏盛卿拉着她站起,兩個人一起向府外走去。
許久沒有出府,夏子衿覺得自個兒都快憋壞了,此刻随着夏盛卿出府,她不住的張望着,腳步就在一間成衣鋪停了下來,随後擡腳走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