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宮裡面,滿地的鮮皿。
幹涸凝結了的,半幹濃稠的,新鮮流動的……
一層又一層!
空氣中,彌漫着的都是那種濃郁到散不開的皿腥味,簡直令人作嘔。
而他放在心上心心念念了那麼久的人,就蜷縮在地宮的一個陰暗角落,在那種昏黃色的暗燈之下,地上的影子,淡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一身妖紅色的錦衣,看不出是顔色本就如此還是被鮮皿染就而成,隻是,紅地幾乎灼傷了他的眼睛。
沒人知道,那一刻,他的心情并不是找到連樞應有的開心,而是……鋪天蓋地的絕望以一種不可阻擋的姿勢向他湧來。
因為他不知道,在這一年的時間裡,連樞到底經曆了一些什麼!
他無從猜想,也不敢去猜。
放輕了步子走到連樞身邊,在她面前站了許久眸,但連樞就像是沒有發現他一般,那雙空洞的眸眼不知道落在了何處。
站在那裡等了許久許久!
那是他最有耐心同時也是最沒耐心的一次等待。
夜辰都不知道換了幾盞燈。
地宮之内,反正也看不見日月星辰!
他和連樞,就這樣,一個坐在,一個站着。
彼此沉默。
她既然不想說話,那他就陪着她!
終于,那雙空洞的丹鳳眼收回了幾分,似有若無地落在了他的身上,“你是誰?”
應該是太久沒有開口說過話,溢出口的話語,沙啞地不像話。
就像是那種河海灘流上的砂礫相互摩擦一般。
話語都不太像是說出來的,而是擠出來。
平闆生硬,不帶任何情緒,也沒有一絲溫度。
甚至連看着他的眸眼,都是沒有半點情緒的放空。
“尋绯墨!”他道。
聽到這三個字,蜷縮着不語的人就像是受了驚吓一般,面色一片慘白地看着他,眸眼中的絕望之色更甚,“尋……初瑾,是你什麼人?”
問話的時候,就連聲音都有些顫抖。
抱着雙膝的手,微微緊了緊,緩緩阖上了雙眸。
“他是我哥哥!”看着面前一身妖紅的連樞,緩緩道。
阖上的眸子,在聽到确切回複的時候,緩緩睜開,以一種從未有過的認真眸色看着他,一字一句啞聲道:“我殺了他,你如果想報仇的話,現在可以殺了我,我不會還手!”
話語剛落,“乓”地一聲,一柄精緻的匕首就被砸在了他的面前。
大概是回憶中那匕首落在地上的聲音在記憶中太過清晰明了,尋绯墨在回憶到這裡的時候,神思漸漸回攏。
側了一下眸子,面前的人,一身紅衣,眼眸弧度幽魅攝人心魄,可是,眸子裡面卻是一片清澈純淨,此刻,正靜靜地看着自己。
将所有的一切突起的情緒壓下,尋绯墨将下巴枕在了連樞的肩上,輕輕地開口,“連小樞,可以讓我抱抱你麼?”
聞言,連樞稍微愣了一下,然後盯着尋绯墨的側臉看了半晌,淡淡地擲出了一個字,“好!”
尋绯墨沒有再說話,而是雙手緩緩攬住了連樞的腰身,收攏了幾分。
其實,他和連樞,是這個世間,相互依偎相互取暖的人!
她不嫌他冷,他不懼他涼!
遠處,夜辰和出岫都沒有上前,隻是站在一棵梅花樹下,靜靜地看着兩人。
夜辰輕歎了一口氣,看了一眼出岫,緩緩道:“出岫,你有沒有覺得主子和世子其實還挺般配的!”
出岫眸色淺淡地看了夜辰一眼,“我覺得世子和月王爺也挺配的。”
夜辰神色微涼地看了他一眼。
“而且,和沈少莊主在一起也很養眼。”出岫繼續道。
夜辰幹脆雙手環兇,貫來帶笑的面容此刻沒有任何表情地看着出岫,“還有呢?怎麼不繼續說了?!”出岫分明就是和他唱對手戲,誰都說了,就是沒有主子。
為了避開主子,下一個是不是就要是玉家小公子了?!
“還有玉家小公子,也挺好!”出岫果然沒有辜負夜辰的期望。
夜辰沒有說話,隻是揚了揚唇角。玉家小公子也挺好麼?!他也這樣覺得。
畢竟也是主子不是?!
“阿绯,我有些困!”連樞打了個哈欠,在尋绯墨的耳邊小聲地說了一句。
“睡吧!”一隻手松開了連樞的腰,輕拍了一下她的後背,語氣寵溺地說出了兩個字。
連小樞喝醉了酒,最能折騰人了,還是睡着了要安分一些!
隻是,一般以他的經驗來看,連小樞睡得快,醒的也快。
果然,沒多久,肩上就有均勻清淺的呼吸聲緩緩傳來。
尋绯墨略微勾了一下唇,然後一歪脖子,側首之間,一個輕輕的吻已經落在了連樞白皙無暇的臉頰。
遠處的出岫見狀,直接就要沖出去,被手疾眼快的夜辰瞬間攔住。
“他欺負世子!”出岫看着遠處的兩人,狠狠地開口。
夜車心中無奈,公子,您就不能稍微避忌一下麼?至少,在出岫看不見的地方啊!
不過也隻得開口解釋:“出岫,若是主子真的欺負世子,會隻是碰一下臉便離開麼?你放心,主子不會在世子不清醒的時候對她如何的!”
出岫沒有說話,不過,倒不是因為夜辰的解釋,而是他看見,下一刻,尋绯墨就為連樞連樞理了理衣襟并且裹緊了披風,然後将連樞打橫抱起。
風歇雪止。
但是,這方梅林裡面的積雪,卻并不淺。
一腳踩下去,便是一個深深的腳印。
走路的時候,還是有幾分不便。
“出岫。”未多時,一道清冽灼豔的嗓音緩緩傳來。
聞言,出岫雖然此刻不怎麼待見這位剛剛才輕薄了自家世子的人,但還是快步上前,“绯公子。”
“她怎麼會喝酒?”尋绯墨低頭看了一眼懷中的人,話語有些微沉。
連小樞雖然不記得喝醉了之後的事情,但是,卻是明白自己的酒量。
一沾即醉。
所以,他若是不在,連樞從來不會喝酒。
出岫便将一切都告訴了尋绯墨。
眯縫了一下眼睛,銀白色的面具之下,尋绯墨的神色有幾分薄涼冽然。
稍稍沉默了一下,才對着出岫淡道:“出岫,你盡快下山,告訴連王妃她沒事,省的連王妃擔心,至于她在那裡,就不要說了!”
畢竟,連王妃未必會樂意連樞和他來往。
出岫倒是想去,但是,看着被出岫抱在懷中的連樞,他的臉上,又帶了幾分猶豫。
尋绯墨不用轉身也知道出岫在擔心着什麼,冷冷地道:“我若是真的想對連小樞如何,你覺得你在這裡能阻止麼?”
話語,有些不以為意的輕嘲。
出岫沉默了一下,緩緩道:“出岫告退!”說完之後便直接離開。
他自然是信绯公子的人品,隻是,剛才那一瞬間給他的沖擊有些大而已。
世子畢竟還是個女子。
而且,這些年世子和绯公子之間來往交集确實頗為親密,但是,這樣的舉動,還是沒有。
至少,他沒有見過。
月明如水,漸漸偏西。
月色之下,兩道身影不疾不徐地緩慢而行。
“主子,要不你歇一下吧,讓我來!”夜辰看了一眼尋绯墨的腿,神色擔憂。
“你來?”尋绯墨的嗓音音質偏涼,還有兩分莫名的幽寒。
夜辰縮了一下脖子,連忙解釋,“公子,你隻是抱着世子,不會對她如何的……”
他的話語還沒有說完就被尋绯墨打斷,“你還想對她如何?”這句話,比剛才更加寒冽,甚至還有一些陰恻恻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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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呐!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