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連樞用這樣的語氣說話,月拂臉色瞬間僵了僵。
抿了一下唇,又蹙了一下眉,看着連樞半晌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麼。
月拂雖然之前不怎麼在上京走動,但是這幾年他可是上京出了名的小祖宗,性格肆意妄為到不行,什麼時候遇到過這種情況。
縱橫上京的月王府小祖宗第一次有了手足無措。
半晌之後,妥協地看向了連樞,他沒有說對不起,主要也是月小祖宗不覺得自己錯了,而是他見不得連樞用這樣的語氣和他說話。
好像是委屈到不行似的。
“……那你說應該怎麼辦?”小祖宗聲音很輕很輕地問了一句。
這要是換做其他人,他怕是要動手了。
“你撿。”連樞看着他,默默地說了兩個字。
月拂愣了一下,“我撿?”
“這些不是你弄掉的麼?”連樞輕娆的嗓音緩緩響起。
月拂臉色僵了僵,瞪着連樞。
不過還是蹲了下去撿這些枇杷。
向來無法無天的小祖宗此刻甚至有些自怨自艾地想着:他上輩子怕是做了什麼對不起連樞的事情,不然怎麼就對着她狠不下心來沒有半點辦法呢!!
他剛撿了沒幾個,面前就落下了一層陰影,連樞蹲在了他的面前幫着一起撿枇杷。
“小樞兒,你在天穹失蹤的那一年,是不是……挨過餓?”月拂的聲音很低很沉地問了一句。
甚至是特别直白地說出了這三個字,沒有任何迂回婉轉。
連樞撿枇杷的手就這樣僵在了空中,沉默了一瞬之後,似是漫不經心地笑了一下,“那麼明顯麼?”
“……能說麼?”月拂稍微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一句。
連樞握着枇杷剝開了一個,倒是沒有自己吃,而是遞到了已經騰不出手的月拂嘴邊。
月拂咬了一口,“很甜。”
撿完了枇杷之後,兩個人一路慢悠悠地回到了之前的桃花樹下,月拂将那些枇杷一股腦都放在了石桌上,然後在石凳上坐了下來,開始剝着面前的枇杷。
他以前不怎麼喜歡吃這個,但是剛才吃了一個,覺得味道還挺不錯。
關于之前那個話題,他沒有再問。
其實,很多事情他都能猜個大概。
連樞手中握了幾個,然後在桃花樹下那個纏了花藤的木質秋千上坐了下來,腳尖點地往後推了一下,秋千開始在空中小弧度地擺動了起來。
“其實也沒什麼,你是天穹的領主,之前很多事情你也應該能查到。”連樞看着夜空,目光有些薄淡,嗓音更是淡地猶如從天邊飄來的一般,“天穹地宮是一個完全封閉式的地方,進去的時候你隻有半個月的水和食物,至于之後的生存方式,就看你自己的能力呢!!”
在那樣的環境中,為了活下來,什麼不能吃呢?!
又有什麼是沒吃過的呢?!
連樞頭靠着秋千,唇角扯出了一個頗為涼薄的弧度,貫來妖治邪魅的丹鳳眼中染了一抹浸入骨子裡面的自嘲。
看着将地宮裡面的一切僅用一句話輕描淡寫帶過的連樞,月拂抿着唇沉默了許久。
眼中的神色極深極濃。
兩個人,都再沒有說話。
彼此都是安靜地沉默着。
月拂沒有說話,隻是沉默地看着秋千上那道妖紅色的絕豔身影,沉默地剝着桌子上的枇杷。
月拂一連吃了兩個,幾乎都是微蹙着眉頭。
沒有剛才那個好吃!!
漸漸地,秋千擺動的弧度越來越小,直至慢慢地停了下來,而秋千上的人依舊是保持着剛才的姿勢,頭挨着秋千藤條,藤條上淡紫色的花兒如拇指般大小,就在她的耳邊,在夜風的吹拂下偶爾輕點連樞白皙無暇的臉頰。
“連樞?”月拂朝着連樞喊了一聲。
連樞依舊沒有半點反應。
月拂微蹙了一下眉,走到了她的面前,下一瞬蹙着的眉眼有些無奈地松了松,甚至連眉尖都佻佻地上揚了兩分,眼中帶着一抹淺笑。
“還真是……”後面的話月拂沒有說,隻是笑着搖了搖頭。
那雙從來都是陰冷沉寂的鳳眸中,罕見地帶上了寵溺的笑意。
連樞歪頭靠在秋千上,眼眸微阖着,清淺均勻的呼吸聲緩緩傳來。
“小樞兒?”似是怕吵醒連樞,月拂将聲音壓低了幾分。
見連樞沒有要醒過來的意思,月拂站在秋千前面垂眸盯着連樞看了很久,伸手将她額前的一绺墨發别到了耳後。
眯縫着眼睛在周圍看了一圈,然後緩緩俯下了身子。
削薄的唇在連樞的額頭上如蜻蜓點水般觸碰了一下之後瞬間收了回來,速度快地就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
然後就如做賊心虛地看着一眼連樞又迅速移開了目光。
蒼白的精緻容顔上,那一抹冷徹的白漸漸地染了一抹绯紅。
漂亮的眼睛裡面卻是一派幽深複雜,就這樣盯着連樞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一抹幽深漸漸地被清明所替代。
“藍洛,你說連樞到底在哪裡?”鳳臨煙皺着眉,目光在人群中四下尋找,然後偏頭看了一眼身邊做侍衛打扮的藍洛。
藍洛雖然是穿了侍衛的衣服,但他的那個寶貝布袋依舊是背在身上,上面繡着的那兩隻五顔六色的鴛鴦最為顯眼。
他看着鳳臨煙,眼中的哀怨之色幾乎都要溢滿到滴出來,同樣用那種小媳婦的哀怨語氣回答,“爺爺行蹤向來不定,我怎麼知道!!”
鳳臨煙沒有留意到藍洛泛着醋酸味的話語,依舊是輕蹙着眉,自顧自地說道:“來東淩這麼久,我都還沒有見過連樞,”停頓了一下繼續開口,“不過今日是國宴,連樞身為連王府世子,總不可能不參加。”
鳳臨煙一心一意地往前走,甚至都沒有留意到藍洛沒有跟上來。
藍洛沒有說話,默默地站在原地看着鳳臨煙。
唇紅齒白的臉上,簡直是三分怨婦七分棄婦,哀怨到了極點。
每次都是這樣,提到了爺爺他在臨煙心中的地位就直線下降,臨煙對爺爺的關主明顯超過了他。
他都覺得自己要開始嫉妒爺爺了!!
“藍洛,國宴結束之後,我們去找連樞吧?”鳳臨煙回過頭去看藍洛的時候,才發現藍洛落後了她好遠一段距離。
“藍洛,你站在那裡做什麼?”鳳臨煙看着藍洛,挑着眉梢不解地問了一句。
藍洛蹬蹬蹬的幾個大步走到了鳳臨煙的面前,“臨煙,你是不是還沒有忘記爺爺?”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藍洛的那個小眼神,簡直是哀怨而又委屈。
鳳臨煙愣了一下,英氣鋒銳的面容有那麼一瞬間的不解。
随即似是反應過來了什麼,她盯着藍洛看了很久,然後忽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藍洛,你是不是吃醋了?”
嗓音裡面帶着掩飾不住的得意愉悅。
藍洛傲嬌地别開了臉,否認,“才沒有。”
鳳臨煙帶兵打仗多年,在男女之情上一向不是太敏感,是以剛才沒有反應過來,但是她并不傻,反應過來了有些事情便也看地分明,勾着唇角笑了一下,“分明就是。”
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她伸手輕輕地揉了揉藍洛的頭,然後湊在了藍洛的耳邊說了一句話,“你爺爺其實是個女子。”
當年第一次見到連樞,她确實傾心于她。
後來連樞毒發正好被她碰到了,她将連樞帶了回去,那個時候她還想着也許連樞會因為救命之恩對她生出情愫,但是這個想法剛冒出來就被現實兜頭潑了一頭冷水。
連樞是個女的。
那個時候,她差點就将連樞重新丢回去讓她自生自滅。
聽到了這句話的藍洛,瞳孔都縮了縮,瞬間猶如被冰凍一般,不可置信地看着鳳臨煙,“你你你你你你……你是開玩笑吧?”
就爺爺那妖孽恣意的性格,怎麼可能會是女子?!
不不不不,臨煙一定是搞錯了,他可是認識爺爺快五年了!
鳳臨煙唇角噬着一抹淺笑,挺滿意藍洛這幅震驚到不行的模樣,“我騙你作甚。”
然後目光幽幽地看着依舊是驚訝到回不過神來的藍洛,幽幽地開口,“當年如果不是知道連樞是女子,我未必會那麼早放棄。”
藍洛:“……”
欲言欲止,止了欲言半晌之後,才輕歎了一口氣感慨地開口,“還好爺爺是女的。”
不然他和臨煙豈不是沒有機會了?!
然後似乎是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了什麼,伸手捂住了一下嘴,“那爺爺豈不是不是爺爺了?”
他難道要改口喊奶奶?
鳳臨煙:“……”
她有點兒不想理這個小傻子。
“走吧,宴會應該也快開始了。”說完之後,看了一眼藍洛,大步朝前走。
雖然感慨了一番但是還是沒有從連樞是女子這個消息裡面緩過神來的藍洛再次瞠了一下眼眸,“啊?哦哦哦!”
然後小聲嘀咕了一句,“不應該呀,就爺爺做過的那些事情那個女子能做得出來!清風樓中幾乎所有的男女幾乎都被她調戲了個遍!!!”
鳳臨煙:“……”
連樞确實沒有半點像女子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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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樞緩緩睜開了眼睛,一擡眸就看見了坐在自己身邊的月拂。
大概是剛醒,連樞的眼中還有着幾分惺忪的迷茫,“我又睡着了?”
月拂自然也發現了連樞的不對勁,蹙着眉看着連樞,“你經常會這樣睡着麼?”
然後甚至都沒給連樞回答問題的時間,語氣已經是幽冷了幾分,看着連樞,“你明知自己身體不好會像這樣毫無防備地陷入沉睡身邊卻連個人都不帶?你知不知道這樣很危險?”
後面這一句話,月拂近乎是沖着連樞吼出來的。
連樞沉默了片刻,也是輕蹙着眉,似是不解,“我很久已經不這樣了。”
自從來了上京,她鮮少有過如今日這般陷入沉睡過。
“你……這身體到底是怎麼了?”月拂沉默了很久,終于還是問了出來。
他知道連樞的身體不好,但是卻不清楚到底是怎麼了。
以前覺得無所謂不在乎,而現在……
關于小樞兒的一切他都想知道。
連樞抿了一下嘴角,一雙眸子淡地很,“月王爺,我們之間的交情還沒有到有問必答無所隐瞞的地步。”
她和月拂之間,若不是因着母妃和哥哥,未必能相處地這麼融洽。
月拂來回晃悠着雙腿,秋千也随之開始擺動,“小樞兒還真是無情!”
無情的連小樞:“……”
“本王可是連清白都毀在了你手中。”月拂不鹹不淡地幽幽開口,細長的眸子帶着兩分調侃。
連樞輕歎了一口氣,腳尖在地上點了一下強行使得搖擺着的秋千停了下來,站起身微垂着眼眸看着月拂,唇角有些邪氣地揚了揚,一隻手輕擡着月拂的下颚,“毀在了本世子的手中?”
然後輕哼了一聲,“宮宴快開始了,走吧!”
月拂依舊坐在秋千上,眼眸深沉且複雜地看着連樞的背影。
連樞沒走兩步就停了下來,懶悠悠地轉身看向了月拂,“你不走麼?”
“連樞。”忽然,月拂低喚了一聲。
這一句連樞,大概是月拂認識連樞這麼久以來說地最為認真的一次。
連樞微愣了一下,也看向了他。
月拂垂在身側的手稍微緊了緊,冷徹如玉的臉上有一抹不太自在,卻是半天都沒有說出一句話,一雙漂亮狹長的眼睛隻是盯着連樞,左眼眼尾的那一點淚痣顔色極淡。
“怎麼了?”連樞從未見過這樣月拂,不由多問了一句。
伸手準備去摸了一下他眼角的淚痣,連樞小聲嘀咕,“顔色這麼淡,應該是心情還不錯啊!”
在連樞即将觸碰到他的時候,月拂微微偏頭躲開了。
連樞撇撇嘴,若無其事地收了手,“阿拂你怎麼這麼小氣!!”
“連樞,你嫁給我吧!!”月拂對上連樞的眼睛,忽然就來了一句。
連樞:“……”
整個人都僵住了,除了詫異就是狐疑。
見連樞這副模樣,月拂也偏開了頭,再次開口已經沒有了剛才那一句話的局促,帶了點兒洋洋的傲嬌與得意,還有兩分不易察覺的别扭,“你如果嫁給我,你随便碰我那裡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