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備迎面回擊的何幼霖隻見一道嚣張明豔的紅色斜插進她與黃毛車之間,把黃毛車撞離既定的軌道。自己卻已來不及收腳停車,隻能任她的車頭狠撞在已停刹在面前的紅車上。
砰!
紅車被撞得原地打圈,已無出場時的霸氣。
何幼霖正要低頭抱歉,卻在看清車内之人是誰後,差點把眼睛給瞪了出來。她完全不敢相信這個坐進卡通車裡的人會是譚少慕!
“玩夠了?”譚少慕被人撞了個趔趄,見到這女人的傻樣後心裡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此時,黃毛男聽出來人是何幼霖的同夥,知道自己被撞不是巧合,而是在給那女人出頭,不禁破口大罵,“龜孫子,有種和老子正面比一比,偷襲算嘛玩樣兒!”
話剛說完,就聽見譚少慕用一種冷到極緻的聲音說,“是男人,就玩真的。拿這破塑料欺負女人,不嫌丢人?”
“哎呦!”黃毛男咋呼一聲,呸了一口唾沫在地上,陰陽怪氣道,“還挺帶種的嘛。要玩什麼,老子奉陪!你要輸了,那妞給老子爽個一晚上。怎麼樣?”
“就你?”譚少慕目光不屑,“告訴姓趙的,要給他小弟出頭,我譚少慕随時奉陪。”
黃毛男雖然沒有聽過譚少慕這個名号,但聽他能說出自己老大姓啥,就知道這人不是道上混的,恐怕勢力也是不小。有了這幾分顧忌,他也就沒敢繼續挑事。
“咱們走着瞧!”擱下狠話,黃毛男便揚長而去。
何幼霖有些不敢相信他會這麼輕易放過自己。想當初,他是那麼的咄咄逼人,狠辣無賴!
看着這個從前欺壓過她,逼得她走投無路,害的她……的人走出自己的視線,仿佛要淡出她黑暗的回憶裡一樣,她眼睛竟有些發燙。
何幼霖回頭再看譚少慕優雅從容地坐在小車裡,仿佛她的困擾,她是痛苦,在他那裡都不值一提。
無論是沈月珊的仗勢羞辱,還是剛剛那人的無賴耍橫,每一個都曾把她逼到絕路的人在他面前都不堪一擊。
不,準确說,他們連叫他出手一擊的份量都沒有。
這就是現實!這個欺軟怕硬,弱肉強食的社會!
“在想什麼呢?”不知道何時,譚少慕已經下了車,左肘挂着自己的外套,右手把她的包包遞了過來。
何幼霖木木地接過包,走下車,晃神的厲害,連手機都忘記拿,還是譚少慕幫她收了起來。
譚少慕追上去,在出口前攔住了她,淡淡開口,“先拾掇再走。”
何幼霖摸了摸自己的頭發,才發現盤發在玩車的時被撞得松落開來。隻有領帶夾頑固地挂在一縷頭發上。此刻的她估計和瘋婆子沒兩樣。
她讪讪摘下領帶夾遞了回去,捋順了頭發後,“你這麼注重形象,就不怕剛剛那人真和你動手?”
譚少慕懶得回答,随手把領帶夾塞進褲兜裡就牽着她的手離開。
何幼霖摸了摸鼻子,突然想起白昕媛說過譚少慕是個很能打架的人。學生時代的他出了名的文武雙全,風光十足。隻是随着他年紀越大,性格越穩,動手的機會也就相對減少。到最後,凡是能用腦解決的事情,他更是連手指頭都懶得動。
看着夕陽餘晖下,背影偉岸如山的男人,何幼霖如小貓般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後頭,踩着他投影在地的影子。
他們沒有去什麼高檔的餐廳,隻是買了幾個面包和飲料,就随便找了個路邊橫長木椅上坐下來。簡簡單單,和遊樂場裡其他的家庭或是情侶一樣。
隻是譚少慕的外貌太過出色,再低調,依舊吸引了很多身邊走過的幾個年輕女孩子的注意。她們叽叽喳喳地笑鬧着,眼睛不住地朝譚少慕看過來。最後又紅着臉,你推我搡地跑開了。
噴泉伴着音樂起起落落,鴿子低着腦袋在地上覓食。
何幼霖撕了點面包屑,扔了過去,卻聽見身旁的人突然開口,“你認識那人?”
何幼霖肩膀一顫,低語道,“見過幾次,又偷又搶,不是什麼好人。”
譚少慕看得出她沒有在撒謊,最多是有所隐瞞。譬如高利貸的事,她隻字未提。隻是不知道她說的又偷又搶說的又是什麼情況。
想來也對,除了債務外,她和那人之間必然還有其他的過節。否則,光是借高利貸結下的仇,又何至于叫她耿耿于懷到今天?雖然高利貸作風縱然可惡,但借錢還錢,在某種程度上也是天經地義。
“你呢?你怎麼知道他的?”何幼霖垂下手,把衣擺揪得皺巴巴的。雖然她不知道譚少慕說的那個姓趙的是誰,但聽上去就是和黃毛的一丘之貉。而以譚少慕的身份地位,又怎麼會認識那些人?
譚少慕對上何幼霖的眼睛時,任何無懈可擊的理由到了嘴裡都說不出口。
他可以編出一百種不同樣的理由。無論是生意上的,或是别的上的,都足以忽悠住她。而事實上,從商的人生意做的越大,交際圈也确實變得越雜。像趙天那種人,除了娛樂城外也做其他的投資,和他打交道的次數并不少。
隻是他心知,早在彼此生意往來合作之前,他們就相識了。然而因為認識趙天的機遇恰巧發生在他最不願意回憶的過去。所以他沒辦法坦然告知,唯有沉默。
何幼霖沒有得到答案,卻十分的開心。
“笑什麼?”譚少慕看着她的笑臉,心裡莫名有些躁亂,對她總是不按常理出牌的言行。這讓一個喜歡算計的人非常郁悶。因為失算往往代表着很多事情自己會掌控不住。
何幼霖看着他猶豫面色,展顔一笑,“我是開心你沒敷衍我。雖然我挺好騙的,但是我真不喜歡别人騙我。”
“想要不被騙,自己多動動腦子。靠别人心善,隻會死的更慘。”譚少慕說這話時,冷硬的神色暖了幾分。
“我的腦子不夠用呀。”何幼霖笑得有些無賴,大有幾分不以為恥反以為榮,“要騙就騙呗。隻要能騙我一輩子,我也認了。”
“天真!”譚少慕冷哼。
若是往常,話題到這也就結束了。
隻是,今夜的夜風太過溫柔,月色又有些醉人。譚少慕的心也被此情此景感染出幾分柔軟,湧現了幾分聊天的欲.望。
他單手扣起奶茶蓋,任由熱騰騰的霧水彌漫住他的視線,“如果,不能騙你一輩子呢?你預備怎麼辦?”
何幼霖的心頓時一沉。
無端的,她想起了江淮。
江淮就從來沒有騙過她,或者說,她從來沒有發現過江淮騙她。隻這一次,為了訂婚騙她出國被她陰差陽錯的發現真相。
有時候,她也會想如果自己沒有發現他的謊言,是不是就會過得幸福一些?
她學成歸來,他也奪回了一切,解除了一場她從來不知道有過的婚約。她毫不知情地嫁給了青梅竹馬的他,喜樂一生。
“我好像……也不能拿他怎麼樣?”何幼霖笑得有些無力,“我以為我會很恨他,會老死不相往來。可最後悲哀地發現,有些人太過重要,參與你全部的生活和回憶。隻是一個小小的謊言,并不能把他從心底裡抹滅。”
譚少慕知道她說的是誰,隻是一笑,“你以為是因為太過重要,可是在我看來隻是不夠在乎。越是在乎,越是容不得背叛。”
“不對。”何幼霖搖了搖頭,“你隻是沒有那麼在乎的人罷了。”
“我在乎的人從來沒騙過我。而騙我的人,我又管他是誰?”譚少慕眉梢帶着一絲冷厲。
何幼霖靜默,為他的愛恨分明,也為自己的優柔寡斷。
他和她從來不是一類人。
譚少慕又道,“你知道我是什麼時候知道他外面有人的?”
何幼霖凝眸看着他的側臉,搖了搖頭。
“那年我媽跳樓的時候,我抱着兩歲的少芝在花園裡曬太陽。她就站在窗邊,跳之前還笑着和我們揮了揮手。這還是她得了産後憂郁症的兩年裡第一次笑。”譚少慕說到這裡,面上竟浮現出淺淺的笑意。
隻是那種笑,讓何幼霖看的十分心酸。
譚少慕的聲音很沉,表情很淡,“她屍體都硬得發僵了,我爸才從外地趕回來。後來,外公告訴我,我爸根本沒出差,一直都在A市。隻是他外面的寶貝兒子得了肺炎,病的厲害,他才寸步不離地守在醫院裡。怕被人打擾,手機一直關機。”
譚少慕很少說這麼多話。這些話,他也從來沒和别人說過。此刻,他在說這些的時候,表情也很是風輕雲淡,沒有恨意,有的隻是比月色都冷的薄涼。
“知道這些事,我并沒有太多的恨意。因為早在我媽生少芝時皿崩,子宮壞死,我爸都沒陪她身邊時,我就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隻有我媽才信他會早點回家,我壓根不信。隻是我媽信,我才裝着信罷了。我媽走了,我也就懶得再裝。這和我知不知道他外面有人,已經沒有多大關系了。”
連父親都能從心底抹去,還有什麼重要的人,是放不下的?
何幼霖聽出了這個故事的潛台詞,自然說不出他天性薄涼,比常人更冷酷理智的話來,隻能呐呐道,“這……還是要看人吧?”
“是嗎?”譚少慕并不強求她改變看法,隻堅持道,“如果哪天你發現我騙你,我甯願你和學我這樣,也别當斷不斷。”
“為什麼?”何幼霖面上求解,心底裡卻隐隐歡喜。按照他的理論,豈不是希望她把他看的十分重要,重要到不容背叛?
“同樣騙了你,但是要我和那個人一樣,擠在你心裡要上不上,要下不下。你不嫌累,我還嫌硌得慌。”譚少慕嗓音沉穩中帶着戲谑,眼睛閃着意味不明的光芒。
何幼霖聽出“那個人”指的是誰,一口老皿堵在喉嚨口。這才真的是要上不上,要下不下!
她氣呼呼地在他西裝褲上踹了個大黑腳印,“放心!咱倆不熟。我要是發現你騙我,肯定痛痛快快地把你扔一邊玩去。”
“是嗎?”潔癖的譚少慕拍拍褲腿上的灰塵,目光嫌惡,“可惜,你沒那個機會。”
“為啥?”何幼霖環兇質問,“這樣有把握一輩子不會騙我?”
譚少慕唇邊挂着一抹足以令衆生神魂颠倒的淺笑,“就你?别說一輩子,十輩子我都能把你騙得死死的。你根本沒機會發現!”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