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年關
妙妙這句話說的情真意切,十分懇切,隻是那頭野狼,卻未必買賬。
涎水順着雪亮的利齒流下,它想也不想,便猛地撲了過去,牙關一開,惡狠狠的咬了過去。
妙妙怕的直打哆嗦,幾乎不能動彈,四條小短腿下意識的往後跑,卻被藤蔓絆住,摔在上邊了。
一陣寒風飒飒吹過,她連貓帶那顆小心肝,一起打個冷戰。
好在,皿花四濺的悲慘場景并沒有出現。
一支利箭劃破長空,徑直将那頭野狼的腦袋射穿,力度之大,竟使得那野狼屍體原地滾了老遠,方才緩慢停下。
妙妙得救了,卻還是怔怔的呆在原地,好一會兒都沒反應過來。
她降生以來,頭一次距離死亡如此之近,這麼小的姑娘,不害怕就怪了。
“這不是陛下家的小貓兒嗎,怎麼偷偷跑出來了,”英國公催馬過去,手中仍舊握着弓箭,奇怪道:“虧得被我碰見,不然就得葬身狼腹了。”
他下了馬,将那隻小貓兒拎起來,正準備帶回去給皇帝邀功,卻見小貓兒藍眼睛裡全是淚,還沒等他說話呢,就喵喵嗚嗚的哭了起來。
“怎麼回事?”英國公下了馬,将小貓兒抱起來,試探着道:“是不是吓壞了?”
妙妙喵嗚着說的話,大概隻有皇帝才能聽懂,更不必說這會兒她心裡全是驚懼,隻想大哭一場發洩,什麼都不想說。
英國公沒有皇帝那麼纖細柔軟的神經,也說不出什麼安撫的話,想了想,便将那隻小貓兒帶上,打馬回去了。
陛下自己養的貓,還是叫他自己安慰去吧。
皇帝早就聽說妙妙走丢這件事兒了,又氣又心急。
氣她胡鬧,随随便便就跑出去,不知分寸,心急卻是因這地方危險,胡亂來一隻野獸咬她一口,備不住都能叫他抱憾終生。
他停了打獵這事兒,吩咐禁衛們出去找,自己也騎馬出去,四處找尋,半路上卻遇見英國公,老遠便見他招手。
“陛下看,臣将什麼帶來了?”
皇帝哪有閑心跟他玩笑,轉目一看,卻是又驚又喜,催馬上前去,喚了一聲:“妙妙!”
妙妙今天經曆的事兒可是太兇險了,這會兒還心有餘悸,喵喵嗚嗚的哭了一路,連小臉上的毛和擦淚的小毛爪子,都被眼淚濕透了。
皇帝将小媳婦接到懷裡去,便覺她小身子尚且在打戰,趕忙寬慰的撫了撫,以示安慰。
英國公看得出皇帝在意那隻小貓兒,卻沒想到會有這樣重視,同他一道回了原地,途中又将方才之事仔細講了。
皇帝吩咐人取了熱水來,仔細為妙妙洗了洗小爪子,随即又擦了臉,抱着她喂了碗魚湯,見小媳婦終于平靜下來了,終于将她拎起,手掌一擡,在她肉嘟嘟的小屁股上接連打了三下。
很重,也很疼。
妙妙“喵嗚”着痛呼起來,趕忙躲到椅子後邊兒,探出小腦袋,小心翼翼的瞧着他,唯恐自己再被打。
“妙妙!”皇帝黑着臉看她:“要朕說幾遍才行?不要這自己往外跑,不要自己往外跑,怎麼就是記不住?!”
“今天這事兒多兇險,要不是英國公去的及時,你還有命嗎?!”
妙妙慚愧的喵了一聲,随即又解釋起來。
……那隻鳥太漂亮了,妙妙想多看看。
“漂亮能當飯吃嗎?”皇帝闆着臉訓斥她:“你要是沒了命,就什麼都見不到了!”
妙妙怯怯的低着頭,試探着喵道:“是不是也沒有小點心吃了?”
“沒了!”人都死了,哪裡還吃得到點心。
皇帝想叫她長個教訓,怒道:“朕跟你阿爹阿娘說一聲,這一個月,都沒有小點心吃!”
妙妙呆了一下,上前幾步想要求情,卻見小哥哥臉色鐵青的瞪着她,再想到自己今天做的事兒,終于老老實實的湊過去,乖巧了喵了起來。
都聽小哥哥的就是了。
……
今日這場遊獵,當真是乘興而來,敗興而去,回宮的路上,皇帝一直沉着臉,活像是被人砍了一刀,卻沒捉到兇手一樣,妙妙闖了禍,更不敢吭聲,縮在他懷裡乖得不得了。
為了叫妙妙長個記性,皇帝接連冷了幾天臉,才在妙妙撒嬌賣萌之下多雲轉晴,即便如此,等妙妙變回小團團回家後,也差人告訴魏國公府,暫且斷她一個月點心糖果。
夢境中的事情,并不同現實相通,皇帝信口扯個理由,說是妙妙胡鬧險些跌進湖裡,馬上便将魏國公夫婦驚出一身冷汗,訓斥她一通之後,堅決的執行了皇帝的要求。
妙妙呆在家裡,幾乎是一天天的數着日子,等着為期一月的禁糖期過去,日子過得苦哈哈。
冬月到了,年關便在眼前,正是舉家團圓的時候,魏平遙和魏平遙各自歸府,董氏作為主母,也着手準備年關該用的東西。
二房的青苑,隻比妙妙小了幾個月,堂姐妹湊到一起去,很能玩兒的來,妙妙近一個月沒吃到甜滋味,饞的不得了,悄悄湊到嬸娘那裡去賣萌,想騙兩塊糖吃。
二夫人懷有身孕,正在暖炕上做為未出世的孩子做小衣裳,聞言擡頭,似笑非笑的瞅着她,道:“可不成,嫂嫂說了,得叫妙妙長個記性才成,老早就叮囑過我,怎麼都不許心軟。”
妙妙癱坐在暖炕上,無精打采:“還要好久呢。”
“快了快了,”青苑躺在堂姐身邊,聲音軟糯糯的:“就差五天了。”
“五天也好久呢,”妙妙悶悶道:“要忍不了了。”
兩個小姐妹在邊上說着話,就聽見魏平遠隔着窗戶叫她們:“外邊兒有舞獅子的,我跟哥哥一道去看,你們去不去?”
“去!”這會兒天冷,也沒什麼好玩的,好容易有個新鮮玩意兒,她們當然不會拒絕,忙不疊從暖炕上爬起,眼巴巴的瞅着二夫人。
“去吧,”二夫人笑道:“叫人跟着就是,可别走丢了。”
妙妙和青苑歡呼一聲,穿上小鞋子,一道跑出去了。
到了十二月,年味兒便重了,街面上販賣幹果鞭炮之類東西的小攤也多了,魏平遙帶着幾個半大孩子,一道出去玩兒了一圈,天氣雖冷,歸家時額頭卻都帶着汗。
妙妙掰着手指頭仔細數,好歹将為期一月的禁糖期熬過去了,第二日清早,便吃到了熱乎乎的小點心和甜滋滋的糖果。
魏平遠在邊上道:“好容易瘦了,這下可好,又要胖起來了。”
“你胡說,”妙妙氣鼓鼓的瞪着他:“妙妙才不胖。”
魏平遠無所謂的笑:“胖不胖你自己知道,别嘴硬了。”
妙妙說不過他,總是被擠兌,好在她會告狀,杏眼裡眼淚湧出來,一臉委屈的去看魏國公,等着他主持公道。
“平遠,”魏國公心疼小女兒,馬上道:“你是哥哥,不許欺負妙妙。”
“她就知道告狀,”魏平遠哼道:“以後不帶她玩兒了。”
“妙妙也不跟你玩兒,”小姑娘鼓着嘴巴看他一看,又去撺掇魏平遙:“大哥哥不要理他了,我們兩個一起玩兒。”
“好啦,”魏平遙年紀最長,也有長兄風範:“都消停一點兒,至親兄妹,這話傳出去,會被人笑話的。”
魏國公同董氏坐在邊上,看他們兄妹三人玩鬧,四目相對,欣慰道:“孩子們都一年年長大了。”
“是呀,”董氏也笑道:“似乎隻是一轉眼的功夫。”
……
年夜很快便到了。
魏國公府人丁不算興旺,長房有二子一女,二房現下則隻有一女,不過他們夫妻都還年輕,二夫人也正有孕,想必來年便會添丁。
兩房人聚在一起,也是滿滿當當一桌,幾個小孩子聚在一起說話,兩對夫妻也正寒暄,侍從們依次呈了菜肴過來,又有侍女斟酒,合家歡慶,正是圓滿的時候。
年關是大節,民間如是,宮廷更甚。
皇帝在西北長成,同七王與僅剩的幾位公主沒什麼感情,也不願年夜彼此相對,說些虛僞的客套話,索性改了日子,叫宗親們二十九日這晚入宮同聚,年夜當晚盡可随意。
内侍宮人們将這座宮阙妝點的堂皇華美,貴氣淩然,他留在這裡,卻總覺得空蕩蕩的,沒有人氣。
說也奇怪,前世娶妙妙之前,他也獨自在宮中度過年夜,但卻從不覺得孤獨。
可是今夜,皇帝獨坐内殿,自斟自飲一會兒,卻忽然生出幾分寂寥。
妙妙回家的這半月,正好落在年關裡,自然是歸家去了。
實際上,便是不在年關裡,他也不會留。
這麼小的孩子,年關時肯定想留在爹娘身邊守歲,而不是同他一道枯熬。
道理皇帝都明白,隻是心中終究有些怅然難言。
年夜時節,宮中照常有煙花燃放,陳慶見他興緻缺缺,便試着道:“放煙花的時辰快到了,陛下要不要去瞧瞧?”
“有什麼好瞧的,”皇帝輕輕搖頭,末了,忽的道:“妙妙最喜歡這些了,今晚也不知道能不能瞧見。”
“魏國公府離宮中不算遠,應該能瞧得見。”陳慶道。
“還是算了吧,”皇帝卻站起身,緩步走了出去:“天氣這樣冷,可别受涼生病。”
煙花逐漸升空,在暗色天際留下一道明亮痕迹,随即爆出一片絢爛,映襯着金陵城中的萬家燈火,曼妙無邊。
皇帝正仰着頭瞧,卻聽陳慶驚喜道:“陛下快看,那是誰?”
他怔了一下,順着陳慶示意的方向去瞧,卻見一個小團團穿一件明紅色披風,小跑着過來了。
“妙妙!”
皇帝喜形于色,親自迎了上去,将她抱起,含笑道:“你怎麼來了?”
“妙妙想小哥哥了,”小姑娘将兜帽放下,露出一張粉潤小臉,認真道:“宮裡面空蕩蕩的,小哥哥一個人守夜,肯定很怕,妙妙來陪你。”
皇帝心中一片暖意,禁不住湊過臉去,親了親胖喵喵:“那你家裡怎麼辦?”
“阿爹阿娘有哥哥們陪着,不會孤單的,”妙妙目光真摯,軟糯糯道:“但小哥哥隻有妙妙,要是妙妙不來,肯定很孤單。”
皇帝心頭軟的厲害:“所以你就來了?”
“嗯,”小姑娘認真道:“小哥哥要是難過,妙妙會心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