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林家扶靈回來,周刺史不小心做了蠢事,一直為此懊悔,今日總算是找到了機會在林清婉面前賣好,因此從遞送公文的官員那裡打探到了消息便立即過來。
林清婉如今是蘇州身份最高的,雖無實權,卻能直達天聽,且看今日的公文,皇帝對林家還優容得很,所以還是得把關系搞好。
而林清婉也無意與周刺史交惡,畢竟他是蘇州父母官兒,所以她接過他的示好,留人用了飯,還送了對方一壇林江收藏的竹葉青。
文人雅士都愛酒,周刺史也不例外,而竹葉青不僅清醇甜美,還具有保健之效,而能被林江收藏的味道自然不會太差。
周刺史便知,去年迎靈之事算是過了。
憋在心裡大半年的結總算是了了,周刺史長舒一口氣,這才有心留意周圍。
見這時節林家的莊子還忙得熱火朝天,不由好奇的問,“林郡主,這時候地裡是在施肥?”
送他出來的林清婉點頭,“最後一次追肥了。”
周刺史眯着眼睛看了半響,問道“爵田開出來這麼多了?”
林清婉笑,“人力有限,今年下種的并沒有多少,明年或許會多些。”
周刺史點頭,表示理解,這片土地以前可是丢荒的土地,荒的時間有長有短,林家能那麼快的開出這麼多荒地已算是不錯了。
“我看地頭田間的牲畜有些少呀,人力有限,可以多買些牲畜嘛。”周刺史暗示道:“一頭牲畜可抵兩個壯勞力,可比人還要能幹。”
林清婉年幼,又是千金大小姐,這些内情未必會知道,隻怕被下人糊弄,周刺史賣好,所以就提醒了一下。
卻見林清婉苦惱的皺着眉道:“可惜難買,從去年我回蘇州後林管家便開始派人去買牛,隻是到現在也不過才買到十二頭罷了。坊市中少有人出賣犍牛,林家又不能把坊市包圓,往往犍牛一出,還沒等林家趕去就被人買走了。”
周刺史訝異,更加鄭重起來,林家如今看着榮貴,但其實根基比林江在時差得不是一星半點,如同浮在水面上的船,一個不穩便可能翻船。
船穩不穩就要看掌舵的林清婉是否能穩住,本以為她一個才十五六的小姑娘再聰慧,突然得封郡主,又為一房之主會有些得意忘形。
誰知道她卻連買牛都不願與民強奪,如此聰慧謹慎且品性良好之人隻怕真的能将林氏嫡支的繁榮傳下去。
周刺史在心裡将林清婉的重量又加重了一籌,林清婉卻不知道他瞬間想了這麼多,心思還在牛上面。
這個時代牛實在太少了,費盡力氣買了十二頭,分給佃戶們四頭,農莊這邊隻能用八頭了,好在之前小農莊上還有五頭牛,不然更加緊缺。
可就是這樣,農忙那會兒,地裡還是主要靠人拉梨,非常的辛苦。
周刺史見她苦惱的模樣,便忍不住摸着胡子提點道:“牲畜難得,買賣的的确少,但也不是沒有。”
林清婉心中一喜,“還請周刺史指點。”
周刺史就笑道:“南方牲畜少,一直是供不應求,所以常有北來的客商南下時會帶些牲畜,不過常常剛到蘇州便會被各家搶光,都未來得及拉到坊市。所以郡主要買,還得找那些北來的大客商。”
“我們沒有相熟的客商,隻怕不等我們找去便賣光了。”
周刺史微微搖頭道:“這些商人都精明得很,手上的貨物不管緊缺與否都會留一些,以備走人情,郡主找上門他們肯定會給的。”
這就是她身份上的便利了。
林清婉笑着謝過周刺史。
等将人送走就把林管家和鐘大管事找來商議。
購買牲畜是大支出,但這次倆人都沒有反對,農莊很大,牲畜和人都得買。
但姑奶奶更傾向于雇傭長工和佃戶,并不願意大量的購買奴仆,林管家算了一下買人的支出,便也默認了雇傭長工。
但牲畜的錢卻是不能省的,現在開墾還是主要靠人力,不僅累,花費的人力也很大。
但有了牲畜就不一樣了,一頭牛能抵兩個壯勞力的,且牛比人便宜多了。
“姑奶奶想買多少頭牛?”
“有多少買多少。”
林管家默了一下道:“姑奶奶,我們雖需要牲畜,但也不必買太多,夠用就好。”
林清婉轉身将地圖拿來,指着山那頭的十頃地問,“你們說我們何時能把這裡的地也種上?”
林管家和鐘大管事沉默。
林清婉歎氣,“本以為江南偏安四十年,将地租出去或雇傭長工耕種并不困難,但從這半年的情況看來,我們還是太過樂觀了。以我們現在能雇傭到的人力,别說三年,就是五年都做不到那邊,那麼大一塊地便荒在那裡?”
“所以姑奶奶是想……”
“我想在那裡養牲畜,不僅牛,還有羊也要養一批,”林清婉點了點地圖道:“到時候托人從北方帶些牧草種子來撒上,成規模化養殖。”
鐘大管事驚訝,“牧草還有種子?”
林管家也驚詫的看着林清婉,猶豫着問道:“姑奶奶說的是什麼草種?”
林清婉眨眨眼,想起來現在草原上還都是遊牧,似乎并沒有種植過牧草,她輕咳一聲道:“稻有稻種,麥有麥種,所以我以為牧草也有種子,怎麼,沒有嗎?”
鐘大管事和林管家:……
“沒有也不要緊,可以收集嘛,”林清婉不在意的道:“草原上牛羊最愛吃的草,最易讓它們長膘的草,留心看着,待它們結了草種就接一些,帶回來種就是了。”
林管家若有所思,“倒也不難,奴才去見客商時和他們提一提,讓他們拜托那邊的牧民幫忙收集,到時候我們出錢買下。”
“既如此,那就再預定些牛羊,到時候先把開荒的事放一放,先在那邊建好牛舍和羊舍。”林清婉猶豫了一下道:“隻是咱府上的錢還夠嗎?”
一直小氣巴拉的林管家卻笑着安撫她道:“姑奶奶放心,客商們一去一回也得三四個月,到時候秋收的糧食就下來了,用糧食雇工便是。至于購買牛羊的錢更不必擔心,比起錢,那些客商更愛綢緞絹布,今年我們林家産的絲不少,讓織娘們趕造一批就可。”
這樣算下來,他們幾乎不動用現錢了。
林清婉長舒一口氣,笑道:“還是林叔和鐘叔心中有成算。”
難怪突然大方起來,原來是不必動用現錢啊。
談生意的事是林管家親自去的,他對蘇州不熟,并不知道那些客商所在,但老忠伯卻是知道的。
老忠伯鎮守老宅,老宅每年産出的糧食,布匹等除了一部分庫存外,其他也是要賣出去的,所以他對蘇州的客商都熟。
林管家去了老宅一趟,帶了老忠伯的一個副手離開,然後便摸到了那些客商住的客棧裡。
帖子一遞上去便有人出來迎接了。
交易進行得很快,林管家用庫房裡積存的一些布料換了十五頭牛回來,其中有三歲的牛,也有才一歲的牛犢,還有兩頭母牛。
這批貨是四家客商湊出來的,本是他們留着有他用的,但林管家一找上門,他們想也不想就拿了出來。
林氏可是江南第一家族,哪怕現在林江不在,地位有所下降,但也沒人敢把他們從第一的位置上拉下來。
以往他們是想求見而不得其門入,現在好容易有機會了自然不會放過。
所以他們不僅将存貨的牛都拿了出來,還承諾秋天再來時一定會給他們帶更多的牛羊,牧草種子什麼的更是拍着兇脯應下。
林管家高興,便表示他們林家種了不少的桑樹,明年或許有一大批絲綢絹布出來,若是他們給的價錢合适,林家可以優先考慮與他們合作。
四位客商聞言更是高興,将貨一清就跑回北方,明年什麼的太遙遠了,他們可是打聽過的,林家新增的爵田是來不及了,但以前的兩個老莊子卻也種有不少桑樹的,出的蠶絲絕對不會少。
且林家的織娘和繡娘是出了名的好,若是能得那上等的綢緞一匹,那今年便值了。
江南有織造局,便設在蘇州,專管織造一事,裡面管的織娘都是上好的,給宮裡去的貢品大半出自她們的手。
還有一小半則出自各大家族,作為江南第一家族,林家自然也養了一批織娘與繡娘。
作為技術工種,林江向來禮遇,給的待遇不說是全大梁最好的,但絕對是最寬松的。
去年放良,除了少部分人選擇離開外,大部分人都選擇了留下。
因為他們知道,改籍之後他們也是匠籍,而國家對匠人的管理很嚴格,不說對來去限制,隻每年的勞役就讓他們吃不消。
比如木匠,一旦朝廷征調,他們就要背井離鄉,雖說律法隻規定他們每年服三個月的勞役,但若遇上大事,朝廷是可以連續征調的。
到時候别說回來,連生死都不握在手中,既如此還不如就留在林家,至少主家仁慈,待遇也不低。
而技藝越高超的就越要留下,不然一旦脫離林家,誰知會被什麼人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