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濱醒過來時,林清婉剛睡下,映雁和碧容端了水來給她洗漱,細聲道:“姑奶奶才睡下,早飯您是在這吃還是去花廳?”
林玉濱無心早飯,問道:“昨日的傷員都怎麼樣了?”
“大小姐放心,徐大夫把他們都救回來了,隻要養些日子就好了。”
林玉濱松了一口氣,問答:“那亡者呢,可使人妥善安排了?”
“姑奶奶讓人設了個小靈堂,鐘大管事一早已經帶了人去通知他們家屬,”映雁給她套上衣服,小聲道:“昨天晚上二表少爺便來了,聽說還受了傷,現正住在客房呢。”
林玉濱一愣,問道:“傷得可重嗎?”
“不重,不重,”映雁連忙道:“聽說是摔傷,已經用了藥睡下了。”
映雁本意是讓大小姐高興高興,誰知林玉濱“唰”的一下落下臉來,轉而問道:“他帶了幾個人來?”
映雁一愣,“就他一人……”
林玉濱便冷笑一聲,起身洗漱後便直奔客房。
尚明傑正四仰八叉的睡在床上,因怕碰到傷口,左右胳膊底下還墊了一層棉被。
林玉濱看到他便氣得咬牙,伸手就要推醒他,卻又見他眼底青黑,兩隻手掌包着厚厚的紗布,不由頓了一下,她跺腳道:“待他醒來就把他趕出去,以後不許他再來。”
映雁和碧容吓了一跳,完全不知林玉濱是怎麼了。
二表少爺冒險過來,大小姐不應該高興嗎?
大門外的痕迹已經清洗得差不多,天一亮,便有下人拿了鏟子出來,開始挖土填埋剩下的痕迹。
土一揚,不過幾鏟便将地上清洗不掉的皿迹掩埋,若不移開看,任誰也想不到昨天晚上這片土地上有四百多人喪生于此。
盧然帶了幾十家丁趕來時看到的便是漫天的塵土,他眼尖的看到地上來不及掩埋的一抹皿迹。
聽到馬蹄聲,仆役們正有些緊張,見為首的盧然身着錦衣,這才松了一口氣,連忙上前見禮,“郎君找誰?”
盧然勒住馬,目光在林家别院的大門和地面上一掃,抱拳道:“在下是盧家五郎,昨晚收到林家的求救信,這才一早帶人趕來。”
仆役臉上露出笑容道:“多謝郎君來援,來犯的暴徒已經被擊退,您請稍候,小人這就去請家主。”
林清婉和林潤才睡下不久,林管家也忙了一晚上,此時正在補眠,如今府裡能做主的隻有林玉濱。
林玉濱想也不想,披上披風便迎出來。
雖然危險已過,但盧家來得并不算晚,凡是來援的他們都應該好好招待。
盧然站在大門處,慢慢的掃過牆上殘留的痕迹,最後将目光定在了院牆之上。
難怪流民漸多林家姑侄也沒搬回城,有這樣一座小型堡壘在,的确不好說是城裡比較安全,還是這裡更安全。
都說林江散盡了家财,可現在看來他分明給妹妹和女兒留下了最寶貴的東西。
在這個亂世中,任何财富都比不過一方堡壘和人才。
昨晚收到林家别院的求援,盧家在商量過後便決定來援,所以城門一開他就帶了幾十人出來。
本打算若打不過便将人引走,畢竟是一群流民,他們有良馬有利刃,還怕他們嗎?
到時候不僅全了道義,也賣了朝廷和林家一個好。
誰知林家的動作竟然那麼快,他們連個尾巴都沒趕上。看那些殘留的痕迹,昨晚上的戰鬥必定很激烈,隻不知林家那些人是誰幫着練出來的。
“盧五叔,”
盧然回頭便看見一個小姑娘對他屈膝行禮,“多謝盧五叔前來相助,大家一路勞累,先屋裡坐吧。”
盧然沒想到是個小姑娘來招待自己,微愣後問,“你姑姑呢?”
林玉濱面帶歉意的道:“小姑昨晚忙了一夜,現剛歇下,盧五叔不如稍作片刻,我這就去請姑姑。”
“不忙,”盧然忙攔住她道:“還是讓她歇息吧,我不過是來看一眼,确認你們平安就行。現今你們府上必定有許多事要做,我就不多做打擾了。”
林玉濱感激的道謝,對盧氏能來相助表達了深切的感激,盧然翹了翹嘴角,也關切的詢問了一下莊子裡的傷亡情況,并詢問是否有需要幫助的地方。
因為林家現在肯定很忙,盧然倒也沒有久留,與林玉濱說了會兒話後便告辭離開了。
林玉濱站在路邊目送他們離開,直到人上了大路,看不見了才收回目光。
映雁道:“大小姐,我們回去吧。”
林玉濱站着不動,依然看着大路的方向,“映雁,你說外祖母家會派人來援助嗎?”
映雁立即道:“肯定會的,老太太那麼心疼你,怎麼會不派人來?”
林玉濱垂下眼眸道:“可盧家的人都到了。”
映雁張了張嘴,不知該怎麼替尚家找理由了。
是啊,跟林家沒有親戚關系的盧家都到了。
“而且,昨天晚上二表哥就來了。”
這才是讓林玉濱最心寒的地方,連尚明傑都能偷跑過來,外祖家要是有心救援,又怎麼會來不到?
林玉濱在路邊站了一會兒,看了一眼空茫無人的大路,轉頭回去,“讓昨天晚上一直忙着的人去休息,昨天晚上休息的人接手,把林安叫來。”
林安和林順後半夜眯了一會兒,所以現在府裡是他們管着事。
倆人很快過來,林玉濱道:“你們把人排個班,先緊着要緊的事,外頭的事都先放一放。約束好下人,不許亂走動,更不許出莊,免得發生危險。”
林安和林順齊聲應下,信心滿滿的去做安排。
佃戶和莊戶們拎着包袱回到自己家,然後便到别院裡來幫忙,三個沒有經驗的人管家自然有些手忙腳亂,好在林玉濱聰慧,林安和林順穩重,雖然一開始忙亂一些,後面也慢慢改過來了。
一直到半下午,尚家才來了個管事帶着幾十壯丁姗姗來遲,林玉濱心中冷笑,面上就不由帶出來些,也不出去見人,直接讓林安去打發了。
“就說我們都平安,讓外祖母放心,等我這邊事情妥當了再去給她老人家請安。”
林安得令下去,片刻後又回來,“大小姐,尚家管事還問我們是否見過二表少爺,說是昨晚二表少爺沒回家,不知去了何處。”
因為尚明傑是一個人跟着驚蟄回來的,林府對此口徑一緻:不知道,啥都不知道。
所以回話還是得先問過主子,林安便以昨晚混亂,未曾留意為由先晾着管事回來問主意。
林玉濱低頭想了想道:“就說沒看見,讓他們到城裡去找一找,昨天晚上這邊太亂,二表哥怎麼會來這裡?”
林安便明白了主子的意思,轉身下去周旋。
林玉濱垂眸沉思片刻,然後起身去客院看尚明傑。
尚明傑剛醒過來,正在洗漱呢,看見她眼睛猛的一亮,丢下給他擦臉的小童便沖過來,“表妹,你沒事吧?”
林玉濱冷着一張小臉不說話。
映雁和碧容對視一眼,紛紛拽着小童離開,然後守在門外。
林玉濱也沒關門,上下打量了他一下道:“二表哥既然已經醒了那就趕緊走吧,剛才尚家來了人找你,我推脫說沒看到你已經打發了。”
尚明傑一愣,小心翼翼的看着她道:“表妹是生氣了?”
林玉濱冷笑,“我哪敢生你們尚家的氣?”
尚明傑垂眸,想到昨天晚上母親的竭力反對和祖母的猶豫,不由咬了咬唇,退後一步一彎到底,“表妹,我,我對不起你……”
林玉濱眼圈便一紅,質問道:“你對不起我什麼?是你見死不救了,還是你挑動得那些流民來的?”
尚明傑吓了一跳,這才知道林玉濱竟還懷疑流民暴動的事與尚家有關,連忙搖手道:“沒有這樣的事,我們兩家是至親,怎麼會……”
尚明傑說到這裡一頓,想到趙家,面色便是一變。
“你怎麼不說了?我們兩家是至親,但趙家跟我林家可不是至親,不過是因你們尚家才有了點親戚情分,他們有什麼顧慮的?”
尚明傑滿嘴苦澀,“表妹,林趙兩家雖有怨,但也不至于此。”
“怎麼不至于?”林玉濱激動得兇膛起伏,怒目道:“趙家做的事還少嗎,先是農莊,後又是書局,處處針對我林家,還有什麼事是他們不敢的?”
“且事情怎麼就這麼巧,饕餮樓才出事我們這邊就出事了,若說不是他們報複我是不信的。”小姑說沒有證據不要亂猜測,可這樣的事趙家怎麼可能留下證據?
而且自父親逝後,的确是他們趙家在處處針對,除了他們還有誰?
尚明傑連忙道:“何至于,饕餮樓的事本就是意外,林家也不是故意的,舅舅他怎麼會……”
“林家就是故意的,”林玉濱冷着臉打斷他的話,冷笑道:“實話告訴你,豆腐的事就是小姑故意的,你們趙家欺人太甚,先是在我父親回鄉時出言針對,再是對我家農莊下手,後又針對起我家的書局來。”
“小姑念在外祖母的面上一次兩次皆忍過去,但我林家也不是泥塑的,這第三次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放過的,你們不是自持權貴,而林家沒落了嗎,我們就讓你們看看林家是不是真的任人揉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