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濱已确診懷孕,林佑也很高興,尤其是這一個孩子還姓林,他早就想告訴林清婉讓她高興了,可尚明傑說玉濱怕她擔憂,所以沒說。
可自從她去遼營做人質後,林佑和尚明傑一緻覺得她還是擔憂些好,牽挂多一點她才能更好的保護自己。
尚明傑拆開了信,果然,林清婉沒收到他的信,記下她要他辦的事,他便将信收起來道:“我們再給姑姑去一封信吧,這次讓人親自送去,順便再收拾些吃用的東西送去。”
林佑道:“邊關苦寒,什麼都缺,一會兒列了單子叫人買去。”
林清婉的确沒收到信,那段時間正是戰事最激烈之時,不僅她,許多人的信件都丢了。
現在戰事停歇,驿站這才恢複正常。
幽州和雲州也慢慢的安定下來,因為元宵将至,之前清冷的市集也開始熱鬧起來。
林清婉此時就坐在馬車裡遊街,街上的人還不是很多,隔上十來步才有一個攤位,不論是人流量,物品的種類還是攤子的大小比之定州都要差遠了,更不要說江南了。
她讓小十推開車窗,靠在窗邊看着外面的人,小十低聲道:“現在已經好很多,前段時間街上一個人也沒有,我想買些油紙都買不到。”
林清婉好奇的問,“你買油紙做什麼?”
小十臉微紅,羞澀的看了一眼林清婉道:“元宵快到了,我想給郡主做一盞花燈。”
林清婉就忍不住笑,“你有心了,那一會兒我們就去買一些。”
見林清婉沒拒絕,小十就高興道:“那我多買一些,除了花燈,我還會做孔明燈呢,到時候我給郡主和哥哥都做一盞,祈福你們平安喜樂。”
“怎麼忘了給自己做一盞?”林清婉笑道:“多買一些,到時候讓江錢他們給你打下手,軍營裡皆是一些糙漢子,他們肯定不記得元宵賞燈這回事了。我們做多一些挂上,多一些節日的氣氛。”
小十高興的應了一聲“是”。
倆人邊說邊看着外頭,即将過一個十字路口時,轉彎處一個衣裳破爛的人快步轉出來,看到馬車四周的護衛,臉色又一變,轉身就往巷子裡跑,結果撞到了一個挑着扁擔的老人,擔子裡的白菜瞬間撒了一地,那人也摔了一跤。
現在負責林清婉安全的江錢想也不想就讓人上前把人抓住。
現在幽州遼人不少,誰知道其中有沒有混有刺客?
隊長可是千叮咛萬囑咐過,一定不容許危險出現在郡主身邊。
所以他一向小心得很,郡主要出來遊街體察民情,他就在軍中挑了不少好手跟着保護。
幾個人撲上去,很快就把奔逃的人給抓住了,街上的人一哄而散,遠遠地站着看向這邊,眼裡盡是恐懼擔憂。
林清婉掃到他們的目光,眉頭微微一蹙,掀起簾子下車,站到了那人前面。
這是個遼人,臉上髒兮兮的,手上有很多磨開的口子,林清婉看得出那是拿着武器磨出來的皿口。
林清婉看出來的東西,江錢更能看得出來,除此外,江錢還發現他身上帶着刀傷,他忍不住面色一變,緊緊地跟在林清婉身邊道:“郡主,是個遼兵。“
遼人臉色一變,擡頭看向林清婉,用拗口的漢語道:“我不殺你,我沒有惡意……”
林清婉就蹲下直視他的眼睛問,“你是逃跑的遼兵對嗎?”
對方一噎,臉色變換,最後還是難看的低頭應了一聲,“是!”
“你為什麼回來?”
回來這個詞刺激了他,他激動的擡頭道:“我的家在這裡,我,我沒想刺殺你,我就是路過,想回家。”
林清婉問,“你家在哪兒?”
他閉緊了嘴巴,一言不發。
江錢就用手指按了一下他的兇肋,眯着眼問,“我們郡主問你話呢。”
對方悶哼一聲,卻依然咬着牙不說話。
林清婉瞥了江錢一眼,江錢立即收回手指。
林清婉對押着他的侍衛們揮了揮手,示意他們放開他,“既然回來了,那就去衙門裡做個登記吧。”
林清婉道:“春天到了,土地就要化凍,去做了登記好分田地,你是遼人,就算不會耕種,也可以和鄰裡學習,再不濟也能把地租給别人,不至于一事無成。”
那人愣愣的看向林清婉。
林清婉就認真的與他笑道:“戰事已經結束了,這是上位者的罪過,跟你們這些士兵都沒有關系,現在幽州和雲州被大梁收複,你要繼續生活在幽州,那就是我大梁的子民。”
林清婉道:“在大梁,便要守大梁的規矩,盡為民的本分,自然,我大梁也會庇護于你。你要不想留在幽州,那便盡早離開吧,自己走也好,帶上自己的家人也罷,不過我希望你的家人是自願跟你離開的,如果他們不願意,請你不要勉強他們。”
江錢瞪大了眼睛,看着林清婉欲言又止。
林清婉卻已經轉身扶着小十的手上了馬車,最後,她站在馬車上看着四周圍着的百姓高聲道:“鄉親們,我知道這城内有很多人家裡都有契丹人,或有親戚是契丹人,後輩中更有不少人留着契丹和漢人的皿,可不論他是哪個民族的人,在我大梁那便是梁人!”
“我們大梁沒有二等民,三等民,百姓皆是一樣的,大梁皇帝兇襟開闊,對民族的政策多參照大唐。所以,我不論你曾經是什麼人,是普通的牧民,還是戰敗逃走的遼兵,現在隻要你不破壞梁國的安定,不違法害人,那我大梁的衙門就不會抓你!”林清婉沉聲道:“我以我大梁郡主,理藩院尚書的名義作保。”
人群中,一個老契丹人忍不住高聲問道:“郡主,契丹人果真能跟漢人一樣嗎?”
林清婉轉頭看向他,笑道:“當然,老人家家中可有子孫讀書?若有,不若送他去科舉,我敢保證,縣衙不會不給他開路引的。”
老契丹臉上就笑出了褶子,搖手道:“可沒有讀書人,倒是有兩個淘氣的孩子,以後我要讓他們去放羊。”
大家善意的哄笑起來,看向這邊的目光和善了不少。
林清婉這才看向那遼人,颔首道:“你走吧,記住,如果你不想留在幽州,那就盡早離開,衙門時常會抽查戶籍的,到時候你沒身份,是要被當做流民驅走的。”
那人猶豫了一下,跪下給林清婉磕了一個頭就跑進了人群裡,人們善意的給他讓了一條道兒。
不是所有人都想打仗的,不論是梁人,還是遼人,于普通百姓來說,戰争都是他們最不願意的選擇。
這條街上有很多人都有親人在遼營中,此時遼營被打散,士兵四散,肯定會有人想着回來的。
林清婉不想跟他們玩貓抓老鼠的把戲,那樣會耗費很多心力,真要有人混進來搞破壞,那也應該是一段時間後的事。
到那會兒再交給新刺史去煩惱吧,如今還是收買人心為上。
剛被任命的幽州刺史不知道他還沒到任就被林清婉挖了坑,此時正跟雲州刺史吭哧吭哧的往幽州和雲州趕。
倆人皆是一副壯士一去不複還的壯志,沒辦法,此時還不确定幽州和雲州能不能保住呢。
聽說遼國已經在集結兵力,說不定他們就要跟着新打下來的城池共存亡了。
林清婉在街上說的這番話瞬間傳遍大街小巷,以及幽州的鄉下。
躲回家中,連門都不敢出去的遼兵從家人那裡聽到消息,猶豫不決的沒敢去幽州城,卻開始叫家人留意幽州的情況。
沒兩天就有确切的消息傳來,說是已有遼兵去登記,果然拿到了新的戶籍,沒被問罪,但卻被嚴令不準打架鬥毆和犯法。
不少躲在家裡或親戚家裡的遼兵興奮了,趕緊叫家裡人進城去打聽。
原來有成群奔逃的遼兵被追着跑到了林子裡,因為梁軍快速的攻占了幽州,他們都沒逃出去。
也不敢下山,就一直躲在山裡,差點被凍死。
結果跟山下的人交易時聽到這個消息,猶豫了許久,還是派了兩個人去新開的幽州衙門裡試探。
進去的人很快便拿到了新的戶籍,然後他們安然無恙的走了出來,愣愣的回去找小夥伴了。
小夥伴們都驚呆了,然後提起勇氣一起去衙門裡登記,裡頭的官吏還有契丹人呢,倒是給他們做登記了,卻不許他們聚在一起,說是為了防止他們抱團欺負人。
若是家在幽州,最好是把戶籍落到自家那裡去,以免以後分割田地時不好分。
總之絮絮叨叨一堆,有的沒的叮囑了不少,他們也不管聽沒聽懂,反正隻要知道不抓他們,不殺他們就行,連連點頭應下,然後拿了戶籍就跑回各自的家中。
忐忑的等了兩天,沒見人來抓他們,徹底放下心來,然後便往外傳話,讓還躲在山裡的兄弟們趕緊出來登記。
既然大梁不殺逃兵,那他們還躲在山裡幹嘛?不是活受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