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宗老被安排在林府住下,林清婉讓林管家派妥帖的人伺候,務必把三位宗老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但才從林江那裡得到了一個驚天大内幕,三位宗老便是吃着龍肝鳳髓,睡着龍床都不會有感覺,一副滿心憂慮的樣子。
當年遼人南下時他們都已經長大,就是最小的十一叔那會兒都是半大小子了,那時候災民拖家帶口的往南湧,就算他被家人護着也看到了當時最惡的事。
國破家亡,為了逃命,有父母丢棄孩子,也有子女遺棄父母,還有易子而食。
可人心有多惡便也有多善,也有為了親友犧牲自己的,但不論是前者還是後者,最後都是家破人亡。
當年林氏也做好了攜家帶口往南逃的準備,三位宗老都記憶尤深。
遼人是從北邊來的,尚且逼得林氏如此,可敵人若是從南邊來,豈不是輕易就能進入蘇州?
到時候江南首當其沖,一想到爆發戰争的後果,三人都是寝食難安。
甯為太平犬,不做亂離人。
經曆過戰争的人對此的感悟尤其深,這一刻,對林江把全部家産都捐給國庫的不滿也不是那麼大了。
六叔尤甚,他來回轉了兩圈道:“浩宇把折子都遞上去了,産業也拍賣了,這時候我們反對也無用了,不如就成全了他們吧。”
十一叔虛弱的咳嗽了兩聲,點頭道:“畢竟是長房的私産,我們也不好插手太多,而且二房……”
他撇了撇嘴道:“二房那樣,真把孩子過繼過去我反倒不放心了。”
八叔蹙眉道:“其他的還罷,那些大農莊也任由他們賣了?”
十一叔瞥了他一眼,不屑的道:“八哥要是心疼,那就和浩宇說一聲,讓他把農莊賣給你如何?我聽說他價格給的也公道,一個農莊也就五十來萬白銀。”
八叔抽了抽臉皮,瞪了他一眼道:“别站着說話不腰疼,林氏除了長房誰家能一下子拿出五十萬白銀?”
整個林氏,除了林江這一支尤為發達外,其他支最多也就是中等地主,要不是有長房在,連刺史的生日宴他們可能都進不去。
當年的庚午之禍,林氏損失太大了。
林氏是聚族而居,旁支向東擴散,嫡支在分家後則是向西建造房屋,到後來林氏人口發展越來越多,有的旁支就不願意再呆在嫡支附近,便把房屋賣給嫡支,自己攜家帶口的往外再建房居住。
這樣不僅出入方便,門禁沒那麼嚴,且離自家的田地也比較近。
所以當年兩位皇子派兵圍了林氏,但其實隻圍了嫡支那一部分,已經搬遷到林家莊另一邊的旁支們幾乎不受損。
當年嫡支被圍,除了少數幾房旁支派了人去查看外,其他人都緊閉門戶躲在家裡不敢動彈。
最後嫡支的人除了活了一個林智,其他人都死了。而旁支那幾房跑去查看的人也都沒回來。
林智逃出生天後接管林氏,對那幾房尤其優容,而六叔所在的那一房便在其中。
因為當年他親哥哥林松就是跑去嫡支查看救援的一個。可以說六叔這一支也是這幾十年才發展起來,以前遇上災年,他家小子還吃不飽呢。
可以說,當年發達的那幾房都毀在了庚午之禍中,那時候林家的青年才俊兩個巴掌都數不過來,全都死了。
到的現在,林氏數得上的人物也就剩林江一個了。
八叔倒是想買那幾個大農莊呢,但賣了他們全家都買不下半個來。不然他也不會這麼積極的鼓動六叔和十一叔來揚州,就是想着能在林江死後代他打理一下産業。
林六對這個弟弟的心思了解得不深,林十一卻心中清楚,所以在路上林潤有意拖延時間時他才樂得配合病了,成功将三天的路程拖到了四天半。
不為别的,他就是不喜歡八哥,隻要他不開心他就開心了。
“所以八哥是真的像浩宇說的那樣盯上了長房的産業?我說呢,怎麼二房找上來時你那麼積極。”
林八跳腳,“這話你可不能亂說,我什麼時候盯上了長房的産業?我就是不忍心看他把林氏的家業都禍禍幹淨……”
林十一譏笑,“說得好聽,浩宇怎麼就是禍禍家業了?他可是捐給國庫,如此大公無私,你不誇他也就算了,還一副他敗了你産業的樣子,誰信你沒私心?”
林六頭疼,“好了,好了,你倆都吵了一輩子了還沒吵夠?現在是商議這個的時候嗎?長房産業的事既然浩宇已經拿了主意,那我們就不要插手了,現在要緊的是戰事。”
他頓了頓道:“我看浩宇說得對,今年秋收還是讓族人們把糧食都留下,藏一些起來,以防意外。隻是這到底是浩宇念着私情偷偷告訴我們的,為了不引起恐慌和猜忌,這件事你們最好爛在心裡,不要往外說。”
林八問,“那二房怎麼辦,他們父子三人都來了,真讓長房絕嗣?”
林六抿嘴道:“浩宇不願意,我們還能強按着讓他認兒子?”
林十一卻道:“婉姐兒和大姐兒不是還在嗎,到時候讓她們倆人中的一個坐産招贅便是,反正現在長房也沒多少錢了,就兩個蘇州的小農莊和幾家書鋪,不必擔心外人别有用心。”
看,這就是散盡家财的好處,連結親都省了一些猜忌。
林六抽了抽嘴角,看向林八。
林八撇嘴道:“我倒是沒意見,就是怕浩宇不同意。婉姐兒已經許給謝家了,我看她也沒有改嫁的意思,那就隻能大姐兒來。但你們看浩宇和婉姐兒舍得讓大姐兒招贅嗎?”
這個年代,願意入贅的一般都不是多能幹的人。而能幹的多半人品不怎麼樣,林江和林清婉看着都是疼孩子的,隻怕不舍得委屈林玉濱。
林六就頭疼的扶額,這也是他最頭疼的地方,要是别的家族,宗老們能直接給絕嗣的房頭決定過繼,可林氏情況不一樣。
林江自個是族長,長房又勢大,他們這三個宗老是不可能壓着林江過繼的。
“再等等吧,”林六猶豫了半天道:“反正還有時間,我再勸勸浩宇。”
林八和林十一不約而同的撇撇嘴,林江那個人精,從來隻有他勸服别人,沒有别人能勸服他的。
不過倆人還是什麼都沒說,現在林氏的産業已經闆上釘釘的要舍出去了,大家操心的指數一下降到了最低點,随緣吧,長房想怎麼做便怎麼做。
此時,林潤正坐在林江的床邊,目光掃向林清婉和林玉濱。
林清婉就把哭得雙眼通紅的林玉濱送到門外,讓她的奶嬷嬷扶她回去。
“小姑,”林玉濱咬着唇道:“父親是為了我才散盡家财的嗎?”
林清婉摸着她的腦袋笑道:“傻孩子,誰說我們家散盡家财了?你去庫房裡看看,那些東西養十個你十輩子都綽綽有餘的。”
“可那些産業……”
“也不單是為了你,”林清婉輕聲道:“裡面的情況複雜着呢,以後小姑再慢慢告訴你。”
林玉濱就咬了咬嘴唇,她知道自己便不是全部的原因,也是主要的原因。
一時心中愧疚不已。
林清婉忍不住笑,“傻孩子,平日那麼聰慧,怎麼今日卻着想了?錢财哪有人重要?一切能用錢解決的事都不是什麼大事。”
林玉濱一愣,半響才回過神來,她眼睛微亮的看着小姑道:“我明白了,錢财失去了可以再得,但人卻不行。”
林清婉笑着颔首,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快去休息吧,明日小姑要出門去辦事,你父親還得你照顧,家裡的客人也要你招呼。”
林玉濱這才放下心事的跟着王嬷嬷離開。
林清婉轉身回房,林潤一直聽着她和林玉濱的對話,見她進來不由擡頭看向她笑道:“一年不見婉姐兒真是懂事了好多,若不是在家中見,我都差點不敢認了。”
林清婉客氣的笑道:“五哥謬贊了。”
林江則道:“這一年來她經曆頗多,若是再不長進些那就白長了。”
林潤想到謝二郎的死,又思及前段時間她病危,死裡逃生,倒也理解的點點頭。
以前婉姐兒外表雖溫柔,但性子卻烈得很,如今危難之際強硬起來倒也在情理之中。
見林清婉給他倒茶後便在床邊坐下,林潤再度看向林江,還對他微微使了一個眼色。
林江就笑道:“婉姐兒不是外人,以後長房要交給她當家,你有話直說便是。”
林潤吃驚的看向林清婉,林清婉也擡頭看向林潤,看來他就是林江選擇的合作夥伴了。
她和林江仔細推演過,以後她和玉濱還是繞不過林氏宗族去,所以他們得和宗族搞好關系,至少不能徹底鬧翻。
所以倆人最後決定在宗族中選一個幫手,林清婉不知道林江選的是誰,因為前段時間她都在忙處理産業的事。
但今日一看便明白了,他選了六叔的長子林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