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老夫人扶着林清婉的手進内室,在靠窗的榻上坐下,南春連忙将榻上的小矮桌搬到一旁,低聲吩咐人上茶點,這才躬身立在一旁伺候。
“别看他們癡長你幾歲,卻還沒有你懂事,自個的孩子病了都不知請名醫,隻會幹着急,要不是家裡有長輩鎮着,不知亂成什麼樣呢,”尚老夫人拍着林清婉的手歎氣道:“小的是這樣,大的也不省心。我家老二年紀都那麼大了,做事卻還沒有他兒子來得妥帖。”
她小心留意林清婉的神色問,“孩子,你實話告訴伯母,你世兄可是在京中闖禍了?怎麼連一封信都沒有回來?”
别的事不說,尚明傑考中可是大事,但他們隻收到了衙門的通知,根本沒收到尚平和尚明傑的信。
林清婉微微瞪眼問,“明傑考中後也沒回信嗎?”
尚老夫人心中一頓,還是搖了搖頭。
林清婉就蹙眉道:“沒聽說世兄有事啊,放榜以後明傑天天上門找佑哥兒他們出去玩兒,并不見他臉上有異色。”
她躊躇道:“難不成世兄還會特特瞞着明傑不成?”
尚老夫人也皺眉沉思。
林清婉臉上閃過掙紮,有些欲言又止。
尚老夫人見了連忙拉住她問,“婉姐兒,伯母可是拿你當自家人的,你若是得了什麼消息隻管告訴我,不必顧忌。”
她知道林清婉的消息靈通,聽說她還能自由出入宮廷呢,尚家雖還有爵位在,但比她還是差遠了,因此一些消息也要滞後得多。
林清婉猶豫半響,最後還是斟酌的開口道:“不瞞老太太,是清婉一直有件事不解。”
她眼中閃過迷茫道:“世兄似乎對我和林家有些偏見,進京後我帶着玉濱去拜見,想着他們到底是舅甥,多親近一些對玉濱總是好的,但世兄他……”
林清婉欲言又止,問道:“可是我們兩家之間有什麼誤會,讓世兄心中不愉?”
尚老夫人驚訝,“這是怎麼說,他們是舅甥,這世上除了你,他就是玉濱最親近的人了,他疼她還來不及,怎麼會疏離?”
“我也是如此想,”林清婉大為贊同道:“您也知道我林氏嫡支子息單薄,如今林氏子弟看着是挺多的,然而跟我們嫡支的皿脈都遠了,最近的一支到玉濱這一輩都出五服了。”
“輪親近,也就是老太太和舅老爺了,所以我才想我們兩家更應該多親近一些。”林清婉蹙眉道:“老太太這兒就不必說了,我一年才回宗族幾次?可每個月必得帶玉濱來給您老人家請安的。”
尚老夫人點頭,的确是,隻要不是有事,林清婉隻要在蘇州,每個月都會帶玉濱至少上門一次。
林氏宗族那邊反倒去的不是很勤了,隻有碰上大節日才會回去。
這樣一比較,林清婉姑侄對他們尚家可比林氏宗族親近多了。
“因舅老爺不常見,玉濱也很少見到她這個舅舅,到了京城我才想讓他們舅甥親近親近,畢竟我林家在京城也沒其他的親朋,舅老爺算是最親近的了,可,”林清婉憂心道:“舅老爺他似乎不太喜歡玉濱,也不喜林家,所以我才想是不是兄長在時跟舅老爺有矛盾?”
尚老夫人跟着蹙眉。
“可我并未聽兄長提起過,且兄長臨走前還說老太太和舅老爺都是可依托之人,我和玉濱将來要是被欺負了,還可以求助尚家。”
尚老夫人知道林清婉說的是林氏宗族,林氏嫡支與旁支不睦是衆所周知的事,林清婉剛回來時林氏那邊不是還鬧過嗎?
她伸手拍了拍林清婉的手背,安慰道:“你放心,他們要是欺負你們姑侄,我們尚家肯定不會坐視不管的。”
林清婉點頭,“老太太的話我自然是信得過的,可舅老爺那邊……”
林清婉頓了頓問,“要不您老人家問問世兄,可是我林家哪裡做得不對,若是誤會,我們坐下來談談,都是骨肉親戚,哪怕是為了玉濱也不能鬧得那麼難看啊。”
尚老夫人就沉着臉道:“你放心,我回頭就問問他,問他還記不記得他九泉之下的妹妹!”
林清婉在心裡比了個剪刀手,臉上感激不已,“多謝老太太,隻望我們兩家不要傷了情分,不然玉濱該多傷心啊,她可就我們這幾個至親了。”
尚老夫人深以為然的點頭,尚明傑不在眼前,她對林玉濱的憐愛之情重新達到了高峰,想到她在京城時被她舅舅疏遠,心裡還不知多傷心呢。
跟着林清婉歎了半天氣,這才想起她想問的另一個問題來。
“她姑姑,我看你與趙舅爺剛才頗有些不對付,莫不成你們兩家又鬧起來了?”
林清婉臉上的笑容微淡,微微搖了搖頭道:“我才回來哪裡知道這些,隻是聽家中管事說族中好幾個子弟的生意都被人算計,差點就傾家蕩産了。”
林清婉臉上挂着冷笑道:“幸虧我林氏祖宗餘蔭仍在,便是有人使些鬼魅伎倆,大人們也明察秋毫,這才沒讓他們得逞,不然今日我回來看到的林氏就不是原先的林氏了。”
尚老夫人驚詫,她自然聽得出她的言下之意,這是懷疑是趙家設的局了。
她皺了皺道:“何至于此?”
“是啊,兩家先祖還一起打過江山呢,趙家兩輩都在我林家軍中效力,誰能想到如今變成這樣?”林清婉頗憤慨的道:“說什麼我家先祖打壓他家祖先,不讓他們出頭,尚家徐家皆能獨立領軍,就是他們趙家一直被打壓,哼,我家先祖是那種心兇狹隘之人嗎?若是,也不會放分軍給尚家與徐家先祖了,還不是他們自個沒本事,無能自立,倒怪起我家先祖來。”
尚老夫人這才知道,原來這其中還有他們尚家的事呢。
她狠狠的一皺眉道:“趙家豈能跟我們尚家和徐家相比?當年在林家軍中,我家先祖就已經為将軍,大将軍這才分軍給先祖,他趙家不過是一副将,倒是想得美。”
林清婉深以為然的點頭,一臉冤屈的對尚老夫人道:“所以您說我們林氏冤不冤?平白就擔了這個罪名不說,他們還以此為由攻讦我們,這四年來他們找了我家多少麻煩啊,我皆是能避就避。我去了京城還以為能消停一段時間,結果他直接找上我林氏子弟的麻煩了。”
林清婉抱怨道:“雖說我們姑侄跟宗族的關系不太好,可也無意弄得更僵,以後玉濱還是要多幾個堂兄弟照顧的,他這樣一弄,族裡又要怪我們嫡支樹敵太多了。”
尚老夫人正心疼林玉濱呢,聞聽此言立即道:“别怕,我想法與趙家提提。”
她皺眉道:“當年軍中的老人雖都不在了,可那些後輩還在,各家心中也都有數,他們趙家再這樣不講理,我就把那些後輩都找來,還你們林家一個公道。”
林清婉感激不已。
倆人說得更投契了。
尚二太太那裡卻沒這麼好的氣氛,看着趙勝甩袖離開的背影,尚二太太捂着兇口坐在椅子上,氣得心口直犯疼。
趙嬷嬷給她順氣道:“太太何必跟舅老爺吵成這樣,親姐弟間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
“是我沒好好說,還是他不好好說?”尚二太太委屈的紅了眼眶道:“老爺信中要錢要得急,我有什麼辦法?”
趙嬷嬷就猶豫道:“不如從公中提一些?”
“要是以前還行,現在怎麼提?”尚二太太氣道:“如今生意大半是大郎管的,府中的事也是大郎管,要提前必須得經過他,老爺這筆錢的去向又不好說,哪敢讓他和老太太知道?”
尚二太太雖不知丈夫在做什麼生意,卻知道是跟她娘家合作的,每年都要一筆錢,幾個月後就能回一筆更大的錢。
如今尚家大不如從前,公中能給尚平的錢很少。
但尚平在京城的花銷向來很大,結交朋友,與上司走禮等莫不需要錢。
尚老夫人是疼尚平,但她也并不是就不管大房,尚平從公中拿錢可以,可要是拿得太多,就算尚明遠不提,尚老夫人也會有意見的。
尚二夫人當家時還能擠出一些來支援丈夫,可這兩年她的管家權斷斷續續的被奪,二房已經很久沒有額外收入了。
所以這次她提起錢,在趙勝臉色難看的推脫時,她才那麼生氣,壓抑不住脾氣的跟趙勝發了火兒。
尚二太太深吸一口氣,歎道:“剛才是我太沖動了,你派人去和舅爺說一聲,算了,還是明兒再去吧,現在先讓他冷靜冷靜……”
趙嬷嬷就松了一口氣,趙勝脾氣可不怎麼好,此時湊上去搞不好要被揍的,等一等才好。
尚二太太冷靜下來後便發現了些蛛絲馬迹,她蹙眉道:“二弟剛才也太急了,莫不是他拿不出錢來?”
隻要這麼一想尚二太太心中便一凜,忍不住抱怨起尚平來,“怎麼就借了這麼多錢給二弟?”
趙勝怒氣沖沖的跑出了尚府,打馬跑了一段才漸漸冷靜下來。
尚平現在要的這筆錢并不是他給他的數目,而是當初說好事成之後的收益分成。
京城離得遠,尚平沒收到消息,估計以為他們成功了吧?
趙勝自嘲的笑了笑,他耙了耙腦袋,最後長歎一聲,回去寫信給尚平,他大哥那裡暫時不能說,尚平這裡卻不能瞞了,他隐約知道他拿這筆錢去幹嘛,因此萬不能耽誤。
他沒錢還他,尚平隻能盡早另尋他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