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峰山風景秀美,本來就是蘇州城外的一景,盧氏将家學建在上面後又沿着山道種了不少的花木,景色更佳,閑時常有人上山遊玩。
因青峰山不是私有的,所以倒不禁止遊人上山,林清婉想要親眼看一看盧氏家學的環境,回到别院後便找了個風清氣朗的時間上山走一遭。
青峰山有車路直接通到山上,不過林清婉一直覺得爬山得靠雙腳走才有意思,因此在山腳下便下了馬車。
山路并不陡,不過有些傾斜罷了,所以她并不費勁,邊走邊賞景倒也有些趣味。
“這路也是盧家修的?”林清婉點了點腳下的路笑道:“倒是比官道還平整。”
跟着來保護林清婉的林安就躬身道:“是蘇州的富豪鄉紳們一起出錢修的,當年我們林家也出了一部分錢呢,不過這路現在的确是盧家在維持。”
“人才難得,這是想要留下盧先生吧。”
“可不是,這路一修,進出方便許多,盧先生還寫了首詩感歎呢。姑奶奶,前面就是盧氏家學了。”林安指着前面隐約的紅瓦白牆道:“那是山腰處,那兒本有一處挺大的平整之地,盧先生當年的草舍便建在那裡,後來盧家要在此建家學,便圍着草舍擴展開來,又鑿山填地的,這才弄出那麼大一棟房子。”
但其實也并沒有多大,至少從外面看着比林家的别院小多了,但做幾十個學生的教學所用也綽綽有餘了。
林清婉走到盧氏家學門前,大門敞開,連個守門人都沒有,左右是一大片空地,現今上面停着幾輛馬車,車夫們正三三兩兩的坐在旁邊的樹蔭底下乘涼,見一衆丫頭小厮簇擁着林清婉爬上山來立即起身。
因沒見過林清婉,他們便不敢貿然上前,隻是讓開了路,小心翼翼地注視林清婉。
林安乖覺的上前和他們打招呼,順便打探些情況,比如,盧氏女學的大門在哪兒呢?
車夫們不敢看林清婉,隻指了大門拐過去的那條路道:“過了拐角就是女學的大門了,新開的。”
林清婉順着看過去,果然看見右手邊有條小路,或許是因為新開,路邊的雜草等還未清理,又隐沒在牆後,她差點沒發現。
林清婉轉過去看,發現門就在轉角後面,而門前也大略整理出一塊空地,應該也是停車場。
隻是這空地要小一點,再往外一些就是落崖了,不過那裡草木茂盛,看着并不可怕。
林清婉走到那裡往外一看,便正好看到他們家在青峰山下的爵田,地裡正有人在給新種下的果樹澆水,她嘴角微翹道:“倒是個好地方。”
林清婉轉頭看向盧氏女學的大門,并沒有貿然進去,而是讓白梅進去遞個帖子,“若又有人在就把帖子交給他,若無人就出來吧,我們改日再來。”
“是。”
白梅拿了帖子進門。
“姑奶奶,要不要去搬張凳子來?”
“站着吧,我沒那麼嬌氣的。”林清婉指了指旁邊一塊凸出來的石頭道:“這裡應該建個小亭子,既能給人歇腳,還能看到山下的風景。”
“可惜山下并沒有什麼好風景。”一道聲音插進來。
林清婉立即回頭,便見一身着大紅色百蝶穿花遍地裙的婦人含笑看着她,對方看着不過三十出頭,眉眼一笑便又年輕了幾歲,她上下打量了林清婉兩眼,便屈膝行禮道:“石氏賢娘拜見清婉郡主。”
林清婉連忙上前扶住她,“石夫人不必多禮,清婉貿然前來,多有打擾了。”
這位便是石慧的堂姐了,隻是林清婉沒想到她是那麼一個豔麗的女子。
“便是郡主不來,賢娘過幾日也要上門求見的,今日郡主肯來,還是賢娘的福氣呢。”
林清婉有些迷茫,“石夫人找清婉有事?”
“有件事想求郡主,”石賢側身道:“郡主先裡面請吧,我們有話裡面說。”
“好。”林清婉跟着石賢入内,倆人算平輩,嗯,因為林江跟盧肅是同輩。
林清婉邊往裡走,邊撸她們之間的關系,算起來,林家跟盧家還真有那麼點關系。
林江師從盧陽,盧陽和盧肅都是範陽盧氏後代,隻不過兩支分得有點兒遠。
盧陽所在的那支現如今常駐京城,而盧肅的這一支卻在蘇州,不過倆人聯起宗來依然是叔侄,而且倆人跟投奔來的閑散盧氏不一樣,他們是有族譜可依的,實實在在的出自同一個老祖宗。
所以林江算是盧肅叔叔的徒弟,倆人平輩,自然林清婉跟盧肅他妻姐也是同輩了。
既是同輩相交,林清婉更放得開了,進了門後便開始看裡面的布置。
石賢見了便也放慢腳步,還為林清婉介紹道:“這是給女學生們上課的地方,原先跟家學那邊的角門關起來,以後她們就從這邊大門進出。”
她指了前面的一排房子一一介紹過去,“那是課室,除了詩書外,琴棋畫及女紅等也要教。”
林清婉停下腳步問,“石夫人請到了多少位先生?”
石賢笑道:“除了我與舍妹就還有盧家的二夫人。”
“那現今收到了多少學生?”
“已有七人。”
“石夫人打算收多少個學生?”
石賢也反應過來了,林清婉隻怕不是來看她的,而是來看女學的,她臉上的笑容更加真摯,柔聲道:“我預計收二十個學生,我們三個人教,再多的就有些顧不過來了。”
林清婉颔首,這個時代奉行的是精英教育,有的老師一次隻帶三五個學生,多了就顧不過來了。
所以這個時代師生之間的關系很緊密,類比于父子。
石賢見林清婉興緻勃勃,便改了主意,沒将她往花廳裡引,而是帶着她把整個女學逛了一圈,還去了後面的小花園裡遊了一下。
其實就是把盧氏家學一劈為二,南邊那一長排是盧氏家學,北邊這一長排則是女學,隻不過南邊那邊比較大,多了個演武場。
石賢見林清婉面上滿意,便斟酌着問,“郡主是想送人來女學讀書?”
石賢懷疑是不是林清婉想來讀書,比較她也是聽過她的才名的,雖說無人封她為江南第一才女,但衆人心中都默認林清婉的才華在江南女子中無人出其右。
且她年紀又輕,此時想來讀書倒也正常。
林清婉想了想道:“我有一侄女聰慧靈敏,本來我們守孝,應該在家裡給她請個先生的,隻是現在好先生難請,聽說石夫人在盧氏家學裡教導盧氏和石氏的女孩,我便厚着臉皮來看看,或許石夫人也能收下我那侄女。”
石賢這才想起林清婉還有一個侄女,林江的女兒自然是不會差的,她也沒提要看過孩子再做決定,而是問她道:“郡主不介意我的名聲嗎?”
林清婉歪頭,“石夫人有什麼不好的名聲嗎?”
石賢嘴角一翹,譏诮的道:“氣大性剛,缺少女子柔和之美,甚至有人說我傷風敗俗,違背人倫綱常。”
“那說這番話的人一定是目光短淺又心兇狹隘無多大本事的人,應該讓他們把《禮記》與《列女傳》生吞下去。”
石賢眼中一亮,重重的颔首道:“下次妾身就讓他們試一試。”
倆人相視一笑,忍不住仰頭暢快的哈哈笑起來。
石賢道:“郡主真是大出我意料,我以為郡主會看不慣我,還怕找上門去郡主會把我打出門來呢?”
林清婉盤腿坐在席上,笑問,“石夫人怎麼會如此認為?”
不說她,就是婉姐兒在這兒,隻怕也會跟石賢成為朋友的。
石賢頓了頓才道:“畢竟我休夫與郡主守望門寡相差太多。”
林清婉笑容微頓,低頭看着手中的茶杯,想起婉姐兒的哀婉,淺聲道:“這是不一樣的,不過是情深情淺,愛恨不同罷了。”
石賢驚訝的看着林清婉,猶豫片刻後勸道:“郡主,時間是可以沖淡一切的,或許将來你會見識到更好的人,何必如此早的将自己束縛住?”
林清婉微微搖頭,現在說這些有什麼意義呢,相愛的兩個人已經都死了,或許此時那倆人已經手牽着手去投胎了,現在石夫人的勸解婉姐兒不會聽到。
而且,誰又能保證婉姐兒重新開始後心裡就是開心的?
她沒有婉姐兒的記憶,但卻知道她和謝二郎所有的故事,他們從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從很久很久以前便互将對方視為自己一生的愛人,就是她,這個看慣了分合的人也不敢說婉姐兒以後就能獲得比這更好的感情。
林清婉不願繼續這個話題,“石夫人說要上門見我,不知所為何事。”
石賢見她不願多談,卻神色堅定,顯然是不改初衷,心裡惋惜的同時又有些欽羨,便順着她的話道:“是有件事要求郡主。”
石賢道:“我想和郡主買塊地建房子。”
“怎麼,石夫人不是住在這裡嗎?”
石賢笑道:“我住在這裡倒是無妨,隻是我一雙兒女都跟着我,都住在家學裡便有些不便,所以想在山底下建個别院居住,隻是村中願意賣地的人年前都把地賣給了趙家,現如今我要買,村民們是無論如何也不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