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姐兒已經死了,希望你們能在陰間團聚,下一世能投個好胎,結為夫妻,恩愛白頭,”林清婉伸手撫摸棺木,輕聲道:“我答應婉姐兒百年後讓你們合葬,我不知我何時才能離開,所以隻能先将她的嫁衣送來,你若能在地下見到她,請她放寬心。”
一陣不知從何而起的輕風拂過林清婉的指尖,在一旁的白燭上轉了轉,讓火焰跳躍了幾下。
林清婉眼中閃過亮光,放下手,跪在地上沖棺木磕了三個頭。
入室口的楊嬷嬷臉色微白,神情緊張的四處張望,她沒有聽到林清婉的話,卻感受得到那股風,眼見着燭火搖曳。
哪怕她很疼愛二爺,此時也不由心生膽怯,所以見林清婉出來便立即上前扶住她,低聲催促道:“二少奶奶,我們快上去吧,吉時就快要到了。”
楊嬷嬷扶着林清婉走出墓室,衆人皆松了一口氣。謝延扭頭對管事道:“時辰快到了,封墓吧。”
因為以後林清婉還要葬進去,所以墓室不會封死,自有機關開啟,所以落石有些麻煩。
以後守墓人還要每年打理,确保墓室的機關沒問題。
林清婉跪在地上,默默地燒了許多紙錢。謝夫人上前扶住她,輕聲道:“婉姐兒,我們回去吧。”
林清婉從早上六點多出門到現在,已過去七個小時了,此時又累又餓,因此并沒有堅持。
扶着謝夫人的手就起身,她已經盡量慢的起身,但站起來時還是暈眩了一下,眼前一陣發黑,她站着停頓半響眼前才慢慢恢複亮光。
謝夫人感受到她的重量,不免憂慮的看着她。
林清婉心中苦笑,身體還是太差了。
回去時,謝夫人和林清婉同坐一輛馬車,楊嬷嬷從荷包裡拿出點心給林清婉吃,“二少奶奶,你還年輕,該保重身體才是。”
林清婉接過,對她感激的笑笑。
馬車是先到林家才到謝家,就在林清婉下車時,謝夫人突然低聲道:“婉姐兒,你回去後讓你兄長小心些,京都那邊似乎派了禦史來暗查。”
暗查什麼?
林清婉心中一驚,目光在謝夫人的臉上一掃而過,她壓下心中的疑問,笑着對謝夫人點點頭,目送着她把簾子放下。
謝夫人松了一口氣,然後又忍不住歎氣,多聰慧的女孩,若是二郎活着……
目送謝府的馬車走遠,林清婉這才轉身進府,“老爺呢?”
家丁躬身道:“老爺還在衙門呢。”
林清婉想了想道:“是驚蟄跟着,還是谷雨?”
“谷雨哥哥今日在書房當值。”
林清婉轉身就往書房去。
驚蟄和谷雨都是林江身邊的小厮,說是小厮,但倆人年紀都不小了,一個十七,一個十八,都是十歲開始跟在林江身邊伺候的。
等年紀再大些,他們要麼是跟在林江身邊做長随,管着書房,要麼就是放出去做管事。
林江身邊的人都是這樣的發展,而驚蟄和谷雨更聰明些,許多事林江都不瞞着他們。
這段時間林江和林清婉清點家産,又派人回蘇州打掃祖宅,甚至林江為自己打造棺木都是通過他們,所以倆人隐隐有所覺,雖從未開口說過,但已隐隐以林清婉為主。
此時見林清婉過來,谷雨便恭手退到一邊,讓林清婉進入書房。
“近日老爺在衙門裡忙什麼?”
谷雨道:“近日雨水增多,老爺要各處巡視,還有夏收秋收在即,各地的公文也有些多。”
“京都那邊可有特别的消息嗎?”
谷雨眼中閃過迷茫,搖頭道:“并無。”
“連信件也沒有?”
“小的和驚蟄都沒有給老爺處理過京城來的信件。”
外面進來的信件,除非是特殊渠道,不然都得經過他們遞送給林江,即便他們不知道信件的内容,也一定會知道信從哪裡來,誰寄來的。
林清婉心中有不好的預感,林江不僅是揚州刺史,還是江南道觀察使,整個江南就數他官兒最高。
結果京都派了禦史下來,謝家都知道了,他竟然一點兒消息都沒收到?
如今正是敏感的時候,是一點差錯都不能出的。
林清婉一直在書房裡坐着等到林江回來。
林江的身體更差了,此時是走三步咳一聲,林清婉看着他咳得臉色通紅突然就有些生氣,他這樣任勞任怨的是為了誰?
這些日子跟林江朝夕相處,要說他有多大公無私不至于,但他的确是一片丹心為了大梁,更為了江南的百姓。
可以說,他這一生無愧于大梁的君臣百姓,可到了這個地步,朝堂算計,百姓生怨,就連帝王都開始懷疑他了嗎?
林清婉沉着臉坐在椅子上,壓下心中的怒火道:“給皇帝上折子吧,你的身體撐不了多久了。”
林江對她笑,“不急,我還能再熬一陣。”
林清婉黑臉,“兄長,你曾經說過玉濱在尚家過得并不好,那她與你說過嗎?在沒有看窺天鏡之前你知道嗎?你是不是覺得尚家收了你的重禮,那又是玉濱的親外祖家,她隻有過得更好,沒有過得不好的道理?”
林江察覺到她的怒火,一愣,“你這是怎麼了?”
林清婉擡起眼眸沉沉的看着他道:“會哭的孩子有奶吃,您也該哭一哭了。”
林江是有大抱負的人,這份抱負來自于他的祖父,他想要匡扶社稷,助大梁一統天下,使百姓安居樂業。
而皇帝給了他實現抱負的機會,且這十來年一直很信任他,所以對于皇帝交辦下來的差事,不管有多大的困難,隻要切實與國與百姓有利的他都會盡力去完成。
不管遭受多大的困難他都不會抱怨,更不會哭訴一聲。
所以除了他自己,他的幕僚,他直面的對手外誰知道他過得有多苦?
現在他累得都快死了,但她相信京都那邊肯定沒人知道,大家說不定還以為前段時間他病得快死的消息是他故意放出來迷惑人的呢?
林清婉不喜歡那種做些事便哭着喊着自己多困難,無端誇大功績的人,但照實說總可以吧。
而且,他們現在也必須這樣做。
林清婉給他磨墨,把筆遞給他道:“哥哥,我林氏四代都可以說為國盡忠了,特别是祖父,于國于民都是有大功績的人,到了現在你也不過是求我和玉濱平安而已。我不管什麼上仙,什麼命定,我隻知道你這一身的病有一半是累出來的,而如今你都快要死了還堅守在崗位上,甚至願意将大半家産捐給國庫,這些功績,換你早日回鄉安排後事還不夠嗎?”
林清婉盯着他,低頭在他耳邊道:“林大人,窺天鏡給出那樣的結果,你對朝廷難道就一點兒也不怨嗎?”
林江握着筆的手一緊,臉色沉凝。
林清婉直起身,定定的看着他道:“您要寫得可憐些,态度堅定的辭官,要知道您的時日已經不多了。”
白翁突然出現在林江的面前,雙眼閃閃發亮道:“上仙,照林姑娘的話做吧。”
林江長這麼大,還從沒幹過“哭苦”的事兒,一時不知該如何下筆。
白翁卻很興奮,他道:“剛才小仙掐指一算,發現林氏有好轉的迹象。”
就在林清婉把筆塞給林江的那一刻,他感覺到了林玉濱命格的松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