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明遠漲紅了臉,林玉濱也明白過來,忍不住蹙眉道:“大表哥,你家又不缺錢,何苦去做這樣的事?”
尚明遠咬着嘴唇沒說話,怯怯的看了眼林清婉肅然的臉色,小聲的告辭離開了。
“大爺,怎麼樣,林姑奶奶答應了嗎?”趙管事笑眯眯的迎上前問。
尚明遠氣得一把将人推開,拂袖道:“答應什麼,收的糧食不是已經夠多了嗎,明天就啟程去南疆。”
趙管事瞪大了雙眼,“這才哪到哪兒呀,大爺,秋收在即,我們可以再收一波呀。您看現在有幾個大糧商願意離了江南?且南疆還沒困難到糧價飙升之時,現在還不是時候呢。”
“爺說現在啟程就現在啟程,是你做主,還是我做主?”
趙管事一噎,低下頭去後退道:“自然是大爺您做主了。”
尚明遠就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撿金連忙小跑着跟上,不過他也很疑惑就是了,“大爺,您是不是被林姑奶奶罵了?”
尚明遠就沖他翻了個白眼。
大爺的脾氣雖沒有二爺好,但也很少發脾氣,所以撿金見他沒像對趙管事一樣對他發火,膽子便大了起來,嘿嘿一笑道:“我一猜就是,不過林姑奶奶為什麼要罵您,您給的價格不是挺高的嗎?”
“爺是好心,但人家不認爺有什麼辦法?”尚明傑咬牙道:“以後這事别提了,我們先把糧食運去南疆,這缺德事以後誰樂意做誰做吧。”
“咱是真金白銀買的糧食,怎麼就缺德了?”撿金瞪眼。
尚明遠就拍了一下他腦袋,“爺都得被人點了才明白的事,說了你能懂嗎?”
撿金就讨好的笑道:“隻要大爺肯說,小的聽不懂也得聽懂啊。”
尚明遠冷哼了一聲不說話,不過心情好了不少。
主仆二人上了馬車便走,把趙管事丢下了。
趙管事從後面追上來,忍不住朝地上啐了一口。
還真以為自己能當家作主了?
不過是因為二太太在佛堂念佛,不然哪有他什麼事?
馬車風馳電掣而去,揚起一片灰塵,風再一吹,灰塵直接糊了正張大了嘴要打招呼的尚明傑一臉。
等馬車過去,尚明傑才一抹臉,呆呆的注視着車尾半天,大哥不是來找他的嗎?
怎麼還沒見着他就跑了?
“尚二爺,我們快走吧,這時辰不早了,你大哥多半還在家裡等着呢。”負責來叫尚明傑的長工見他發呆就忍不住催促道。
尚明傑一囧,笑着搖手道:“我大哥已經走了,你先回去吧,我再回去給陳老伯幫幫忙。”
說罷轉身又回地裡去了。
長工張大了嘴巴,木木的扭頭去看路上早就消失的馬車,再去看穿着短打,帶着草帽,褲腿挽了一截的尚明傑,默默地把疑問咽了回去。
他要不是見多了尚二爺這身打扮,就以前留下的印象,迎面也會認不出他來的。
尚明傑沒怎麼把這事放在心上,尚明遠卻在回過神後心堵了一下,說是來接弟弟的,結果人的面還沒見着就跑了,倒像是他特意找了借口來談生意的。
他忍不住遷怒撿金,一腳将人踹到一邊,罵道:“爺我不記事也就算了,你也不記事?連二爺的面都沒見着就走,回頭怎麼跟老太太交代?”
撿金滿腹委屈,但也不敢叫,低頭認罪道:“都是小的錯,要不爺您把我踹下車,我爬着回去找二爺?”
尚明遠就白了他一眼道:“滾蛋,等你爬回去再爬回來,天都黑了。”
他想了想道:“回去就說二爺不願意回來,林家對他也很客氣,所以我就沒堅持帶他回來,你小心些,别再說漏了嘴。”
“爺您放心吧,一定不能說漏嘴。”
撿金小心翼翼的湊上去,殷勤的給他捏腿道:“大爺,就算從林姑奶那那兒買不到糧食您也别急,我們可以跟别人買嘛,現在手裡有糧的散戶還有不少,我們價錢出高點,多的是人賣。”
“你懂什麼,”尚明遠瞟了他一眼道:“爺雖然想賺錢,但還不至于什麼錢都賺。”
尚明遠哼哼了兩聲,要是知道這些錢會害人命,他才不會這麼積極呢。
這不是不知道嗎?
他來找林清婉,一是想從她手裡拿糧,二也是想拉着她一起發财。
畢竟她手裡糧食多,還不如趁着現在糧價高賣出去呢,再過一段未必就有這樣的價格了。
别說什麼留到明年青黃不接的時候,今年的好行情明年未必有。
别的不說,他可是知道現在的糧價也是被人蓄意拉高的,江南這邊還好,有朝廷控制,夏收又豐收,所以漲得不是太離譜。
南疆那一帶已經被人拉得一天一個價,根本控制不住。
他隻想賺南疆的錢,卻沒想到有些人的心太大,不僅想趁着收服南漢這個關口賺百姓的錢,還想擠破那些小糧商,把他們的家底掏空。
要不是林姑姑驟然發脾氣,他現在還給人當刀使呢。
尚明遠是打定了主意不再摻和這事,回去就和尚老夫人說第二天就啟程南下。
尚老夫人也覺得家裡的錢都壓在糧食上風險太大,加上為了買糧還跟外頭借了那麼多錢,如今她是每天晚上都不敢睡實,生怕這批糧食出什麼事。
所以尚明遠一提她就同意了。
尚二太太卻還想着賺更多些,所以委婉的勸道:“何必這麼急,我聽你二舅舅說外頭的糧價還在漲呢,那些大糧商都沒南下,不如我們也再收幾日。”
她笑道:“不然等你從南疆回來,糧食都要被那些糧商收完了。”
尚明遠低頭恭敬的道:“二嬸不知道,家裡的錢如今都投進去了,又往外借了一大筆,這麼大一批糧食壓在手裡,侄兒晚上連覺都睡不好。”
這話算是說到尚老夫人的心坎裡,她連連颔首,還沒來得及說話,尚二太太已經含笑道:“你也太小心了,有你大舅舅在南疆呢。”
尚老夫人臉色落下來,探究的看向尚二太太道:“怎麼好這麼勞累大舅爺?他是做正經事的,總不好叫他為明遠太過操心,他能吩咐底下人一句就很好了,我看明遠的決定就很好,趁早啟程,趁早把糧食脫手是好。”
尚二太太就閉緊了嘴不說話,她現在去佛堂的時間雖少了,但管家權還在尚明遠夫妻手裡。
所以她不想此時得罪尚老夫人,免得又被安排大量的佛經。
尚二太太不反對,尚老夫人又極力贊成,這事就這麼定了。
尚明遠讓人給林清婉傳了一封信,問可有需要他從南疆帶的東西?
信正好就落在了林玉濱手裡,她給姑姑送去時忍不住“撲哧”笑道:“昨天大表哥臉色那麼難看,我還以為他再也不會來了呢,誰知才過了一晚上就送了信來。”
林清婉笑道:“他精明着呢,知道什麼是為他好。”
這也是她一直願意時不時提點他的原因之一。
林玉濱也慢慢摸索到了姑姑對待尚家人不同的态度。
對外祖母,姑姑是明着奉承,甭管老人家說什麼,不觸及底線能應就應,但該怎麼做姑姑還是會怎麼做,并不為老人家所左右。
對二舅母,姑姑就差明着幹仗了,雖然彼此态度都很好,但誰都聞到她們之間的硝煙味。
對大表哥和大表嫂,隻要人在跟前,她能提點就提點。
而對尚明傑,林玉濱小心的看了一眼姑姑,她總覺得姑姑對二表哥的态度很奇怪,有時候恨鐵不成鋼,但卻又不像對大表哥一樣照顧,她覺得姑姑是在冷眼旁觀,如果二表哥做錯了事,她不會像對大表哥一樣提點對方,而是會冷眼看着。
可是她對二表哥又很關注,像他在莊子裡做的事每天都有人來彙報的,簡直比關心她還關心。
林玉濱可不知道,林清婉現在是以一種丈母娘挑剔女婿的目光盯着尚明傑呢。
尚明傑最好不犯大錯,若是一犯,林清婉當即就會把對方踢出備選名單。
林玉濱不知姑姑心中所想,但她向來敏感,且觀察入微,隐隐有了感覺,便忍不住暗暗提點尚明傑,“二表哥做事最好要三思才行,免得出了錯後悔莫及。”
尚明傑被曬黑的臉上露出憨笑,疏朗的笑道:“表妹放心。”
林玉濱有些不忍直視,本來多精明的一個人啊,為什麼被曬黑後顯得這麼蠢?
尚明遠走後,糧價持續上升,不過上升幅度很小,但再小,于百姓們來說也是大事。
不少農戶開始搶收水稻,就是想趕上這股漲價潮,大批秋糧入市,降價非但沒下,反而又急劇上揚了一段。
就算沒炒過股,也聽說過炒股的林清婉臉色越來越凝重,忍不住去找周刺史。
到刺史府門口時剛好碰到盧肅從刺史府裡出來,倆人都是久仰對方大名,但見面卻還是第一次。
雙方都一愣,然後忍不住相視一笑,互相行禮。
盧肅站在台階上笑道:“久仰郡主大名,一直想拜見卻無緣得見,卻沒想到今日那麼巧。”
林清婉也站在車轅上笑道:“林某人亦是,一直想拜見盧先生,卻一直不得機會,今日倒是有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