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距離京城可不近,這一來一回便去二十天了,再辯上兩三次,得,一兩個月就過去了。
他就不信,大家有多少精力盯着這事。
任尚書想拖延,陳尚書想的卻是速戰速決,聞言便道:“陛下不如宣林郡主上京申辯,見到人便可知内情。”
在他看來,林清婉一個十六七歲的姑娘,若站在朝堂上面對這麼多大佬,隻怕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可留在蘇州就不一樣了,林江必定給她留了後手,有的是人替她寫辯折申辯。
這一來一回得鬧到什麼時候?
到時候草紙早就滿天飄了。
皇帝面無表情的問吏部尚書,“馬卿家覺得如何?”
馬尚書便出列道:“陛下,如今南漢流民湧入,雖說各地做了安排,但依然有不少在外遊蕩,從蘇州到京城的治安并不好,此時招林郡主入京隻怕沿途的安全不能保證。”
又道:“且林郡主身體不好,早春本來就易生疾病,這時招她入京詢問,隻怕要吓壞了她。再如何能幹,她也隻有十七歲。”
皇帝聞言點頭,看向衆大臣歎道:“林郡主是子厚唯一的女兒了,朕答應過浩宇,要幫他看顧一二的,總不好食言。先讓她上辯折吧。”
陳尚書趕忙道:“陛下,那大理寺和禦史台……”
皇帝擡手打斷他的話道:“先看看林郡主怎麼說,或許是有人謬傳也不一定。且她年紀小,家中又無主事的男子,就是有些不周之處也是可以理解的。”
這就是高高舉起,輕輕放過的意思了?
陳尚書心中不服,但見皇帝面無表情,便也不敢再提。
随着陛下年紀愈大,他的威望也越來越重,決斷也越發果決了。
馬尚書和任尚書悄悄松了一口氣,暗視一眼後退下。
京城裡風起雲湧,蘇州卻一片安甯,因為竹紙和草紙吸引來了許多客商,他們來這裡自然也帶了其他貨物來交換,所以近來蘇州城更熱鬧了。
而除了草紙和竹紙外,蘇州的刺繡,綢緞絲錦本來就很有名,大家正好可以多進點貨。
春天過去,夏天還會遠嗎?
夏天到了,能不穿輕薄涼快的綢緞絲錦嗎?
所以二月二龍擡頭一過便有大量的商人湧入,跟随商隊到來的還有在外遊學的學子。
蘇州的府學和盧氏家學都很有名,這些學子來這少不了要拜訪名師,參加詩會,文會等與當地的學子交流。
林佑便随着同窗們參加了兩場,見林玉濱好奇,再去别院時他就把大家文會上做的文章給她看,再點評各人的文采。
其中盧瑜,盧理和周通,尚明傑的文章最出彩,可以與這些遊學過來的佼佼者一較高下。
林玉濱驚訝,“二表哥什麼時候這麼厲害了?”
林佑就笑道:“我們都覺得他進步挺大的,以前他隻是文采不錯,可近來他做的文章竟然有筋有骨起來,竟比周通的還強了。”
林玉濱垂眸看了眼桌上擺的文章,“他這是開竅了。”
“可不是,不僅文章,談吐也不同以往,聽說近來他常在盧先生左右,”林佑說到這裡搖頭失笑,“周通為此還譏笑他為馬屁精呢。”
林玉濱不悅道:“那是個心兇狹窄之人,佑堂兄以後不要和他玩兒。”
“府學和盧氏家學各有一個圈子,雖然也總能見到,但真正能玩到一起去的不多。”林佑說到這裡一頓,笑道:“明傑是個意外,他脾氣好,大多數人都能跟他一起玩兒。”
林清婉坐在一旁畫畫,聞言停下筆問,“你也跟他們玩不到一起嗎?”
林佑立即起身恭手道:“大家見面的次數并不多,所以不熟,不過是點頭之交而已。”
林清婉放下筆,淺笑道:“那可不行,要考進士須得揚名,名不揚怎麼考?”
林佑慚愧,“侄兒的詩文不怎麼好。”
文人多以詩文揚名,自己寫出來的詩傳頌越廣,名氣越大,得中的幾率也更大的,當然名次也更靠前。
林佑從小定的目标就是進士考,所以是苦學過詩文的,但他做出來的詩文也隻是不錯而已,當不上出彩。
這也是他一直沉寂的原因。
林清婉就道:“詩文這條路不通,你可以走其他路。”
林清婉将自己的畫放在一邊待它晾幹,點着它笑眯眯的道:“你們所謂的揚名不過是以才華服人,管你詩才,文才,還是其他才華,隻要能服衆你便算揚名了。”
“論起做文章,你的文才可不弱于周通盧理,隻不過是辭藻不夠華麗,所以在文會這種地方很難出頭罷了,”林清婉手指點過他們的文章,道:“可是要流傳于世的文章除了辭藻華麗的外,更多的是有内容的文章。”
“你看如今傳讀于世的文章,有幾篇是文藻華麗之篇?你的性子還得磨,說到底還是閱曆不夠。”林清婉道:“不過閱曆可以慢慢積攢,我們可以先做别的。”
林清婉:“我想讓你主辦一次文會。”
林佑吓了一跳,“這怎麼行,您也說小侄現在閱曆不足,真要辦文會,隻怕要贻笑大方了。”
林玉濱見姑姑眼睛笑眯眯的,腦中閃過一道亮光,忍不住拍掌道:“我知道了,姑姑是要在文園辦文會。”
林清婉就點了一下她額頭笑道:“就你聰明。”
見林佑一頭霧水,林清婉便笑道:“辦文會主要還是為我。我們家的文園去年冬天就建好了,今年桃樹上結了不少花骨朵,再過些日子,天氣暖和些桃花就開了,除了桃花還有其他花木,如今正是百花盛開之時,我想趁此機會将文園推廣出去,讓大家知道蘇州還有這一個好去處。”
林佑沒去過文園,所以木木呆呆的。
“你不是說這次遊學過來的學子挺多的嗎,你多與他們接觸接觸,總能學到許多東西。”林清婉道:“這次便是你結交朋友的一個機會。揚名,揚名,名氣最終還得人去宣揚。”
林佑的身份不高,即便是林氏子弟也跟盧瑜,尚明傑這些嫡支子弟走不到一塊兒,平日見面不過是點頭之交。
而正如他所說,文會和詩會中最容易讓人傳頌的便是詩文,隻是他詩文才情有限,所以連文章都少有人知。
他的結交對象也隻是府學的那些同窗而已。
他跟尚明傑還算熟,就是因為尚明傑曾與他同在府學讀書過,倆人來往過一段時間,加上林尚兩家的關系,這才比較親厚。
不然,走大街上他說自己出自林氏,誰知道他是誰?
除了以才揚名的郎君,大多數人隻會記得嫡支的弟子。
在那些學子的眼裡,隻怕林玉濱都比林佑出名些,不為别的,就為她是林江的女兒,是林家嫡支的皿脈。
而林清婉現在要做的就是讓大家都認識林佑,至于以後,有的是機會。
嗯,也認識一下文園。
景色秀美的文園,設施齊全,安全有保證,歡迎廣大學子前來包場辦文會,也歡迎各位小姐夫人包場辦宴會。
林玉濱可以說是對文園最熟悉的一個人了,沒辦法,她每天上學都要去青峰山。
一從馬車上下來,轉身便能看到山下影影綽綽的桃林,如今上面挂滿了花苞,粉的白的點綴在枝上,看着就讓人心曠神怡。
下學的時候她還和幾個好朋友進去看過,現在文園裡面真的是布置得很好,林間每隔一段便設有一張石桌和幾張石凳,或是橫着一塊大石頭,可給人坐卧之用。
涼亭裡備有期盼,廊中放着置物架,上面擺放着筆墨紙硯,可供人取用,更不用說茅草屋,裡面的東西更齊全,連床榻都備着,可供人休息之用。
林玉濱很早就想約同窗們一起去玩玩了,所以聽說文園要對外開放了她是最興奮的。
她抱着林清婉的胳膊道:“姑姑,我能先在裡面招待同窗嗎?我答應了她們等文園好了要帶她們進去玩的。”
“好啊,”林清婉一口應下,“你們先進去體驗一圈,看看可還有缺漏之處,告訴我,我好叫人及時改過來。”
她想了想道:“就後天吧,後天你們不是休沐嗎?我讓閑雜人等退出文園,由着你們玩。”
林玉濱就低聲驚呼起來,高興得整張臉都發亮了。
林清婉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又對林佑道:“等玉濱他們出來,大後日你便也請你的好友們進去體驗一番,看還有和缺漏之處。讓他們不必客氣,有意見盡管提,這是為我們好。要是出了問題,為了面子卻隐下不說,最後害得還是我們。”
“姑姑放心,侄兒明白的。”林佑被他們說的也很想去文園看看。
“好了,既然是你們要請客,那就自己去準備吧,我是諸事不管的。”
林清婉放手讓倆人去做,出來正好碰到林管家,“姑奶奶,剛才紙坊那邊來傳話,說是莊子裡的稭稈要不夠用了,外面下的訂單越來越多。”
林清婉就道:“那就去買嘛,肯定有不少農戶家裡留有稭稈,傳出話去就說林家用糧食換稭稈,有的是人送來。”
林管家低聲應下,“姑奶奶,近來下草紙訂單的人太多了,您看這勢頭要不要壓一壓,就和竹紙一樣,也每日定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