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潤的臉色有些不好看,眼裡卻帶着悲傷。
林清婉嗤笑一聲,挺直了脊背目光如刀的注視着他道:“你要是連這點都想不透,還談什麼去軍中建功立業?”
“沒建成,丢的不過是你自己的性命,老天真不長眼叫你建成了,那禍害的就是整個林氏了。”林清婉一拍一桌子道:“怎麼,是不是我祖父沒把林家軍交給你,你心中怨忿了?”
林佶吓了一跳,臉色蒼白的磕頭道:“小姑,小侄并不是這個意思,我,我隻是覺得我們林家不必如此小心翼翼,如今正逢亂世,武重于文,我們為何不能走武途?”
林清婉冷笑,“你以為當将軍的是那大字不識一籮筐的武夫?你看現在領軍的盧真,崔正,徐廉,哪一個不是飽讀詩書之人?再看鐘如英,她就算是個姑娘,那也是京城出了名的才女,你是什麼?連明經都還沒考過,連先祖決定的用意都還看不透的人,你以為去了軍中你能活多久?”
林佶低着頭,眼睛通紅,額頭重重的磕在地闆上道:“請姑姑教我。”
林清婉沉着臉,眼中泛着寒光,但目光瞥見他緊握的雙拳便不由一頓,她垂下眼眸深思。
廳中一時安靜下來,林潤看向林清婉,想勸,卻又怕縱容了這三個孩子,讓他們以為就算頂撞了姑姑也有族長幫忙求情,因此也一時沒開口。
林伷和林佳在這樣的氛圍下低着頭不敢動彈。
跪在地上的林佶冷汗淋淋,卻倔強的繃直了脊背。
等林玉濱聽說姑姑發了火趕來時看到的就是這場景,來禀報的白梅說得不清不楚,她不知姑姑為什麼生氣,所以不好開口勸,隻能上前拉了拉她的手。
林清婉瞥了她一眼,低頭看向林佶道:“野心倒不小,那我問你,你可知你曾祖為何要将林家軍的兵權交出,而不是傳給林家人?”
林佶小心翼翼地道:“因為當時林家無人有才掌握林家軍,兵權在手是禍不是福,所以曾祖交出去了。”
林清婉面無表情的道,“錯,再想!”
林佶額頭冒汗,咬了咬唇道:“因為二祖父身體弱,不喜軍事。”
“又錯,再想。”林清婉居高臨下的看着他道:“你就隻能想到這些?”
林佶低着頭,羞愧得不知所以。
林潤歎息一聲,開口就要勸林清婉,就聽外面有仆人回禀道:“姑奶奶,族長家的林佑少爺來了。”
“讓他進來。”
她話音才落,一個青年便跨步從門外進來,走到林佶身邊對她作揖行禮,“小姑,”又面對林潤,“叔父。”
林潤面色和緩,問道:“你怎麼來了?”
林佑低頭道:“祖父見天晚了您還沒回,心裡擔心,所以讓侄兒去城裡找找,侄兒出門才知叔父回族了,所以便找了過來。”
林潤颔首,看了林清婉一眼道:“你先回去告訴祖父一聲,待我處理完事情再回去。”
“是。”林佑應了一聲,躊躇了一下卻沒退下,而是看向林清婉道:“小姑的問題小侄在外面也聽到了。”
林清婉目光平平的看向他,林佑心中一緊,面色卻不變道:“小侄有些愚見,也不知對也不對。”
林清婉回身坐下,擡着下巴對他點點,“你說說看。”
林佑便低頭道:“曾祖把兵權交出一是為大梁百姓,當時林崔盧鐘四家盡掌兵權,而陛下除了京城的兩萬禦林軍和一萬禁軍外,幾無依仗。”
“而當時林家軍統帥北地,東北共三十萬大軍,還不算依附林家軍的那些雜牌軍,一可擋三,而曾祖對大梁忠心耿耿,曾祖在,大梁自然無虞。”林佑擡頭道:“所以曾祖在臨終前将兵權上交給陛下,最主要的是預防大梁内亂,百姓民不聊生。”
“其二就是為了陛下了,當今是曾祖的學生,先皇将大梁托付給曾祖,曾祖理當守諾。将兵權交給陛下,陛下便多了一個依仗。”
“其三才是為了二祖父和林氏,佶弟說的并沒錯,當時林氏的确沒有領軍的人才。”
林清婉臉色和緩,上下掃視了林佑一眼,這才低頭看向林佶,問道:“他說的你可有不服?”
林佶從怔忪中回神,低頭道:“沒有,小侄見識短淺,請小姑恕罪。”
“那你可知你錯在了何處?”
林佶臉色通紅的道:“錯在愚鈍,明明不知卻自以為知道。”
“錯,”林清婉冷着眼道:“再想。”
林佶漲紅了臉,磕頭道:“小侄不知。”
“您錯在低估了我祖父的人品,錯在輕看了林氏,你以為誰都汲汲營營隻為個人利益嗎?”林清婉閉了閉眼道:“你下去吧,待你想透了再說,如果到時你還想從軍再來找我吧。”
林潤心中一驚,扭頭看向林清婉。
林佑和林玉濱也有些驚訝,擡頭看向她。
林佶三人卻已經來不及思考更多,連忙躬身退下。
雖然未公開,但誰都知道,現在族中的事這位小姑能做一半的主兒,得罪她,下場可不太好。
林潤等三人退下便忍不住問,“婉姐兒,你這是屬意林佶去參軍?”
“他有很多話說錯了,但有一句話卻對了,”林清婉緩了臉色道:“為什麼林氏子弟不能在軍中建功立業?”
林潤擔憂,“陛下那裡……”
“五哥,我祖父都去世多長時間了?”
林潤一怔,林清婉就歎氣道:“已經三十年了,陛下就是個笨蛋三十年也足夠他收攏兵權了,何況他還是個明君。”
剛開始,林家人不能從軍是因為林家軍的兵權才交上去,将士們效忠的還是林家。
若有人從軍,哪怕他是個蠢貨,也會有人講他扶持起來争奪兵權,皇帝收攏時必定不順利。
可現在三十年過去,現在軍中還有林家軍的故舊,甚至副将蘇章就是林家軍的後代,徐廉祖上與她祖父相交甚笃。
可這種關系必定隔了一層,他們現在忠心的是皇帝,他們願意多照顧林家,卻不會再如先輩一樣誓死效忠林家。
這一點,皇帝知道,東北軍知道,林家也知道。
此時林家再有人參軍,優勢也不過是被當做親友後輩照顧而已,皇帝寬厚,這一點還是容忍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