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邢家看不上朔銘甚至瞧不起也要厚着臉皮靠着邢璇這棵大樹,一個小小的孟文景都能讓朔銘脫層皮,如果得罪了更大的人物呢?經過這件事,朔銘覺得自己應該謹慎一點,無論做什麼事三思而後行,以前朔銘是光腳的,就算犯了什麼事大不了進去蹲幾天,現在不同了,家大業大不是蹲幾天那麼簡單,真正的高端對局不是讓對方失去自由,而是不能生存,那種心理上的煎熬會憋的人發瘋。
從飯店出來,朔銘胃裡火燒火燎有些不舒服,朔銘的胃一向不好,喝多了就會不舒服。仰起臉看看天,這時候開始下起小雨,細絨一般的雨滴打在臉上癢癢的。朔銘就這樣站着,閉上眼仰起頭迎接清風拂面般的雨滴:“來,接受一下洗禮吧。”
“也就你有罪惡需要洗刷。”劉偉也搖晃了,知道要喝酒來的時候就沒開車,路邊一招手,粗犷的嗓門叫了一聲,不遠處等客的出租車立即開過來。上了車還不忘把頭伸出車窗:“讓這貨淋着,最近病的不輕。”
這一次曹毅沒喝酒,見朔銘喝的有些多上前扶着:“我送你回去吧。”
朔銘點點頭,看了眼邢璇送自己的豪車:“要不溜達溜達?”
以前太忙不覺得,如今一個人住時常覺得孤獨,總想找個人多說話。這裡距離牧歌小區不遠,溜達也就十分鐘的事,車扔在這也不會有什麼問題,第二天來開走就是了。
曹毅攙扶朔銘,朔銘甩甩膀子拒絕:“沒喝多,就是心情有些複雜。”
“你複雜?”曹毅笑:“想多了吧。”
“能不多想嗎?”朔銘回身擺手,示意其他沒走的人自己要先走了。
曹毅看着朔銘,耐人尋味的笑了笑。朔銘瞅見,問:“你笑什麼,還那麼猥瑣。該不會你喜歡走旱道吧,要不我給你介紹個不錯的小夥子?”
“去你的,沒個正經。”曹毅說:“雖然我不是有錢人,可看到你還是想到了很多。”
“上過學的人就是會總結。”朔銘說:“大學沒白上啊。來,有學問的人給我說說,想到什麼了?”
曹毅沒笑,表情變得嚴肅。好一會才說:“朔銘,你知道嗎?以前我們隻是關系好而已,自從開了磚廠我就開始羨慕你,先是羨慕你有一個好家庭,可能在你看來你的家庭也很普通,但總比我家條件好吧,而且伯伯也能把你領到建築這條路上。”
朔銘點點頭,這一點得承認,朔銘不算有本事的人,起初沒有朔宏德的幫襯,包工頭也做不下去。曹毅家庭也算小康,自從出了事,連五保戶都比不了,多吃一口鹹菜都心疼。一個家庭的幸福指數與經濟基礎關系密切,飯都吃不飽何來幸福可言,羨慕朔銘從沒餓過肚子也是有些心酸。
曹毅又說:“那時候你已經很有錢了,采石場風風火火的,每天都掙那麼多錢讓我羨慕,甚至有段時間是嫉妒。覺得老天爺真不公平,為什麼你有的我沒有。呵呵,當然,我沒有壞心思,更沒有想據為己有的自私情緒,隻是覺得人生來不平等而已。不僅采石場,知道你買了豐樓村的地,我就知道,豐樓村要開發了,你一定得到了小道消息。果不其然,你又大賺了一筆。再後來你讓我去管攪拌站,說實話,我心裡很感激,既羨慕嫉妒你也感激你,說再造之恩也不為過,沒有你我可能還憋在家裡。你給了我機會,想要掙更多的錢還得靠自己的雙手,我很拼命,但心裡一直發酸,因為我怎麼拼命都不可能掙你這麼多錢。但我也很滿足,因為你給的提成不少,給哪個老闆打工也不會給我這麼多,尤其是……”
曹毅摸摸臉,一隻眼是假體,身體上的殘缺一直都讓曹毅感到很自卑。曹毅是學管理的,想要上到管理層首先要被管理,哪有一步到位的好事,再傻的老闆也不會把管理崗交給一個什麼沒經曆過的小白。且不說整容之前臉上那道像隻蜈蚣的猙獰傷疤,就算整容之後頗有幾分小白臉潛質的面容因為有了一隻看上去不協調的假眼也會讓人心生反感。試想,誰背一隻假眼盯着看心裡會舒服。
朔銘拍拍曹毅的肩膀:“兄弟,想多了,我這人你也知道,任人不唯親,隻要你能幫我掙錢怎麼都行,反之,就是親兄弟我也不用。”
曹毅點點頭,接受朔銘的安慰。天上的雨淅淅瀝瀝的下着,不大,好一會才會讓人覺得身上的衣服潮濕。伴着涼風,朔銘的酒也清醒不少。
曹毅說:“再後來你越來越掙錢,這時候我連羨慕的資格都沒有了,就像大樹下的一根小草,能做的也隻是仰望看不到邊際的參天枝葉。可接下來經曆了很多事,我卻突然變得不羨慕你了。或許我現在的生活才是我想要的,也是讓我感覺最舒服的狀态?”
“這怎麼可能。”朔銘立即否定:“人都是貪婪的,當你身上分文沒有的時候你的願望是什麼?吃上一頓飽飯。當你有飯吃的時候就想着穿衣,當你衣食無憂的時候就想着玩樂。當你小康了,就會想擁有奢侈品或者過上奢侈一些的生活。就像房子,睡覺也就一張床,上個廁所一平米都不到,其實每個人剛性需求的面積并不大,但為什麼所有人都追求大房子呢?這是欲求,欲望的欲。有了欲望才會讓人不斷求取,難道不是嗎?這個社會,機會太多了。對男人來說追求的是什麼?最基本的,讓自己的親人能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這是本分也是天職,如果一個男人不能掙錢養家糊口自己都瞧不起自己。可男人就是賺錢的工具?難道是親人的微笑滿足刺激着男人拼命的向前沖?這些都不是,本質還是欲念,金錢,權利,女人……。不僅男人,女人不也這樣?那麼多漂亮的女人跟在老男人身旁,可别跟我扯什麼真愛,真的愛錢才是真理。這些女人不求名還不是圖利?”
朔銘本想說曹毅與林斌,僅僅是因為長相?林斌絕對想過,曹毅跟着朔銘掙錢是絕無問題,至少不會受窮,嫁漢嫁漢穿衣吃飯。但這話說出口有挑撥兩人關系的嫌疑,朔銘也就不方便說。
“每個人不一樣的。”曹毅說:“朔銘,我發現你真累,你這種累是我不願意承受的。我甯願少掙點錢多與家人待在一起。你是有錢,可我發現你無時無刻不在擔心你經營的這些成就崩塌掉,你一直在緊張,緊張掙不到錢,緊張有人會對你不利,緊張别人總盯着你的錢。”
朔銘摸摸臉:“我有嗎?”
“這些自己不會覺察到的,你勉強屬于一夜暴富那種類型。你不是瘋狂花錢的那一類,你走了另一個極端。縱然你現在比之前大方了不少,但你怕花錢,怕資産縮水,很怕有一天回到為了一點小錢而傷腦筋的時候。就像我,怕,怕過窮日子,很怕回到吃鹹菜絲都要計算着一口吃幾根。這種怕是骨子裡的,應該算是心理陰影的一種吧。”
朔銘笑:“所以呢,你現在甯願不像我這麼有錢也要過現在相比無憂無慮的生活?”
曹毅說:“就算真有你這麼多錢,我立即就退休,小老百姓的日子最好。不是我沒有貪念欲望,更多的是我看透了,看到了為錢忙碌停不下腳步會是一種什麼狀态。”
“如果你有這種思想,你永遠不會掙這麼多錢的。”朔銘說的是實話。想着掙點錢就養老從内心上就沒了動力,有時候目标定的太小反而讓人失去積極性。
曹毅又說:“朔銘,你有沒有想過,你身邊連個交心的女人也沒有為什麼?與錢沒有關系?”
“有關系嗎?”看似是問曹毅,實則是扪心自問。一個簡單的問題在朔銘心裡瞬間放大。賀美琦從沒想過要從朔銘身上得到多少錢,白茹雪如此,郝笑也是如此,朔銘覺得這與錢無關,曾不止一次朔銘很是感慨,自己的運氣真是不錯,能碰到這麼多真心實意對自己的女人。
聽了曹毅的話,朔銘猛然發現,是啊,這麼多女人不求名利與朔銘好到頭來為什麼自己還是孑然一人。白茹雪的情況是天意,人力難以扭轉。賀美琦是自身缺陷,郝笑則因為朔銘的花心而與之分手。
如果想到根本,這一切與錢都有關系。因為朔銘有錢所以改變了自己,不是幾個女人不好,而是朔銘自身的問題。
白茹雪的聽話懂事放在任何一個懂的珍惜的男人面前都會當寶貝對待,白茹雪命不好,遇到了朔銘這個花心浪蕩貨。白茹雪沒與朔銘走到結婚是朔銘不想結婚,這與錢有關,朔銘有錢了就開始浪,有了物質條件就想着家裡紅旗招展外面彩旗飄飄。如果朔銘隻是一個小小的包工頭,碰到白茹雪也會珍惜吧。
賀美琦如此,郝笑也是這樣。錢是死物,沒起到決定性的作用但卻是欲望的催化劑。正因為有錢,朔銘想得到更多,左擁右抱齊人之福。
朔銘點點頭:“果然是讀過書的人,說話就是不一樣。”
到了小區外面,朔銘擡頭看了眼:“上去坐坐?”
“算了,太晚了。”曹毅搖頭,轉身到路口打車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