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說出那句話後,宋老爺子的态度似乎緩和了不少。
但是他沒有和我多說什麼,本來我以為他不會上樓,但是最後他竟然走在我前面,默默到了急救室門口。
宋頌看見宋老爺子的時候,說不上是驚吓,但他的表情不是很自然。
這次,宋老爺子沒有很快就走,而是選了長椅離手術室最遠的那個位置,坐下。
氣氛有一瞬間凍結了起來,我不知道當下應該露出什麼表情。
但是此刻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去想後續應該做什麼,而是在門外等着能決定一切的消息。
和我離開時一樣,紅色的手術燈還亮着,在這樣的深夜顯得特别詭異而滲人。
紅色的燈光映照着慘白得甚至透着青色的牆壁,不安和焦慮,在成倍地增長。
整個走廊裡,沒有任何人聲,十分安靜。
這種不尋常的靜谧一直持續到淩晨四點。
當急救室的門被打開時,我猛地渾身一震。
仿佛靈魂剛弄回到自己的身體,有強烈的不适感。
我沒有像宋頌和陸娅一樣馬上圍過去,而是和宋老爺子一樣,站在原地,眼裡明滅不定地看着被護士慢慢推出來的手術車。
畫面就像無限放慢的影片,每一幀都深深烙在我的視網膜上。
既害怕看到結果,又期待,我不知道宋老爺子為什麼沒有過去,我隻知道,我動彈不得是因為,我哪怕隻要跨出一步,就會立馬癱軟到地上。
因為我沒有足夠的勇氣,去迎接即将被揭曉的結果。
耳邊傳來宋頌的聲音,他喊着爸爸,我一瞬間竟然分辨不出來,究竟他是憂是喜。
眼睛死死盯着逐漸在我眼前顯露出來的車子,白色的視野裡,躺着一張蒼白的臉。
這一瞬間,我甚至忘記了呼吸。
有好幾秒,整個人都是木的。
而後,長長出了一口氣。
不是完全的白色,不是一塊長長的白布,太好了,不是完全的白色!不是一塊長長的白布!
宋之淵他挺過來了!林醫生将他救回來了!
刹那間,我就止不住激動起來。
但我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音,此時的大家都很疲憊,特别是在急救室裡奮戰了七個多小時的醫生護士們。
看到林醫生一臉疲敝地一邊除口罩一邊走出來,我馬上走到他身邊,急切地詢問宋之淵的情況。
林醫生看了宋老爺子一眼,才喘着氣說道,“前期的急救措施很到位,現在暫時脫離危險了,但是重症監護室肯定還得進去,這次你可不能宋先生想怎麼樣就幫他怎樣。他的生命,我們是要負責任的,我不希望再次發生像今天晚上這種事情。”
虛心接受林醫生的教育,這件事,現在一定要追究責任的話,我肯定首當其沖。
然而,是利是弊,又有誰說得清楚呢?
世間的事情,在背後一直有一雙大手,冥冥之中在推動,也許宋之淵是知道自己的身體撐不了多久,所以才給我弄了那份簡曆。
或許我應該揣摩他的深意,但是此刻,我隻想放空自己的大腦,什麼也不管,就隻是待在他的身邊。
宋老爺子在聽完林醫生所說的話後,沒過多久就離開了。
對他來說,隻需要确定宋之淵沒事就夠了吧。
現在的時間比較尴尬,林醫生破例讓我和宋頌都進了重症監護室,不過我們是從緊急通道直接進的單人間,所以并沒有吵到别人。
看到宋之淵身上再次貼上那些種類繁多的貼片,他身邊的儀器再次亮起來,彰顯着他的生命的時候,我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樣的心情。
我之前就和宋之淵說過,這種夜晚我不想經曆第二次。
沒想到,一語成谶,我最終還是坐在這裡,看着躺在床上的他。
真希望宋之淵能不要再折騰了,難道抛開利益糾紛,隻是短暫地休息的時間,他都沒有嗎?
如果沒有,我來替他制造!
不知為何,我好像突然想通了一般。
也理解了,宋之淵讓我去宋氏的意思。
不過同時,我也後悔晚上因為自己的不理智,和宋老爺子起的沖突。
我似乎是白白錯失了一個更好融進宋氏的機會,明天的面試結果好像也因此變得有些撲朔迷離起來。
我那份的最後一頁,是一封舉薦信,看署名,是宋氏的一個董事的名字,不過這個名字對我來說,十分陌生,應該是宋之淵的一個合作者。
使勁甩了甩頭,想得越多就越迷惑,我轉頭看向宋之淵,很想問他,他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宋之淵的心跳很快,皿壓也比一般人偏高,林醫生說這是很正常的事情,像宋之淵這種情況至少需要兩天才能恢複到正常水平。
這次,他打算從宋之淵情況穩定,到可以出院為止,都讓他呆在ICU裡,否則他不知道這位大少爺還會再搞出什麼亂子。
我是很認同他的這個做法,畢竟宋之淵本來就是一個不可控,非常不容易判斷的人。
宋頌一直伏在宋之淵的身邊,他看起來精神狀态不太好,硬撐着到這個時候,對小孩子的身體來說,消耗太大了。
等林醫生走後,我輕輕推了推他,小聲地對他說,“宋頌,你爸現在已經沒事了,你先去休息好嗎?”
上一次我似乎也說了類似的話,但這次宋頌卻執拗地搖了搖頭,死活都不肯。
我知道,這次他大概是因為親眼見到宋之淵走在生死邊緣的樣子,所以怕離開就見不到他,因此不願意離開。
既然勸不動他,我也不強求,就去找護士要了一件毯子和一把便攜的午休折疊椅。
這把椅子是林醫生,他說他根本沒時間睡,就讓我直接拿走。
老實說,我挺感謝他的,今天晚上如果不是他,我不知道宋之淵究竟會變成什麼樣子。
宋頌雖然嘴上說要守着宋之淵,不想離開,但是我借完東西回到病房的時候,他已經靠着宋之淵睡着了。
小小的手抓着宋之淵的胳膊,那畫面看得我差點老淚縱橫。
最近的事情一件接一件,根本不給人休息的時間,我可以說到這會兒已經身心俱疲,但是時間不會因此而停在原地等我,我隻能不斷不斷地往前行走,才不至于被吞沒在歲月的長河裡。
小心翼翼地将宋頌抱到折疊椅上,給他蓋上毯子。
我不禁歎了一口氣,看着宋頌熟睡的容顔,再看一眼病榻上的宋之淵。
這個人到底有沒有心疼過自己,我真的很想罵他,但是一看他此時蒼白的臉色,那些準備好的要訓斥他的話語一到嘴邊,就變成了哽咽。
我心疼他,也為他不值,說到底,他會被宋之琛視為眼中釘,也是因為宋老爺子的緣故,就算說成是宋家的孽障也不為過。
但是這所有的一切,卻是由他自己一個人來承擔。
本來我對宋氏沒什麼想法,頂多就隻是因為宋之淵曾經是宋氏的總裁。
然而現在,我對宋氏已經開始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怨恨。
沒錯,就是怨恨。
甚至有,想要摧毀它的想法,盡管當這個想法突然冒出來的時候,我自己都感到驚訝。
如果放在以前,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然而現在,宋之淵已經送給我一個很好的機會。
坐在他身邊,我輕輕拉着他的手,感受着他的溫度,就這樣一直坐到天明。
差不多七點的時候,我就從病房裡出來,宋頌還沒有醒。
打了電話讓陸娅來接班,而後我便就近找了個賓館開了個鐘點房,洗個澡,換上昨天晚上帶來的衣服,拿着簡曆,就往宋氏去。
對我來說,這不僅僅是一場面試,對我來說,更是一場戰鬥。
仿佛這一役的成敗與否,就直接決定了宋之淵這次病發得值不值。
莫名覺得身上有壓力,然而讓我沒想到的是,剛到宋氏,我就遇到了有一小段時間沒見到的人。
顧升晏會出現在這裡,其實并不奇怪,他是個演員,和宋氏有合作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看見我來宋氏倒是比我看見他時震驚很多,再加上顧升晏本來就誇張的表情和肢體動作,搞得我當場被他喊名字後特别尴尬。
“安夏?安夏!你怎麼會來這裡!”
顧升晏三步并作兩步就蹦到我面前,而後上下左右打量起我。
此時的我心情有些沉重,就沒有搭理他。
顧升晏當然不會就此作罷,他的話還是一樣地多。
看了我半天,顧升晏忽然啧啧起來。
“安夏,怎麼覺得幾天不見,你忽然變得有些不一樣了?這一身正裝,你該不會……是跳槽了吧?”
被問得哭笑不得,還别說,我今天要真進了宋氏,那就是跳槽了。
不過看見顧升晏,我心裡還是挺高興的。
就像中了彩頭一樣,今天的運氣應該也會很好吧。
“面試!真的假的?”
當聽說我是來宋氏面試的時候,顧升晏驚得下巴半天合不上。
我無語地瞥了瞥他,“喂喂喂,需要這麼驚訝嗎?”
聞言,顧升晏趕緊擺手,“不不不,不是這個意思,隻是覺得很突然,看來以後可以抱你的大腿了!”
“抱個頭啦,還沒開始呢。”
就在我和顧升晏在大堂裡說着的時候,身後忽然傳來一聲輕笑,而後是一個不陰不陽的聲音。
“安小姐,我們又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