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說,在看見雷董的時候,我整個人都不好了。
雖然他出現在這裡,并不是一件多麼稀奇的事情。
既然他和宋之淵暫時是同一陣線,那麼來關心一下盟友,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然而事情并沒有我想象中這麼美好而簡單。
雷董一再要求要看一眼宋之淵,然而本來重症監護室就隻能進一個人,林醫生已經對我們格外寬容,現在再去請求他再放進一個人,似乎有些得寸進尺。
但是雷董似乎并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妥,我将陸娅拉向一邊,問她,“這尊大神你們是怎麼遇上的?”
陸娅的表情很無奈,她瞄了一眼好整以暇站在窗邊的雷董,對我小聲說道,“我們就在醫院旁邊的餐廳吃飯,他突然就走了進來。”
“……”
還真是随意的碰面,但顯然雷董事是有備而來。
掂量了一下,最後的決定是我和雷董進去。
我做了一下宋頌的思想工作,因為明天就要開始工作,所以就讓先回去休息,明天早上再來替我。
這一次宋頌倒是很聽話,沒怎麼掙紮就和陸娅回去了。
陸娅在臨走前囑咐我凡事要小心,有需要就給她打電話。
看來她對雷董的印象并不好,陸娅似乎是認識他的。
我要支走他們,是怕等會兒起什麼沖突,讓宋頌看到不好。
當然,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想,事實上,也許根本不會有什麼沖突吧。
雷董跟在我後面,我們還是從綠色通道進的。
看見林醫生的時候,我有些不好意思,他倒是沒覺得有什麼。
我猜不出雷董突然出現的緣由是什麼,他的表情風輕雲淡,還帶着一股似有若無的傲慢。
和我一開始見到他的時候沒什麼兩樣,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他來者不善。
進到宋之淵的病房裡,老實說,我不太愛讓别人看到宋之淵這副樣子,估計他自己也不喜歡。
宋之淵是一個那麼自傲的人,平時從來沒有示弱過,與其說示弱,不如說低頭。
他是一個從來不會向别人低頭的人,所以現在這種虛弱的狀态,簡直判若兩人。
就像是,讓人看到他的弱點一樣,這種感覺,讓我很别扭。
雷董走到床尾,他似乎是打量了一下宋之淵,而後環顧一圈林林總總的儀器。
而後,他“呵”了一聲,聽在我耳朵裡,隻是一個拟聲詞,沒有什麼特别的意義。
看着雷董的側臉,我莫名緊張起來。
下意識握緊拳頭,我連呼吸都小心翼翼起來。
半晌,雷董輕笑一聲,他移動步子到宋之淵身邊才幽幽說道,“沒想到能看到你這種樣子,我莫名心情很好呢,宋。”
聽雷董這麼說,我心裡有種怪怪的感覺。
他說話的口氣,絕對是老朋友級别的,但是說出來的話,怎麼聽着這麼膈應呢。
就在我腹诽的時候,雷董繼續說道,“你現在的情況和我們一開始約定的不一樣,我想,我需要重新考慮我們之間的合作。”
聞言,我幾乎想都沒想就直接插話,“雷董!不需要重新考慮!”
我語音未落,雷董就轉頭似是而非地看着我,“你似乎有什麼想的。”
我當然有想說的話,雷董剛才會這麼說,肯定是因為他已經産生了動搖。
我不能讓他撤回和宋之淵之間的交易,要不就前功盡棄了。
無比堅定地看進他的眼睛裡,我慢慢深吸了一口氣,而後對他說道,“雷董,宋……老闆現在雖然還在沉睡,但不代表他之前和你約定的事情就沒有辦法實現,我是他的代行者,我可以辦到。”
“嗯?”
雷董沉吟一聲,他似乎對我所說的話有點感興趣,挑了挑眉就轉身面向我,“你确定你能做到?”
其實我也跟就不知道他們之間的約定是什麼,隻能大概猜出交易和那個項目有關,但此時,餓死的駱駝比馬大,唬人誰不會啊!
堅定地點頭,我沒再說話,隻是死死盯着對方。
有的時候,說越多的話往往會暴露内心的貧乏,眼神是個好東西,隻要足夠強烈,就能産生一種威懾的力量。
我是瞪得眼睛都要掉出來了,雷董卻一副悠閑自在,淡然自若,仿佛在看什麼展覽品一樣看着我。
末了,他側頭看了一眼宋之淵,吊足了我胃口後,才堪堪開口,“那好,如果你說大話的話,就怪不得我了。”
艱澀地咽了一下口水,我沒有直接回答他。
僅僅一瞬間,我無疑給自己挖了一個大坑,重點是,我還不知道這個坑裡的陷阱是什麼。
這種無力的未知帶來恐懼,但是同時也存在一種緻命的誘惑力。
雖然不算是誇下海口,但這麼對雷董說了後,我忽然就覺得自己空蕩蕩的兇腔被什麼東西稍微填充了一點。
好歹是暫時穩住了他,接下來的事情,走一步看一步吧。
雷董沒有停留多久,他似乎隻是來确定一下宋之淵的具體狀況。
“明天早上八點,帶着你所謂的誠意來找我。”
留下這句話,雷董就頭也不回地離開。
送走他,重新坐回宋之淵床邊,我仿佛刹那就被抽掉全身的氣力。
這時才發現,自己發了一身的冷汗。
宋氏裡,不管是誰,看來都是不好伺候的主。
雷董的行為就和宋老爺子一樣,他的思維模式也是建立在利益上。
如果确定宋之淵對他沒有什麼裨益,他估計會毫不留情地毀約。
我突然十分害怕起來,因為他最後說的那句話,意味着明天要動真格!
而現在的我,隻是一個不小心跑入他們這個命運共同體的吃瓜群衆,一句兩句還可以敷衍過去,往深了講,我肯定分分鐘就露餡。
然而宋之淵還是沒醒,緊靠從他書房找到的文件就扛着大槍上戰場,我仿佛已經能預見到自己的結局。
雷董雖然沒有明确地說會對我怎麼樣,但我不是傻子,威脅的意味還是聽得出來的。
難道現在唯一的出路就隻剩下祈禱了嗎?然而祈禱并不會對結果有什麼實質性的影響。
煩躁,好煩躁,不安仿佛能随着呼吸流瀉到空氣中一般。
皺眉看向宋之淵,他微微抖動的睫毛濃密又纖長,仿佛下一秒就會睜開眼睛。
但這隻是我一廂情願的想法,雖然不甘心,但我已經做了一定的心理準備。
明天會如何,聽天由命吧。
我不知道我是什麼時候睡着的,我就趴在床沿,幾乎靠着宋之淵的肩膀,以一種不太舒服的姿勢進入了短暫的夢鄉。
我做了一個夢,醒來時已經不記得大體的内容,隻記得最後的自己是笑着的,一種豁然開朗的心情在心底暈染開,莫名身心一輕。
“唔……”
擦了擦眼睛,動起身體來的時候,才發現全身酸痛。
然而,就在我剛動一下的時候,肩膀上有什麼棕色的東西往旁邊掉了下去。
不是吧,我不會在睡夢中把宋之淵的管子碰掉了吧?
猛地一激靈,我當下清醒,迅疾擡頭,卻一下落入一雙沉靜的眼眸中。
霎時,腦海裡有煙花在齊放,而後歸于無邊的寂靜。
仿佛全宇宙都隻剩下眼前的這雙眼睛,我的身體輕飄飄起來,就像是在高空中飛翔。
我一定是在做夢,一定是在做夢。
隻有做夢,才會看見自己最想看到的結局。
“呵。”
一聲輕笑入耳,我愣是打了個寒顫。
沒錯,這一定是夢,所以才能看到那張臉上露出類似溫和的笑容。
半晌,我再聽不到其他的聲音,空間裡異常靜谧,甚至連儀器的聲音都沒有。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重重閉上,睜開,再閉上,又睜開。
眼前的那雙眸子還在!
條件反射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後退半步,顧不得還沒伸展開的筋骨傳來的酸脹感。
我看了對方半天,愣是一句話都憋不出來。
腳上似乎踩到了什麼,下意識低頭一看,才發現是一件毯子,就是我之前借來給宋頌蓋上的毯子。
看着掉落在地上的毯子,我的反射弧跑了半天才反應過來。
剛才這件毯子,是披在我身上的。
而我睡着的時候無知無覺,肯定不會是自己動手拿過來蓋的。
也就是說,隻能是面前這個似笑非笑看着我的男子所為。
“這麼震驚嗎?”
名為宋之淵的男子,我不知道自己所見是不是幻象,淡淡開口,他的話語就像擁有魔力一樣,将我牢牢鎖住。
木讷地點頭,我豈止是震驚,我現在還覺得自己是在做夢,驚吓得幾乎要不能自理。
看我這副樣子,他笑了一下,而後向我招了招手,示意我向他跟前靠一靠。
我沒多想,直接就上前,這是一個自然而然的行為。
直到宋之淵做了一個我很想暴揍他的動作。
“哎哎!痛痛痛!撒手,撒手!勁兒怎麼這麼大呢!”
被用力掐了一下臉,我吃痛地跳開,眼角噙淚地瞪着對方,怎麼一言不合就掐人,掐就算了,還掐臉,掐破相了可怎麼辦!
看着我不斷在撫着臉,宋之淵微微眯起了眼睛,不過唇邊是帶着笑的,壞笑。
“這下,相信是真的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