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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劃清界限(1)

我隻害怕我愛你 沈南喬 4884 2024-01-31 01:07

  辜徐行走後,甯以沫很長一段時間都陷在一種失魂落魄的狀态裡。

  白天的時候,她總是沉浸在回憶和幻想裡,回憶和哥哥在一起的每一件事情,幻想哥哥忽然從美國回來了,到晚上的時候,她則會因為幻想落空而默默垂淚。

  她隐隐有種擔憂,擔憂總有一天,她和哥哥會互相忘記彼此,變成兩個陌生人。
她比别人更加知道時間的殘酷性,就像媽媽剛去世時,她每天都哭着鬧着要她,但是時間久了,媽媽就成了一個符号,一個照片上的剪影。
再怎麼植入骨皿的親密,最後都會變成兩兩相忘的淡然。

  思念的痛苦如跗骨之蛆,無時無刻不在折磨着她,她不敢路過辜徐行家,也不敢見江甯,甚至連“美國”兩個字都不能見,不忍聽。

  這種失魂落魄,帶給她的直觀影響就是成績下滑。

  進了五年級後,甯以沫身邊的小男孩們忽然從小豆丁長出挺拔的姿态,成績也突飛猛進起來,甯以沫年級第一的位置很快被一個男孩搶走,接着,她連進年級前三都吃力了起來。

  一向厚愛甯以沫的班主任雷靖不免替她操心,數度找她談話,希望幫她重新拾昔日光彩。

  讓班主任失望的是,甯以沫自己對此似乎并不上心,無論怎麼問,她都是一副和她年紀不相符的客氣疏離。

  幾次談話下來,雷靖發現這個孩子變了,以前,她每分每秒都處在一種積極向上的狀态裡,好像要表現給什麼人看一樣,但是現在,那股勁兒從她身上卸掉了,她的光芒也被卸掉了。
以前,她對班上的同學都很熱情,但是現在,她變得冷靜孤僻,連走路都是一個人沿着牆邊走。

  同時,雷靖發現,甯以沫的作文越寫越好了,雖然她的作文成績一直都很好,但那種好隻是基于她的博聞強記,文章雖然漂亮激昂,卻空洞。
如今,她的作文裡有了感情。
就算她掩飾得再好,筆端不經意流露的文字卻映射了她逐漸細膩敏感的心。

  富有教學經驗的雷靖知道,過早有了“心”對一個孩子來說,并不是好事,它意味着過早成熟,過早精力分散。

  有了這一層意識,雷靖便不再對甯以沫施壓,轉而找甯以沫的爸爸甯志偉談了一次話,提醒他要對女兒好一點。
一個孩子,隻有在被呵護、被保護的狀态下,才能将最美好的童真延續更長時間。
就好比溫室裡的花朵,總比暴露在風雨中的花朵,花期更長一樣。

  甯志偉是個粗人,聽完老師的話後,當天傍晚就精心給甯以沫做了一頓雞肉,以為這就是呵護了。
結果那天的晚飯,甯以沫吃得并不開心。
這時,甯志偉才猛然發現,女兒長大了!

  才一眨眼間,女兒就長大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她已經不會像小時候那樣抱着雞腿啃得滿嘴流油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她已經不會隻為了晚上加頓好菜就歡喜得手舞足蹈了,再打眼一看,她的臉尖了、白淨了,一頭烏青濃密的長發順服地披在肩上,襯得整個人越見清秀,寬大校服包裹下的身體,已經有了少女的妍态。

  甯志偉惶然地想,他怎麼就糊裡糊塗把一個襁褓裡的嬰兒養成大姑娘了呢?

  直到五年級下學期,甯以沫才漸漸适應了沒有辜徐行的生活。

  她的生活在一片荒蕪後,長出了新的綠色。
她有了新的愛好――看各種閑書;她有了新的朋友,一個叫做許荔的女孩,她們總是手挽着手一起在校園裡漫步、聊天、分享零食;她有了新的生活習慣,每周末不是去泡書店就是和許荔打羽毛球。

  她再在大院裡遇到辜江甯時,也不再刻意躲避了,但也絕不會像過去那樣甜糯糯地叫他“江甯哥哥”了,而是會落落大方地打個招呼,再匆匆錯身而過。

  辜江甯起初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以為他哪裡得罪了她,三番五次去讨好,恨不得套賈寶玉的台詞跑去跟甯以沫訴上一段:“當初姑娘來,那不是我陪着頑笑?
如今誰承望姑娘人大心大,不把我放在眼睛裡,把我三日不理四日不見的……”

  隻有甯以沫自己知道,她之所以冷落辜江甯,是因為一看到他,她就會想起辜徐行,和那些永遠離她而去的美好時光。

  每到這時,她的心就會隐隐作痛,不得安甯。

  見多次讨好不奏效,辜江甯這邊也就冷了下來。

  青春期的孩子,多是敏感驕傲的,更何況像辜江甯這樣的男孩?
他賭着一口氣,暗想“你既無心我便休”,看誰離不開誰!

  賭上這口氣後,辜江甯也學着甯以沫的樣子,對她愛答不理,故作客套,甚至有意對她視而不見。

  天長日久下來,辜江甯漸漸忘了自己是在演戲,漸漸,真的和甯以沫漸行漸遠了。

  六年級是甯以沫小學生涯裡過得最快的一個學年,彈指一揮間就到了盡頭。

  考完所有學科後,甯以沫和幾個班幹部組織了一場班級聯歡會,大家瘋一般玩鬧了一場,卻在一首《朋友》裡哭得失了形态。
其實,那些哭的孩子,大多并沒有覺得多悲傷,在一定程度上,他們是在無意識地作秀。
因為那是他們人生中第一次經曆離别,他們俗套地以為,離别裡,一定是要有哭泣的。

  隻有甯以沫沒有和誰抱着哭,她躲在一個角落裡,面色平靜地玩着一隻氣球――她習慣了分離。

  那個暑假,終于得到解脫的甯以沫和許荔整天泡在新華書店裡,惡補各種閑書。

  在那個電視被家長管控,電腦還沒普及的年代,閑書就是孩子們最大的娛樂。
除了租書店的漫畫,許荔最喜歡蹭新華書店的童話書、神話書,看完這些東西後,她又學着看架子上的瓊瑤小說。
甯以沫的食性則雜了很多,什麼武俠小說、曆史小說、文學作品,她都有興趣翻翻看,就是除了言情小說。

  這天,許荔好不容易啃完《一簾幽夢》,起身去找甯以沫,卻見她捧着一本書,站在書架前發呆。

  大概是剛讀完一本言情小說,許荔還沉浸在細膩敏感的氛圍裡,她忽然覺得甯以沫站在那裡的姿勢,透着說不出的孤獨寥落,整個人像籠罩在一片濃重的悲傷裡。

  她試探性地叫了聲“以沫”,見她還在出神,她笑着上前抽出她手裡的書。

  “甯以沫,看什麼呢?
看得這麼出神?
我看看,《蘇轼詞集》……這也太……咦,你哭了?

  許荔訝然望着甯以沫的側臉,雖然她臉色很平靜,但鼻尖微紅。
許荔下意識往她看的那頁看去,隻見一滴眼淚在一句古詞上暈染開去,赫然正是一句: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

  熬過漫長的兩個月,甯以沫正式成了一名初中生。

  她在小學畢業考試中超常發揮,以全市第十的好成績考進了聿城一中,和許荔一起被分在了初一(1)班,也就是傳說中的天字第一号班。

  剛分到班裡,甯以沫就被班主任當做了重點培養對象。
班主任不但把她的座位放在講台後第三排的黃金分割點上,還任命她為學習委員。
由于老師的排座位藝術,甯以沫前後左右,不是坐着班長就是數學課代表,她隻能遙望着後三排的許荔興歎。

  剛進初中,這些各學校來的孩子并不是忙着搞學習,而是忙着拉幫結派,比如一完小的就隻跟一完小的玩,三完小的也隻跟三完小的套交情,仿佛曾經就讀過一個小學,就是要比别人多出一份親厚。
其實,這種拉幫結派,不過是對舊日時光的一種緬懷。

  等到拉幫結派完畢,各個小圈子裡就瘋狂地開始流行各種八卦了:某某某和某某戀愛了;誰和誰在食堂背後親嘴了;誰給誰寫情書了;哪個好學生開始堕落了。
不一而足。

  甯以沫他們這個小圈子也不例外,很快就有各種桃色新聞傳入耳朵,連許荔都八卦了起來。
有天,許荔很沮喪地跑來跟甯以沫說,她的另一個好朋友,一個叫趙婷的乖寶寶,一進初中就變壞了,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不是穿緊身褲就是穿裙子,更過分的是,她天天泡在外面的理發店裡,跟社會小青年混,還削了一頭社會青年的碎發。

  見甯以沫不信,許荔硬是拉着她去了初一(8)班門口,找了個由頭把一頭紅發、打扮妖娆的趙婷叫了出來。

  一見之下,甯以沫徹底呆住了。
她實在不能理解,從小學到初中,不過短短幾個月時間,她們卻會變成另外的模樣。

  回到教室後,甯以沫開始觀察周圍的同學,他們确實都大不同了,可能他們還是舊日面目,但已經不是舊日面貌了。

  直到很多年以後,甯以沫才漸漸明白,雖然初中與小學之間隻隔了幾個月時間,但就在那幾個月時間裡,他們都完成了成長的儀式,走過了一道大門,進入了新的人生階段。
孩子們都希望用一些外在的東西表現他們長大了,和以前不同了,所以他們迫不及待地往成熟上打扮,學大人那樣戀愛,做各種“有個性”的事情。
所謂的學壞,不過是自我覺醒的一種表現。

  當時,甯以沫并不能理解這種變化,她固執地以為是别人變壞了。

  她拒絕和打扮得漂亮的女孩說話,也讨厭用發膠的男生,隻和那些她眼裡的老實孩子打交道。
她整天端坐在教室裡看書學習,以此證明自己是混濁現實裡的一股清流。

  直到初一第一學期的中考過後,這群鬧得雞犬不甯的孩子才漸漸消停了點。
大洗牌似的中考成績排名,猶如一記驚堂木,讓他們意識到,就算進了初中,他們還是擺脫不了學習、K書、考試的悲慘宿命。

  就在甯以沫暗自松了一口氣的時候,她被傳聞中的“粉色炸彈”轟炸了――她收到了人生中第一份情書!

  遞情書給她的是隔壁班的一個男孩,甯以沫小學時曾和他打過幾次羽毛球。

  那天,當那個男孩緊張兮兮地把她叫出教室時,她就有了不好的預感,果然,她剛打開那張粉色信箋,就被裡面的内容吓得打了個激靈。

  裡面抄着一首普希金的愛情詩歌,她剛掃了一眼就猛地将紙合上,驚慌失措地靠在了牆壁上。
一眼之下,她看到了幾個罪大惡極的關鍵詞“躺在床上”、“思念着我的新娘”、“溫柔地愛着你”。

  這些詞語在她看來簡直是下流、變态、惡心!

  她的神經繃得快要斷了,屈辱的眼淚在眼睛裡打着轉,渾身一陣陣地起着雞皮疙瘩。

  她強忍着惡心反胃以及恐懼,把那份情書撕得粉碎,回家找了個打火機把那些碎片燒成灰燼,才安下心來。

  那個男孩在沒有得到回應後,又見甯以沫對他冷若冰霜、避之不及,也就偃旗息鼓,恹恹地消失了。

  但是那封情書在甯以沫的心裡引發的震動從未消退,那封情書喚醒了她的性别意識,她終于意識女孩子和男孩子是完全對立的兩種生物,他們不可能像小時候那樣一起瘋玩胡鬧了,如果一個男孩子對她殷勤,一定不是因為想把她變成“哥們兒”,而是想把她變成女朋友。

  “孩子”和“女孩子”之間雖隻有一字之差,卻有了天淵之别。

  意識到這些後,甯以沫漸漸變了,她不再沒心沒肺地笑,不再喜怒哀樂都在臉上,不再大步流星地走路,不再穿男式的衣褲鞋襪。

  她開始像古裝片女主角那樣邁着小步子走路,開始學着用微妙的表情表達感受,開始在乎别人的目光,尤其是男孩子的目光――盡管她讨厭這樣的自己。

  有天晚上,她看完電視後去睡覺,忽然想起電視上的“太太口服液”廣告,廣告裡的女主角用手指在圓潤豐滿的手臂上戳了一下,頓時彈了回去,那樣成熟的女性身體,讓她很好奇。
于是,她也試着在自己手臂上戳了一下,卻被自己瘦瘦的手臂硌得發痛。
她暗想,看來自己一點都不像個女人,那那個男孩喜歡自己什麼呢?

  她越想越不明白,偷偷地爬起來坐在鏡子前端詳自己。

  缺了角的穿衣鏡裡,她發現了另一個自己。
長發掩映下的小臉漸漸地長開了,粉色睡裙下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有了玲珑的曲線。
她端坐在鏡子前,柳葉般微微上挑的大眼裡閃動着慌亂、羞澀。

  鏡子裡的那個女孩,确實像春日枝頭靜靜待發的花蕾。

  初一那年期末,忽然傳來噩耗,甯以沫鄉下的奶奶去世了。

  還沒來得及期考,甯以沫就随爸爸去鄉下緻喪。

  等到一切料理停當,新年都已過大半。

  回城前一個晚上,甯志偉坐在岌岌将傾的老屋子裡,含淚抱着甯以沫說:“爸爸現在什麼親人都沒了,隻有你了。

  甯以沫的鼻尖驟然就紅了。

  聽聞他們父女要走,幾個舊鄰裡親戚來送行,甯志偉不得已還要強打精神來應對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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