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女頻 嚯,是病秧子啊!

034媳婦兒(二更)

  九殿下甯止的新婚妻子,乃蒼流首富雲家的幺女,雲七夜。此女,女扮男裝,化名流凰公子,坐上了武林盟主之位,将整個江湖攪得亂七八糟,風生水起。而後,她憑空消失了。

  除此之外,她還有個名字叫滄瀾夜,乃是滄瀾神教的尊主。

  诶,聽聽,多麼可怕的人生啊。随便一個身份,都夠吓人的。

  赫連雪很快理清了頭緒,駕車離開了崖底。

  不過無所謂,虱子多了不咬人,身份多了也不怕。她既想過尋常日子,這不正好有個現成的身份嗎?

  赫連家的少夫人,雲氏。

  “嘿嘿。”你别說,還挺順口的。

  一路上,他盡最大的努力平穩駕車,好吃好喝地伺候着。畢竟他車裡的女人,是個頂頂厲害的角色,将來是要給他當媳婦兒的。

  “嘿嘿嘿嘿嘿嘿!”賤賤地笑聲乍起,止也止不住。這一趟,不虛此行啊!

  “駕!”

  出了向城一路向北,再走三日,便進了瑞城境内。此城雖名列北齊三城之一,規模卻不大,甚至不如其他城市的一半大。

  可就是這座看似不起眼的小城,商業尤為發達,絲織鹽運,瓷器香料……甚至已經控制了整個北齊的商業脈絡,向城和容城的商行惟其馬首是瞻。

  瑞城成盆地狀,四周高,中間底。入城後,率先入眼的,不是熱鬧的街市商鋪,也不是道旁怒放的花樹,而是東南面那座最高,同時也是最大的宅邸。奢華富貴程度,縱觀整個北齊,更是無出其右。如此的風光,莫怪世人說,雲家之下的富貴,便是北齊的赫連家了。

  不同于乾陽的春夜那般溫煦怡人,瑞城的春夜别有一番的涼潤清新。院子裡的木槿花開得正好,香氣随着晚風漫進了紗帳。丫鬟們一早就收集好木槿花用來香熏衣被,那股環繞周遭的香,便直直滲入了夢中。

  床上,男子一如往常的姿态。清貴飄逸,尋不見半許。人前一個郎,人後一個狼。

  他蜷縮成毛毛蟲狀,屁股一撅,大大咧咧地趴在床上,一半的錦被蓋在脊背上,一半則被他踢下了床去。埋頭趴在軟綿的枕頭上,他的嘴角不自覺咧開了一抹快樂的弧度,他做了個夢。

  夢裡,他身懷絕世武功,那叫一個厲害,厲害到了踏腳地崩,揮手山搖的地步。然後他一掌,流凰公子趴下了。再一拳,滄瀾千花也飛了。

  再然後,他就成了天下第一,男人敬仰,女人愛慕,紛紛叫喊,“赫連公子,我要和你交好!赫連公子,你看看我啊!看我一眼啊!”

  其中,還有雲七夜,她一身火紅,站在人群的最前方,含情脈脈地看着她,柔軟的唇瓣張開,她沖他笑,“相公,奴家好喜歡你。”

  ……嘿嘿嘿嘿。

  嘴角的弧度愈發深,睡夢中赫連雪時不時發出一聲笑,卻在下一刻猛的被一道好奇的聲音驚醒,“少主,你在做春夢麼?”

  誰說的?!赫連雪迷迷糊糊地睜眼,怔怔地看着那張因過度靠近,扭曲得有些辨不出是人是鬼的臉,一時還沒回過神來。

  趕了三日的路,回到瑞城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将雲七夜安排妥善後,他徑直躺到床上睡了過去。

  他一掌将小童打飛,懶洋洋地從床上坐起身來,伸了個懶腰,哈欠連連,“什麼時候了?”

  小童從地上爬起來,哀怨道,“卯時了,還有半個時辰天就亮了。您不是讓我這個時候叫您麼?”

  聞言,赫連雪扭頭望了望窗外,天際已經有些魚肚白。他穿衣下了床,洗漱完畢後,開始挑選衣服。挑啊挑,選啊選,赤橙黃綠青靛紫,金鑲邊公子袍,紫青祥雲袍,青海麒麟袍……到底穿哪個好呢?

  噫,這個顔色太暗,顯不出他的膚白貌美。這個已經穿過一次,好馬不吃回頭草,該退休了。這個還湊合……

  半個時辰後,好不容易穿戴好,天色也亮得差不多了,他提着一隻藥壺出了房門。

  見狀,小童忙不疊問道,“少主,你幹什麼去啊?”

  赫連雪扭頭,“你這不廢話嗎?咋這麼沒眼力價呢?沒看見我帶回來個女人麼?這麼早出門,我當然是去幽會偷情啦。”

  聞言,小童一個哆嗦,莫怪他家少主一直不成親,原來是因為品位特殊。特殊到,居然能看上那麼一個可怕的……醜女!

  真是瞎眼魔障了。

  思及此,他又是一個哆嗦,大力将房門閉合,差些磕到赫連雪的鼻子。“少主,再見!”

  房外,赫連雪伸手摸了摸鼻尖,不由一聲笑,看來雲七夜的易容術,給小童留下陰影了。

  其實何止是小童,初看猛的變成如此的她,他亦是别扭。嘿,雲七夜還真是多才多藝啊。

  “不愧是……天下第一,超不過你了。”不過沒關系,輸給媳婦兒,不丢人。

  低聲一歎,男子眼裡的波光流轉,他看了一眼手裡的藥壺,宛若驚鴻躍起,直直躍上了屋頂。

  立在高處,他低頭俯看着下面的百所屋宇,最後将視線定格在了南面的一座兩層之高的庭院。

  他靜靜地看着,待到雞鳴三聲,日出升空,心道雲七夜應該起身了吧。

  他站起身來,兔起鹘落間,已然踏過數個屋角房檐,直直朝那處庭院而去。

  庭院的二樓,内室裡的燭光仍舊燃着,點點蠟油堆積,照耀着漸進明亮的室内。

  床上,雲七夜縮在被子裡,卻是睜着眼睛。幾乎一晚沒睡,這幾日,她的身上的傷很是奇怪,傷口愈合得飛快,就連左手臂的傷,居然也好了許多,她甚至可以毫無顧忌地揮動手臂。

  怎麼回事?她不解。

  莫不是鳳起給的那藥丸,真是幫她治療手臂的?可也不對,她身上别處的傷,也愈合了。

  奇怪。

  想着,她将左臂擡起,活動了幾下。

  一年前的那一戰,現在想想都覺得後怕,眼裡全是妖紅,她的皿,男人額上的寶石。足足鬥了一個時辰,她甚至沒能碰到男人的衣角,卻在最後一刻僥幸斷了他的右臂,而他則輕易廢了她的左手。

  “師父,你輸了。”

  曆代滄瀾,一魔一神。

  這一代,師父為魔體,他右臂的傷,應該很快會自行愈合。

  而她,足足養了一年的傷。

  “從今往後,我和滄瀾……沒有任何關系。”

  萬千教衆的面前,她一步一個皿印,強忍着痛楚下了祭天台。那一刻,她想笑,笑自己終于赢了男人,可以回乾陽見爹了。卻也想哭,哭自己是不是快死了。她是不是就要深埋于此,回不到乾陽了。

  還好,還好……最後她活着。

  而現在,她非但活着,而且還是為了自己活着。

  她輕輕地呼了一口氣,将左手縮回被子裡,強迫自己不再去想過往的任何人事。

  不刻,房内湧起一陣清涼的晨風,隐隐帶着花草的香氣。她皺眉,迅速轉身,那細微的聲響已然使她心下的警鈴大震,但見窗戶不知何時被打開,晨風湧入。咫尺的床帳外,蓦地出現的赫連雪,一身玄色的衣衫,宛若隻夜遊的鬼。

  “嘿嘿嘿嘿嘿。”賤賤的笑聲乍起。

  雲七夜躺回床上,低喝了一聲,“閉嘴。”

  不得了,媳婦兒生氣了。赫連雪立即閉嘴,隻不過,雲七夜的新面容,嘿嘿嘿嘿嘿嘿……

  改頭換面的女子,皮膚黝黑且粗糙,大若壽星公的額頭,一雙小小的眯眯眼,綴滿雀斑的塌塌鼻,不好看的肥腸嘴……這張臉真是醜得,他眼睛都疼了。

  “嘿嘿嘿。”他又忍不住,笑了。

  “一大早來我這裡,不會是想叫我聽你的笑聲吧?”雲七夜扭頭看赫連雪,像在看一個怪物。

  赫連雪好不容易止住了笑聲,将手裡的藥壺拿出來,獻寶,“請你喝補藥。”

  陰險的赫連雪,突然變得如此好心,非奸即盜呐。

  雲七夜坐起身來,“赫連少主,你一大早爬窗光臨我的房間,就不怕惹人非議?”

  赫連雪噗嗤一聲又笑了,“雲七夜,你要不要照照鏡子?你現在這模樣,還擔心會有人非議咱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我不會把你怎麼樣吧!再雪亮點的,還會懷疑你把我怎麼樣了!”

  他宛如一個被侮辱了的小媳婦,抱緊自己的身子,發出“嘤嘤嘤”的怪叫。

  呿,惡心!

  雲七夜白了他一眼,又摸了摸自己的臉,也許往後她的真容都見不得光了。若是不小心漏了馬腳,爹,師父,鳳起,甯止,還有昨日那些要殺她的江湖人,随便一方勢力,都能輕而易舉地查出她沒有死。

  如此,往後得小心些才是。

  遠處的廊道裡,起床幹活的下人們漸漸圍在了一起,時不時抽氣。

  “真的假的啊?”

  “我能騙你不成?少主昨晚真是回來了,不但如此,還帶回來一個姑娘呢!”

  “姑娘?”大家夥明顯不信,“少主不是說沒成為天下第一前,不會談情說愛嘛!”

  “可算啦,他在外面的風流債多還少嗎?别的不說,單說說那些叫得上名号的藝伎,咱家少主哪個不認識?”

  “你也知道那是在外面,這麼多年,他雖風流,但也不下流,你見他帶過哪個姑娘回家?”

  “可不是嘛!所以我才奇怪嘛,更奇怪的是……”頓了頓,說話的人一臉詭異,引得旁人不由湊近了他。

  “奇怪什麼?你快說啊,急死人了。”

  “更奇怪的就是,少主帶回來的那個姑娘,哎,挺醜的。”

  “醜的?”

  “嗯呐!可醜了,醜的我看了一眼,眼睛都疼,少主可寶貝兒她了,鞍前馬後,噓寒問暖,啊喲,那樣子,真是……熏眼睛!”

  媽呀,那姑娘得多醜啊?一群下人瞪大了眼睛,好久緩不過神來,原來……少主喜歡那種調調?

  不,她們不信!幾個丫鬟跺腳,“走,看看去!”

  躲在門外,衆人小心翼翼地掩住身形,透過窗戶,鬼鬼祟祟地朝房内望去,正見赫連雪和雲七夜,一人站在地上,一人坐在床上,兩人目不轉睛地望着對方,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這麼早就來找那姑娘了,少主真是……太猴急了。”

  “诶,那眼神,那表情,少主挺深情的嘛。”

  “嗚嗚嗚,少主真不容易,那麼醜的姑娘,他都能笑出來。”

  “是啊,你看他那麼殷勤地照顧那姑娘,還有補藥喝。我記得當年那位王家小姐,長得那麼好看,為了少主死去活來,端茶倒水,體貼入微,少主愣是不理人家。你看現在,風水輪流轉,真是叫人唏噓不已啊。”

  躲在人群最後面,聽着周遭的議論,小童狐疑地看着室内的情形,以他對他家少主的了解,少主笑得那叫一個虛僞,舉手投足間全是精明算計。

  他越看,越覺得那兩人不是深情地對視,倒像是對峙。

  小童長噓了一口氣,不由喟歎,少主又有陰謀了。他大老遠的,把這姑娘從向城帶到瑞城,圖啥?難不成給他做媳婦兒啊!

  嘔嘔嘔,他忍不住幹嘔。這口味太重了,幼小的他受不住!

  四天前,向城軍營。

  營帳内,甯止靜靜地坐在椅上,一言不發。咫尺,三名将士的面色亦是嚴肅,帳内的氣氛有些壓抑。

  昨日中午,有士兵發現姚都尉不在軍營裡,非但如此,小雲也不在。

  問了守營房的士兵,才知道兩人一早出去了,說是去後山散步去了。也沒當回事,他們又各自忙去了。可是到了晚上,也沒見這兩人回來,他們這才慌了神,将情況禀報給了殿下。

  方聽聞姚都尉和小雲不見了,殿下面上也沒有表情,隻是将一件披風穿到了身上,而後一句話也不說地出了營帳,也不知道幹什麼去了。

  夜晚,後山的山路不好走,隐藏的懸崖峭壁更是數不勝數,大夥不方便上山,隻是在山下附近找了半天,一無所獲。

  今日一早,衆士兵又去了後山,尋找姚都尉和雲七夜,可眼看衆人都去了一個時辰了,還是沒有半點消息傳回來。

  鄭遠不由急躁,另外兩名将士亦是面面相觑,隐隐覺得有股不好的預感。小雲他們不了解,可是姚都尉從軍多年,一向遵守軍紀,斷斷不可能擅自脫離軍營,夜不歸宿的。

  正因為如此,他們才擔心,莫不是姚都尉和小雲在後山出什麼事了?

  幾人皺眉,不敢再往下面想,隻盼着前去搜尋的士兵快快回來。

  “報!——”帳外,響起焦急地喊聲。

  甯止擡眼,手裡的茶杯微微一抖,隻是輕道了一聲,“何事?”

  少年士兵慌得進了營帳,滿臉的淚痕仍在,顧不得其他,沖帳内的四人哽咽道:“殿下,出……出事了,姚都尉,他……嗚,他死了!”

  “死了?”宛若平地炸響了驚雷,幾人瞪大了眼睛看着少年,“怎麼回事!小雲呢?”

  少年眼裡的淚水再也忍不住,哭泣道:“小雲沒找到,我們幾個兄弟一組,一直尋到後山最頂上,嗚,就在那裡找到了姚都尉,他當時就躺……躺在皿裡面。我們慌得跑過去,才發現他臉色黑青,身子都僵了……他已經死了。嗚,屍體我們已經擡回來了……就,就在外面呢。”

  甯止起身,一言不發,徑直出了營帳。校場上,已經圍了一圈的将士,衆人面色沉重地看着擔架上的男人,除了哽咽的淚水,還有道不出的恐懼悚然。

  姚都尉死了……死得很凄慘,他周身的肌肉黑青,雙目圓睜,不斷有小蟲子從他的七竅鑽進鑽出,脖頸間的皿已經凝固成了黑色,一根銀色的絲線緊緊勒于其上。

  甯止蹲身,伸手将姚都尉那雙死不瞑目的眼阖起,他生前一定經曆了非人的折磨,那雙眸裡全是痛苦。

  “姚都尉死得好可憐!這些蟲子又是什麼!”衆人驚恐地看着那些可怕的蟲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不明白。

  原來,陸乙的醫書所言非虛,這些蟲子,想來便是巫蠱的蠱蟲了。

  甯止不言語,隻是靜靜地整理着姚都尉淩亂的衣衫,三年前,他認識了這個耿直的男人,袍澤一場,他二人,在戰場上曾經并肩作戰,生死相攜……

  大街上,方打完架的男人擦了擦嘴角的皿,他有一雙銅鈴般的大眼,精神奕奕,“跟了你,我就能有尊嚴的活?”

  “對。”馬車上的少年看着男人,伸手,“怎麼樣,要不要同我走?”

  沉默了一會兒,男人笑了,“行,我就信你一次!跟你走!哦,對了,我叫姚大飛,一飛沖天的飛!我和你說,就我這身闆,一個打十個,沒問題!”

  少年笑了,“我叫甯止,知道我是誰了麼?”

  男人皺眉,上下打量着車裡的富貴少年,老實道,“甯止?沒聽過!”

  ……

  校場上,甯止靜靜地整理,待到整理姚都尉左手的袖口時,他的手頓了頓,就見姚都尉的掌心裡,用皿寫了一個“雲”字,已經凝固成了黑色。

  長久的靜默,他伸手,又将姚都尉脖頸間的銀線小心翼翼地拿了下來。

  巫蠱,銀線,還有手掌上那個雲字……

  那一刻,隻有三個字眼,從男子齒縫裡擠出冰冷的呼吸。

  “雲七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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