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達開聽後讪讪的笑了笑，卻并沒有否認，當然更沒有承認。
不過溜須拍馬這種小事對于江南老太爺姚鳳林來說早已經是習以為常，幾十年來聽的耳朵都要起繭子了，别說是一句簡單的奉承，就算是說的天花亂墜枯草逢春恐怕也難以影響到孫老虎分毫。
“達開啊，你說說看，我該如何處置？
”談笑過後言歸正傳，姚鳳林沉吟了片刻後卻看向邱達開笑問道。
若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姚鳳林說不定會發表一下自己的看法，但是眼下的事情可不是什麼蝦米之事。
雖然他是姚府的管家，貼身伺候姚鳳林的人，但在這種事情面前，邱達開可不敢随便發話。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姚鳳林這個江南老太爺就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土皇帝，所以邱達開這十幾年來在姚鳳林的身邊一直是謹言慎行。
雖然他了解姚老太爺不會因為他說錯一句話，就真的處決了他，但是他始終是個管家，在過去的社會那就是個下人，要是惹的主人不高興了，那他這個下人還能有好日子過嗎？
邱達開頓時誠惶誠恐的搖頭說道：“如此大事還是請老太爺親自定奪，達開不敢妄言。
”
“唉！
”姚鳳林微歎了口氣，擺了擺手說道：“達開你跟在我身邊也有十幾年了，性子怎麼還是這般的謹慎。
”
“謹言慎行是老太爺的教導，達開不敢忘。
”邱達開誠懇的說道。
“嗯？
”姚鳳林微微愕然，問道：“我這麼教導過你嗎？
”
邱達開輕輕的點了點頭，但内心裡卻是搖了搖頭。
謹言慎行并不是如同邱達開所說的那般是姚鳳林的親自教導，而是這些年來邱達開十幾年來自己總結的經驗。
然而已經年逾古稀的姚鳳林記憶力早已經随之年齡衰退的越來越厲害，所以就算是姚鳳林問起來，邱達開随便編造個時間和地點，恐怕姚鳳林都不會有任何的懷疑。
“唉，真是老咯。
”姚鳳林笑着搖了搖頭歎聲道。
“老太爺這是老當益壯。
”邱達開緊接着又送上一句馬屁。
“我已是一個七十多歲的糟老頭子了，早就談不上什麼老當益壯了。
”歲月不饒人，當初的青幫天字輩枭雄也經不起歲月的蹉跎，從一個年輕氣盛的小夥子硬生生的熬成了高壽的老太爺，雖然已經是功成名就，但無奈此時也有些英雄遲暮的哀傷。
邱達開頓時不知該如何接話，或許也是不敢随便接話，隻能默然的站在一旁靜靜的聽着。
“真是老來無用，差點忘了正事。
”姚鳳林拍了下自己的腦門，笑着說道。
緊接着，姚鳳林單手拄着拐棍緩步走到了亭子裡，在邱達開的攙扶下緩緩的坐在一張墊的相當厚實的逍遙椅上，将拐棍交到了邱達開的手裡，自己卻閉着眼睛悠然自得的搖了起來。
邱達開不敢驚聲打擾，安靜的站在一旁等候着，隻不過十二月的江南那潮濕的寒冷很快就讓邱達開的鼻尖凍得通紅。
終于，姚鳳林坐了起來，神情之中有些猶豫不決，但很快卻又變成了毅然決絕，沉聲道：“既然非我族類，那還是除之務盡吧。
”
“是，老太爺。
”十幾年的貼身伺候，邱達開已經能準确的聽明白姚鳳林每一句話中内外的意思。
正當邱達開準備下去傳達姚鳳林決定的時候，姚鳳林卻又突然說道：“似乎有些不妥。
”
“老太爺覺得哪裡不妥？
”邱達開收回了自己已經邁開了的腳步，重新站在姚鳳林的身邊問道。
“世人皆認為我姚鳳林的氣度不如那孫老虎，我若現在讓人将他的孫女處置了，那豈不是更落把柄讓世人嗤笑？
”姚鳳林淡淡的說道。
姚鳳林與孫老虎都是争強好勝之輩，二人一輩子明暗交鋒，卻互有輸赢。
不過因為姚鳳林心思細膩善于算計，因此占到不少蠅頭小利的便宜，但卻落得一個小氣度之輩的稱呼，這讓姚鳳林事後也悔之不已。
姚孫之争，不僅是南北地下世界的争鋒，更是姚鳳林與孫老虎二人之間的争鬥。
人之一生，與天争，與地争，與人争。
天地之争，不過為求一個溫飽，無趣無味，而與人争鬥，卻有着無窮的樂趣。
陰謀詭計，勾心鬥角，機關算盡，為的不過是那一世的王權富貴。
可當人真正擁有了所謂的王權富貴之後，卻發現他們所享受的卻隻是那與人争鬥的樂趣。
不管是孫老虎也好，姚鳳林也罷。
二人都不過是需要一個争鬥的對象，一個争鬥的目标，還有一場酣暢淋漓，精彩絕倫的争鬥。
而能讓姚鳳林和孫老虎所任何的争鬥對手隻有彼此，但能夠争鬥的目标卻有很多。
除卻地下世界的争鋒，二人甚至在自身上也尋找到了争鬥的目标。
不過一句小氣度之輩，竟然能讓姚鳳林時隔二十年卻依舊念念不忘，可見這争鬥的樂趣有多大。
既然是争鬥，那自然就要分出個輸赢。
孫老虎雖然已經領先了，但姚鳳林卻沒有就此認輸。
既然世人都認為自己是個心兇狹窄之輩，那姚鳳林便偏要證明自己并非是個無氣量之人，不過既然要證明，那便要有證據，誇誇其談不能算作，隻有讓人心服口服的事實才能說明一切。
幾年前，姚鳳林為了反駁世人的看法便将孫老虎的親孫女孫雪芙收做自己的親孫女，但幾年後，姚鳳林卻發現孫雪芙卻是孫老虎安插在自己身邊的奸細。
此種情況，每一個正常人的做法恐怕都是會選擇将奸細徹底嚴懲，更何況這個奸細還是自己宿敵的親孫女。
但是這一次，姚鳳林卻發現了比處死孫雪芙更重要的事情，也是一個更絕佳的機會。
反正一個被發現了的奸細根本無足輕重，所以如果姚鳳林此時能夠寬宏大量的饒恕了孫雪芙，這反倒是一個絕佳反駁世人的機會。
如此一來，姚鳳林想看看還有誰會認為自己是個小氣度之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