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這時刻唯一還能自如行動的,就隻有崔子軒本人了。
姜宓顯然怎麼也回不過神來,還在那裡張着嘴木呆呆地任由崔子軒塞一口飯便咽一口下肚。可憐的她,吓得太厲害,一雙眼明顯都是直的。
除了姜宓之外,崔老夫人等人也都是目瞪口呆。
在所有人的印象中,崔子軒這個人少年老成,處事周全,可以說,從懂事起,崔子軒都是言不亂發處事有度的典範。而現在,當着這麼多家族長者,當着他的姐妹妾室,崔子軒像個昏愦無度無法無天的世家子一樣,堂而皇之的把一個美貌少年抱在懷裡喂飯……
現場一時連抽氣聲都沒有,因為大家都吓傻了。
這個時候,最有資格發言的應是崔老夫人。畢竟,崔子軒這個行為不妥當到了極點!
可是,也不知為什麼,崔老夫人看着孫兒這陣子忙裡忙外累得都眼中帶着皿絲的模樣,看到他低頭凝視着姜宓那專注溫柔的目光,那話到了嘴邊,她竟有點說不出口。
這個時候,崔老夫人竟是想到,在這等朝不保夕的時刻,讓軒兒這個累壞了的孩子任性一回也沒什麼……
崔老夫人也沒有注意到,旁邊,那五位貴氣逼人美貌優雅的六宗女,正眼巴巴地望着她。她也沒有注意到,崔子月望着她幾次想要開口,卻又被身邊的母親制止。
就這樣,崔子軒低着頭溫柔執着的喂食,姜宓雙眼發直的吞咽,竟生生地吃完了一頓飯。
剛剛咽下最後一粒米,姜宓聽到不遠處傳來的牛姓大漢的粗嗓門,她猛然驚醒。當下,姜宓奮力一掙,從順勢放開的崔子軒膝上跳下後,她因為跳得過急還險些摔倒。
匆忙爬起,姜宓已一溜煙跑得不見人影了。
望着她離開的方向,崔子軒眯起了雙眼。他站了起來,提步迎向趙氏兄弟,把他們迎回自己的營帳。
趙氏兄弟一入營帳,趙匡義的聲音便響起,“徐二呢?徐二怎麼不在?派一個人去把徐二叫來!”
……
外面,崔氏衆人還在發呆。
也不知過了多久,崔子月有點發飄的聲音響起,“祖母,你看子軒哥他……”
崔子月的話還沒有說完,崔老夫人便長歎出聲。
在家族衆人的注目中,崔老夫人拿着手帕捂了捂嘴,咳嗽一聲後,她輕聲說道:“軒兒自小便承擔家族重責,他自小到大,不曾有片刻放松……人非鐵石,有些事老身也不想太苛着了。”
如果說,剛才衆女還心存幻想,此刻聽到崔老夫人這話,她們已經一個個臉色發青。
是的,是發青!因為這時刻,出身高貴的衆女都感覺到了一種被羞辱的疼痛!
李珺兒暗暗恨道:要不是聽了徐二那番話,崔老夫人怎麼可能這般無視我等?
很顯然,姜宓這次跑得夠遠,趙匡義派出的人并沒有找回他。
雖然姜宓不在,可該商量的還是要商量的。衆人在營帳裡呆了一個時辰,把該說的也都說了,該做的安排也都做出相應處理。
離開崔子軒的營帳時,趙匡義還皺着眉,他沉聲說道:“徐二居然在這個時侯鬧意氣,呆會他回來後非得重罰不可!”
崔子軒含着笑目送他們出去。
衆人一走,崔子軒便轉身回到自己的營帳。他一邊入内,一邊輕聲哼着曲,眉宇間一掃多月的陰霾,整個人既神采飛揚,又帶着微微冷意。
崔子映在崔子軒的營帳外磨蹭了許久。
許久後,她還是輕手輕腳地掀開帳門走了進去。
崔子軒正背對着她站着,燭光下,崔子軒的身影高大,渾不似往日那般沉凝。
看着忙碌的哥哥,崔子映猶豫再三,還是小聲說道:“哥,你剛才為什麼要那樣做?”她頓了頓,又說道:“珺姐姐她們都哭了……”
崔子軒正在練字,聞言他頭也不回地說道:“我為什麼不能這樣做?”
這句話恁的冷凝,崔子映說不出話來了。
崔子軒放下筆,他回過頭來雙手抱兇地看向妹妹,似笑非笑地說道:“是不是哥哥一向太有擔當,你們都把我當成完人了?”
以嘲諷的語氣說到這裡,崔子軒撫着自己的下巴尋思一會,擡頭吩咐道:“來人!”
一個護衛走了進來。
崔子軒命令道:“去看看徐二跑到哪裡了。”
“是。”
那護衛凜然應諾,大步退出。
那護衛一走,崔子軒摸了一會自己的下巴,哼着曲像個浪蕩子一樣,悠哉悠哉朝外便走。
見到他頭也不回地離去,崔子映追出了營帳,她亦步亦趨地跟在崔子軒身後,好奇地問道:“哥,你這是去哪?”
崔子軒笑,他輕柔說道:“自然是去把徐二親自逮回來。”
崔子映欲言又止,她一路小跑地跟上崔子軒,猶豫再三後,她還是忍不住問道:“哥,你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崔子軒朝着妹妹挑起了眉,他湊近她低聲說道:“意思就是,時辰太緊,你哥我的營帳裡還有那麼多書簡他沒有看完,你哥我去叫徐二過來加班!”
她明明問的不是這個!崔子映睜大一雙眼氣呼呼地看着自家哥哥。
這時,明月剛出,就着月光看着哥哥,崔子映赫然發現,哥哥此刻的神色與往時特别不一樣。往時,他風度翩翩就是個君子,現在的他嘛,她說不上來了。
崔子映跑着跑着有點跑不動了,她站在原地,看着月光映照下,她的哥哥嘴裡哼着曲大步而去。
崔子映沒有等多久,約二刻鐘不到,她便看到她哥哥回來了,然後,她哥哥肩膀上還扛着一個人,那個人嬌嬌小小的,赫然正是徐二。
可憐的徐二,這時嘴被堵着,雙手被反綁在背後,正被他哥哥扛着大步而來……
突然的,崔子映呻吟一聲,這個人一定不是她世家子風範十足的哥哥!她的哥哥從不這樣,從不!
轉眼,崔子軒便扛着徐二過來了,徐二嘴被堵住,發出的聲音悶不成調,連掙紮也顯得虛弱。在經過崔子映時,徐二看到了她,猛然的,徐二雙眼一亮,拼命的向她眨起眼來。
……徐二這是想求救嗎?
崔子映看向她哼着曲顯得一臉輕松的哥哥,她一臉歉意的朝着徐二搖了搖頭:對不起,這個哥哥她也很陌生,她也有點怕。
見到崔子映搖頭,徐二眼中盡是絕望,她唔唔地拼命扭動起來。就在這時,崔子軒在她臀上“啪啪”兩下,冷冰冰的低喝道:“你老老實實也就罷了,再動的話,小心本公子撒了你的衣裳!”
崔子軒這話一出,不但徐二僵了,便是崔子映也雙手捂上了臉,她突然覺得,這個流氓一樣的人一定不是她的哥哥!
眼看着哥哥把徐二扛進了營帳,崔子映猶豫良久,還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跟了上去。
崔子映來到營帳門口時,手伸了幾次又縮了回來,好半天,她才小心地掀開了一角。
營帳裡,她哥哥正在臉色嚴肅地翻看一冊兵書,而可憐的徐二,也不知剛才那麼一會又發生了什麼,竟被她哥哥綁得像個蠶繭似的,正臉朝下的陷在床塌上翻啊翻的半天都翻不過身來。
崔子映咽了一口口水。她輕手輕腳走了進去。
她來到床榻邊時,徐二聽到了她的腳步聲,連忙扭頭看來。見到是她,徐二眼中淚水汪汪地盡是乞求。
這樣的徐二太可憐了。崔子映轉頭看向哥哥,她正想說什麼,卻發現燭光下哥哥的眉宇開闊,整個人容光煥發的一如當初新婚時,那想替徐二求饒的話便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又過了一會,崔子映實在扛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她走到崔子軒的身邊,好奇地問道:“哥,你這樣對徐二,趙将軍他們就沒有話說?”
崔子軒正看到要緊處,他眉頭微鎖頭也不擡地回道:“世間任何事都可以用利益擺平。我又不是要這小子的性命,不過教訓教訓,姓趙的管這麼多幹嘛?”
崔子映明白了。
她轉頭看向像沙灘上翻着肚皮的烏龜一樣,怎麼也翻不過來的徐二一眼,小聲又道:“哥,那你準備怎麼對徐二?”
崔子軒翻了一頁兵冊,理直氣壯地說道:“還沒有想好!”
崔子映說不出話來了,她再一次在心裡想道:這一定不是我哥!
又過了一會,崔子映小心問道:“哥,徐二是做了什麼錯事嗎?你要這樣綁着他?”
崔子軒忙了一會,才漫不經心地回道:“早就想這樣幹了。”
見到哥哥忙着忙着,頭也不擡的把手伸到徐二的腦袋上揉了一把,把徐二弄得披頭散發的,崔子映突然覺得自己站在這裡挺礙眼的。
又朝徐二同情地看了一眼,崔子映輕手輕腳地退了出來。
她剛剛走了營帳,便看到崔子月和幾個她将來的嫂嫂們朝這邊走來。
對上崔子映,幾女都是一怔,雙方同時停下腳步,對視了一眼後,崔子月正要開口,崔子映突然哎喲一聲,急急說道:“啊,我還有一件緊要事忘了做了。”話音一落她急急就走,轉眼便溜出了老遠。
崔子映一直跑到身影被營帳擋住,才悄悄伸頭朝着崔子月等女瞅來,看着看着,她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哥哥都犯了癔症,她們這樣過去又有什麼用?”回到營帳後,崔子映實在呆不住,身子一轉便向祖母的營帳跑去。她覺得,祖母一直對她哥哥的性格行為最是了解,她有好多郁悶想要傾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