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那面具人突然右手一舉,打了一個手勢!
瞬時,姜宓身後的樹林中,突然鑽出了無數條船。隻一個轉眼,整片水域到處都是這種尖刀船。
密密麻麻的尖刀船,密密麻麻的反射着火把光的刀鋒,以及那些站在碼頭上隊列森嚴的官兵,一時之間,這時便是最不曉事之人,也知道衆船被包圍了!
姜宓這一年半中被關在道觀,與外界聯系很少,更沒有可能讀到邸報,所以她現在對外面的形勢是雙黑一抹黑,不由的,她和幾個客人一道,轉頭向那中年儒生看去。
那中年儒生的臉色卻很難看。
他沉着臉不安地看着那些南唐人,看着看着,中年儒生顫聲說道:“隻怕前面那三條船上有非常重要的人物,所以這位南唐大将的謀士才會親自出手!”
旁邊,一個少年連忙問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那中年儒生轉頭看向衆人,遠處照過來的燈火映照下,他的臉色白得發青,他低低說道:“也就是說……我們可能要當俘虜了!”
那少年還是不明白,他正待再問,突然的,一陣“撲通”“撲通”落水的聲音傳來!
所有人齊刷刷地順聲看去。
隻見那最前面的兩條船上,有幾個身影縱身跳入了河道道中。
那少年馬上驚叫起來,“那幾個人定然就是南唐人要抓的人,現在怎麼辦?他們跳水逃了!”
少年的聲音剛剛落下,隻聽得又是一陣“撲通”“撲通”落水的聲音傳來。
卻是另外幾條船上又有人跳水了。
落水聲此起彼伏之際,那尖刀船上的面具人卻是冷笑出聲。也不見他有什麼動作,隻聽得一陣水花聲響,衆人轉頭一看,赫然發現上百個身着緊身水靠的南唐人出現在河面上,而他們手裡提着的,居然是漁網!一條一條的漁網!而此刻,那些漁網裡裝着的正是剛剛跳入河中的人!
衆人:“……”
一陣詭異的安靜中,那些尖刀船簇擁着那面具人朝着衆船駛來。
那面具人來得極快,轉眼間,他便出現在衆船中間。隻見他負着雙手,面具下的雙眼冷冽地朝着四下衆人掃了一眼後,那人開口了,他的聲音有點刻意地壓制,冷漠得宛有質感,“諸君,你們被俘虜了!”
幾乎是他一開口,姜宓便是一怔,她暗暗蹙起眉峰,納悶地想道:這個聲音我仿佛在哪裡聽到過。
姜宓還在這裡胡思亂想,五條船上的客人們已集體慌亂起來。
那面具人顯然早就經慣了這種場面,見到四下哭聲陣陣,他連眼也沒有眨一下。而他手一揮,四周的南唐兵開始向衆人壓進!
姜宓這條船上,所有客人的臉色都非常難看。說實在的,能在這兵荒馬亂的時候坐船出遊的,不是做大生意的行商就是一些官宦,也就是說這些人個個身家不菲,此刻淪為俘虜,一個個簡直絕望至極。特别是船上的那些女客,一個個臉白如土,從來,淪落到異國他鄉的女子,很少還能保持清白之身的……變成了俘虜,隻怕此生此生歸家無望,望國無邊了!
相比這些人,姜宓卻是冷靜得過份。
姜宓正在朝着旁邊的船上,那個身着青衣的公子猛瞧。
……那個公子,正是姜宓追了一路,長得極像她哥哥的人!
幾個護衛見到姜宓這個時候還想認親,同時搖了搖頭,他們四下張望着,而他們越是張望卻是傾聽身邊人的談話,便越是覺得目前的局面無法可破!
過了一會,那少年向那中年儒生顫聲問道:“公可知道那常青是什麼人?他會怎麼對待俘虜?”
那中年人臉色同樣發暗,他啞聲說道:“這麼點小事,常青哪裡會一一過問?隻怕會依照南唐對待俘虜的舊例,男子一律充軍,女子則入教坊或淪為軍妓……”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船上便傳來了一陣壓抑的絕望的哽咽聲。
姜宓把目光從那個長相極似姜武的青年身上移開。
她回頭看向那中年儒生,輕聲說道:“不對!這裡畢竟是蜀國地界,這些南唐人撈過界了。他們應該想在蜀軍反應過來前迅速離開此地,所以,他們不一定會帶着我們這些俘虜上路!”
姜宓一個姑娘家,還一直戴着面紗,誰也沒有想到她會突然開口。
那中年儒生聽着聽着,卻是怔住了,他擡頭定定地朝着姜宓看了一會,點頭說道:“這位姑娘說得對……枉老夫飽讀詩書,卻還沒有一個小姑娘看得明白。”
聽到連那中年儒生都贊同了姜宓的話,旁邊的人紛紛轉頭看來,那少年更是迫不及待地問道:“那,那然後呢?然後他們會怎麼做?”
姜宓卻是轉頭看向了河岸深處。
看了一會,姜宓低聲回道:“這些人深入蜀國,就是為了逮到某些人。既然如此,那他們接下來的動作應該是把我們集中起來,一一查看一遍。再然後,他們會帶走他們要帶的人,至于我們這些剩下來的,也許會放了,也許會利用來阻攔蜀國官兵!”
姜宓的分析合情合理,連那個中年儒生聽了也頻頻點頭,一時之間衆人心神大定。
就在這時,一個唿哨聲傳來,緊接着,所有尖刀船動了!
這些尖刀船四面而來,像是網魚一樣從各個方向逼迫着衆船向中間擠去!
不一會功夫,五條船便被那些尖刀船逼得擠成了一團。尖刀船停下後,馬上火把光大作,每條船上,同時跳上了幾十上百個南唐兵卒!特别是最前面的那三條船,那些南唐兵卒更是圍了個密密麻麻!
……正如姜宓所料,南唐人正在把他們集中起來查看!
見到果然被姜宓說中了,圍在姜宓四周的衆人松了一口氣。他們緊緊地簇擁在姜宓身側,無形中,已是一副唯她馬首是瞻的模樣。
南唐人的動作很快,轉眼間,他們便從那三條船上又揪出了十幾個人。
被他們揪出的人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還是做的奴仆打扮。
揪出了那十幾個人後,那些南唐人明顯放松了,當他們轉向姜宓這邊的兩條船時,動作間松散了許多。
轉眼間,上百個南唐人跳上了姜宓所在這條船。
看着這些步履铿锵,殺氣騰騰而來的南唐人,衆人剛剛還鼓起的那點勇氣頓時一洩而盡。在他們的刀鋒反射出的寒光中,衆人瑟縮成一團,一個個努力地降低着自己存在感。
可是,縱使所有人都縮成一團,可這些南唐人卻是毫不猶豫地抓起頭發,一個一個地細細打量。
一邊查了十幾個,又通通放了之後,這些南唐兵走到了姜宓面前。
看到姜宓,其中一人冷冷地說道:“取下面紗!”
姜宓的唇瓣動了動,略一猶豫後,她順從地取下了面紗。
幾乎是姜宓面容一露,這十幾個南唐兵迅速地變得癡怔了。
轉眼,姜宓又重新戴上面紗,她低下了頭。
直到這時,這些南唐人才清醒過來,可是清醒過後,他們還在盯着姜宓猛瞧,一個南唐兵更是湊到另一個小頭目耳邊,低聲說道:“頭,像這樣的大美人整個南唐也不多見,不如?”
那個小頭目戀戀不舍地盯着姜宓,他搖了搖頭,低聲說道:“你瘋了?也不看看今天是誰帶的隊!”說這話時,他還朝黑暗中那個面具人看了一眼,并激淋淋地打了一個寒顫。
轉眼間,這些南唐兵已在客船上轉了一圈,把所有人搜查了一個遍。
不過,姜宓這條船上坐的都是普通客人,他們轉了一圈,最後一個人也沒有帶走。
看到那些南唐兵交頭接耳一番後,轉過身準備離開。姜宓身邊,同時傳來了十幾個籲氣的聲音,那個少年和中年儒生更是雙腿一軟癱倒在地。
……可就在這個時候,那些南唐兵走着走着卻是腳步一頓!再然後,有幾個突然轉頭,向着衆人重新走來!
于軟倒在地的衆人重又掙紮着站起,他們本來已經恢複了正常的臉色,這一下又全都變得白裡帶青!特别是那個中年儒生,這一下他甚至牙齒叩叩相擊,整個人抖得更厲害了!
而那些南唐兵,正是朝着那中年儒生和姜宓的方向走來!
轉眼,這些人便在姜宓身前站定,在瞟了一眼那中年儒生後,一人手一揮,沉聲喝道:“把這兩人通通帶走!”他指的,正是那中年儒生和姜宓兩人!
一時之間,姜宓臉色大白,她不由自主地尖聲急道:“為什麼?”幾乎是話一出口,姜宓馬上從這幾人色迷迷的目光中明白了一切。
與姜宓還能說話相比,旁邊的中年儒生已在那人開口之後,便軟癱在地!
轉眼間,姜宓和那中年儒生便被押下去了,同時,兩人身邊的人因為想要反抗,也被一并押下。
兩個南唐士卒押着姜宓從跳闆上上了一條尖刀船後,他們這些被押的人合在一起,開始向前面駛去。
那戴面具的貴公子負着手站在黑暗的夜色裡,對于四周時不時傳來的聲嘶力竭的哭喊,以及不斷的求饒聲,他面無表情的傾聽着,自始至終他都一動不動,仿佛成了立在黑暗中的一個雕塑。
漸漸的,押着衆人的船隻一一從他面前駛過。
漸漸的,押送姜宓的船隻駛到了面具人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