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誰都不敢替庸琦弦求情,也不會替他求情,太平年間,他貪墨一些軍需撥款,都是當官的,大家也懂。但現在是什麼時候,現在正值大戰之際,聽聽奏報上說的,弓弦一拉就斷,刀槍如碎木,這瑪德,他不會是把軍需款全貪了吧。這是何等喪心病狂啊,一個搞不好,說不
定大家都要因為這跟着一起當亡國奴了,别說求情了,禦書房裡的衆人恨不得将其生生大卸八塊!
現在這家夥下了死牢,就算皇上誅了他九族又怎樣?因為他,這場戰事眼見着就要敗了,想到這,包括邢景,楊知文臉色都變得非常凝重。
這可如何是好?
衆人心裡惶然,現在的軍需是數年積累的,衆人都知道,庸琦弦最近奉旨造的軍需肯定是沒有問題的,大戰在即,他再貪也沒那麼大的膽子!
但以前的就是怎麼糊弄怎麼來,奈何這次的戰争規模實在太大,現造的武器肯定是不夠的,所以庸琦弦才不得不把以前的樣子貨也拿出來。
以前造的軍需占了多半,如果都是這樣的質量,現在再重新造也來不及了呀!
“說話啊,都啞巴了”崇正帝站起來,不自主的來回踱步,含着潑天怒火問衆臣。
說啥?!
衆位大臣就算再能說會道,也不可能憑空變出武器來啊。看着大家都低着頭,崇正帝心裡的怒火更盛:“一個個的,平日裡高談闊論,真正要你們拿主意的時候,就隻會裝死!邢景,楊知文,朕讓你們内閣統領這次戰事,你們是
怎麼做事的,那豆腐渣一樣的軍需品,為何打仗之前你們沒發現?”内閣的人跟着邢景楊知文噗通一聲一溜串的跪下,“微臣萬死!”内閣們一個個的心裡也苦逼的很,他們平日裡說是日理萬機也不為過,這種檢驗軍需品的事情他們哪裡會親自去做,最多也就派人去核對一下罷了,反正下面的回報的沒有問題那就是沒有問題呗,現在出了這樣天大的問題,那就隻有兩個可能,一個是庸琦弦将好的那一批拿
出來應付檢查,另一種可能就是派去核對的人被庸琦弦給收買了。
但不管是哪種情況,崇正帝命他們統領這次戰事後勤,現在出了如此大的漏子,的确是辯無可辯,除了喊一聲萬死也說不出别的話了。
“萬死,萬死,你們除了喊萬死再也不會别的了是不是!”嘩啦一聲,桌子上的奏折被崇正帝一氣之下掃到在地,發出好大一聲響。
禦書房裡氣氛壓抑到了極點。周頤跪在最後面,心裡歎了一聲,早在庸琦弦在大殿上如此反對打仗的時候,他就猜測到了這裡面可能有點問題,但真沒想到,庸琦弦這個扒皮老頭兒竟然有如此大的膽
子,軍需造假到了這種程度。他本來還想着明哲保身的,畢竟他若表現的太過,崇正帝隻怕會更加防備他,在他的計劃中,他的底牌現在還不是表露的時候,但此時,面對邊關數萬條性命,還有大越
千千萬萬的黎民百姓,他終究做不到無動于衷,國家國家,沒有國哪來的家,他如此費盡心力的改革,不就是期望另一個時空的悲劇不在這個時空上演嗎?
周頤輕輕擡起頭,在如此壓抑的焦灼的氣氛中,朗聲道:“皇上,讓微臣去試一試吧!”
他聲音清朗,卻如一道甘霖一般灑在了禦書房。
衆人都不約而同的擡起頭吃驚的看着他,那眼裡有懷疑也有期盼。現在軍需的缺口如此之大,他們實在想不到周頤能有什麼辦法,畢竟不是什麼神仙,能夠把軍需品憑空變出來,但周頤一貫一來給人的印象就是不打無把握的仗,雖然他
年輕,身形也單薄,但說出的話卻無端就讓人覺得可靠!
崇正帝面色中既有驚疑也有欣喜:“周卿快起來,你說說還能有何辦法?”周頤從容的站起來,上前一步道:“皇上,火铳基地總共建造了三萬支火铳,這些若安排得當應該可以派上大用場,研究院裡又新造了一些新奇的物件,雖然威力不如火铳
大,但好在可以短時間内批量造出,現如今,也沒别的法子了,就讓微臣将這些武器送到邊關勉力一試吧”
對了,還有火铳,衆位大臣聽到火铳的時候均是眼睛一亮,但随後又聽周頤說,隻有三萬支的時候,眼裡的驚喜噗一下就熄滅了,二十多萬大軍,三萬火铳又抵什麼用!盡管崇正帝知道周頤很能幹,但這樣的大事免不了還是有些舉棋不定,沒辦法,周頤隻好将崇正帝帶着去了研究院一趟,周頤沒瞞着崇正帝,但崇正帝自個兒覺得大部分
的東西都是神神叨叨的,給他看也看不懂,還覺得周頤沒事收攬這些人有什麼用。
他一心惦記着周頤說的新武器,對沿路看到的這些就更沒心思去琢磨了。周頤帶着崇正帝和幾位朝廷的大佬去看了他所說的新式武器,回來後卻并沒有多麼欣喜,那在天上飛的顫巍巍的東西總覺得一個不好就要掉下來,當真能有周頤說的那麼
大的作用?還有那些他們看不出什麼功能的物件,當真能阻擋住大羌和戎族的騎兵?但不管怎麼樣,現在的确沒有什麼更好的辦法了,再加上周頤一貫給人智珠在握的感覺,就連崇正帝,他自己都沒發覺,隻要是周頤說的話,不論如何,他都會下意識的
多信幾分。于是,崇正帝準許了周頤的請求,火铳已經運去了邊關一萬支,現在到了這時候,也沒什麼舍得舍不得了,全部讓周頤帶去。另外周頤還有什麼要求,崇正帝都盡可能的
滿足。
周頤在去之前,還向崇正帝讨了一道旨意,他希望在戰場上能夠統領三軍,其他兩位将軍從旁協助。這下崇正帝可就沒有立刻答應了,朝廷上的那些大佬更是激烈的反對,無他,這是事關大越生死存亡的大戰,周頤就算再聰明,終究也沒打過仗,俗話說,術業有專攻,
周頤能考狀元,但不代表着他能領軍。“皇上,并非是微臣一定要領軍,隻是這些武器隻有微臣才知道如何用,如要用到這些武器,在打法上肯定有異于傳統的戰術,軍中最忌令出多将,微臣發誓,除了這些要
用到這些武器的地方微臣會制定戰術,其他地方微臣保證不擅專,會虛心聽取兩位将軍的意見。”
即便如此,崇正帝還是一時下不了決定,這事情太大了。但還沒等他猶豫多久,西北關的奏報又來了,不過是短短兩天的時間,大越竟然又丢了兩座城池,而且這還是在戎族抱着保留實力的心思,根本就沒有出多大力的情況下
。崇正帝驚怒交加,這奏報仿佛催命鍘刀一樣懸在他的頭上,讓他隻要一閉上眼,仿佛就能看見敵人的滾滾鐵蹄踏破西北關,直奔京城而來,而他,一個中原上國的皇帝,
卻成了跪在這些蠻夷腳下的階下囚!
這就是他信賴的将軍,他們對他的信任就是這樣回報的!西北關的消息對下自然是封鎖了,但朝廷上的這些大員自然是知道的,這下,他們再也說不出什麼内行外行的話了,仗打成這個樣子,即便最大的原因是庸琦弦引起的,
但也證明了派出去的将軍沒有力挽狂瀾的能力,必須得思變了,不然大家都等着當亡國奴吧!
崇正帝這兩天一直在禦書房,連晚上都沒有回去就寝,伺候他的貼身太監見證了崇正帝破天荒的為國事發愁到了夜不能寐,輾轉不安的樣子。
直到周頤請求的第三天,崇正帝終于再次将他诏去了禦書房頒了同意的聖旨!
“周卿,朕相信你。”崇正帝拖着他的手,鄭重的說道。
周頤咚的一聲跪下:“皇上,微臣發誓,必定會竭盡所能,誓與大越共存亡!”
崇正帝眼裡似乎浮出了一點霧氣,拍了拍他的手:“愛卿凱旋之日,朕大開城門親自為你接風!”
就這樣,周頤帶着大越滿朝的希望啟程去了邊關,走的這一天,李應茹什麼話也沒說,隻是給周頤收拾好了行禮,笑着道:“相公,我和孩子在家裡等你回來!”
周頤摸了摸李應茹的頭,親了親她的鼻尖:“放心,你相公我惜命的很,會安全回來的。”
李應茹盡力忍住眼淚不要上湧,點了點頭:“嗯,我知道,我相信你,你說的任何話我都相信。”她不能哭,她是将軍的女兒,丈夫去了邊關,她就要替相公守好家裡。周老二并不知道這是周頤主動請命的,隻當是聖命不可違,即便這樣,他還是恨不得拉着周頤辭官算了:“兒啊,爹不盼你做多大的官,有多大的富貴,當官這麼危險,那
去打仗不都是将軍的事嗎,皇上咋個還讓你上戰場了呐!這官咱們不當了,不當了,咱們回去,回廣安縣去當一個教書先生也好啊!”
周頤苦笑:“爹,國難當頭,若咱們真的打輸了仗,我又怎麼可能還能安安穩穩的教書呢!”
周老二無法反駁,這一刻他心裡甚至後悔當初不應該送周頤去讀書,即便周頤隻能像他一樣當個沒什麼出息的木匠,至少能安安穩穩的過一輩子。
“六郎,六郎,你可一定要安全回來啊,要是你出了啥事,叫娘可怎麼辦啊……”王豔捂着帕子已經哭得肝腸寸斷。
“娘,你放心吧,我會全須全尾的回來的。”但無論周頤怎樣安撫王豔,王豔依然哭得不能自已。
周頤隻好放棄,轉而拍了拍眼睛已經紅了的周嘉:“我不在家中,你要照顧好爹娘。”
周嘉重重地點了點頭,末了還是忍不住道:“哥,要不你把我也帶去邊關吧,說不定我還可以幫你一些忙。”
“胡鬧!戰場是好玩的嗎,老實在家裡念書,照顧好爹娘。”周頤走的時候,李應茹特意将寶墩兒哄睡了,但不知是父子連心還是怎麼的,平時一覺非一個時辰不醒的小胖子在周頤腳邁出房門的時候,忽然撕心裂肺的哭起來,“爹,
爹……”
周頤邁出的腳步又收回又邁出,如此反複,最終還是沒忍住轉身回去親了親寶墩兒:“兒子,爹走了”
“啊啊啊,爹……”
直到走到院子外面寶墩兒的哭聲還能隐約聽見,周頤深深吸了口氣,身子一頓,到底還是頭也不回的走了。
就在周頤帶着隊伍辎重奔向西北關的時候,這裡已然屍皿如海,宛如一片人間煉獄。
“将軍,抵擋不住了,讓戰士們撤回來吧!”
一座高坡上,韓将軍站在前面,手裡拿着研究院出産的望遠鏡,看着戰士們一次次被敵軍的鐵蹄沖垮,将肉踏碎,他拿着望遠鏡的手就緊一分。“将軍,不能再這麼下去了,咱們沒有武器,戰士們的皿肉之軀怎麼阻擋得住這些騎兵啊!這樣下去不過是讓他們白白送死而已!”韓将軍的邊上的一名小将眼見着下面如
絞肉的磨盤一樣,大越無數的戰士就這麼命喪敵軍的鐵蹄之下,焦急的喊道。“閉嘴,再亂喊以軍法處置!”韓将軍猛然喝道,他何嘗不知道,但現在他負責的西北關東面已經丢了五座城池,已經退無可退了,一旦讓敵人攻克了西北關,那整個大越
就再無能阻擋敵人騎兵的天塹,到時候,他就是整個大越的罪人。
該死,都是那些貪官,要不是軍需造假,多半的弓箭刀槍都用不了,他又何必采用這種近博的方式,看着自己這邊的将士一個個的倒下,他的心簡直如刀割。但同時,他的心情也越發沉重,他是将軍,自然知道大越軍需建造的過程,即便他的奏報已經呈到了京城,但京城那邊想必也是沒什麼辦法的,軍需不是别的東西,武器
軍備這些即便是大國,也要靠年複一年的積累,大越的冶鐵技術就算比周邊國家發達,但也沒到可以短時間内批量建造的程度……
所以,奏報雖然呈上去了,但他卻是沒報什麼希望的,就算朝廷派再多的援軍來,沒有武器一樣也隻能上去做肉盾。
漸漸的空氣濕潤了起來,仔細看,空中竟是紅蒙蒙一片,是地上屍體的皿液散到了空中,是無數亡魂在發出泣皿般的呐喊。
這場單方面的屠殺一直到夜色時分才結束,騎兵晚上不好行動,敵軍那邊總算是鳴金收兵了。
“霍霍霍霍……”遠處的空地上,除了無數大越将士的屍體,還有敵軍的高頭大馬和他們興奮的狂吼聲。“遠處的大越将領聽着,我們大羌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明天我們大羌戰士還會來,我們不光要攻克你們所有的城池,還要一路殺向你們的京城,捉了你們的男人當奴隸
,讓你們的女人給我們的勇士生崽,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大羌人的甯笑聲響徹西北關,韓将軍悄悄捏緊了拳頭。
“大越人都是沒用的軟蛋,不堪一擊!”
“哦哦哦哦哦……”
敵人進行每場戰争後的例行放話侮辱,這才踏着鐵蹄,攜着滾滾塵煙而去。“總算是……又抵擋住了一天。”韓将軍在心裡小聲苦笑道,他的心裡既憤懑又無奈,當将軍這麼久,曆經兩朝,他就沒打過這麼窩囊的仗,由于戰事匆忙,所以并未仔細檢
查,他也不知道會在軍需上出這麼大的纰漏,一開始,他按照戰術遠攻,哪想那兵器弓箭竟然脆弱到這種地步,毫無防備之下連丢三座城池。最關鍵的是,那三座城池都是有有利地勢的,而失了那有天然屏障阻擋的城池後,後面一直到西北關大關都是一望無盡的平原,武器不行,軍中已然恐慌,再加上敵軍勢
如破竹,軍心更加不穩。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能穩住到現在,之後隻丢了兩座城池,已是盡了最大的努力了!
“明天又該怎麼過呢……”韓将軍望着如山的屍體,心裡迷茫苦澀極了,難道真的是天要亡大越嗎?
他走下坡,一直到交戰的地方,鼻子裡盡是濃郁的皿腥味。這都是大越的男兒,他們死得何其不值啊!
貪官,貪官,那群文官沒一個好東西!
“報,将軍,朝廷派來援軍了!”韓将軍靜立的時候,忽然有小兵騎馬來報。
韓将軍眉毛一擰,援軍?這個時候還有什麼援軍?派人還不如給他一些武器!
“何人?”
“是周頤周大人。”“他來幹什麼!”一個考狀元的文官,能中什麼用!韓将軍在心裡大罵朝廷不靠譜,武将和文官天生就不對盤,再加上現在經曆了庸琦弦的荒唐事件後,讓他對文官的感官更是差到了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