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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前世(五)

鐘意 初雲之初 5509 2024-01-31 01:06

  又是一夜細雨潇潇。

  窗外下着雨,總是易于安枕,鐘意近來愈發憊懶,更是不想起身。

  李政今日無事,也沒早起,攬着她一日好眠,直到臨近午時,方才慵懶睜眼。

  “什麼時辰了?”鐘意合着眼問。

  “大概快午時了,”李政信手将帷幔掀開,便聽室外雨聲愈發響了,光線透入,瞬間明亮許多,他低下頭問:“餓不餓,我叫他們備些吃的來?”

  “不太想吃,”鐘意慵懶的睜眼,翻個身,面對着他道:“就這麼躺一會兒吧。”

  “也好,”李政摸摸她已經很明顯隆起的腹部,愛憐道:“這孩子倒是很乖,一點也不鬧騰,跟景宣不一樣。”

  鐘意抿着嘴笑,心中一動,問道:“你覺得是兒子,還是女兒?”

  “我真不知道,”李政搖頭失笑:“無憑無據的,想猜都無處下手。”

  内室裡沒有别人,窗簾也合攏着,興許是因這關系,有種朦胧的溫柔。

  鐘意心裡忽然有些感傷,伸臂抱住他脖頸,低聲道:“這一胎要還是女兒,你就納兩個側妃吧,别再跟父皇對着沖了。”

  李政眉頭微動,順勢抱住她,親吻她鬓間發絲,道:“有人跟你說什麼了?”

  “那倒沒有,”鐘意心裡有些難過,卻還是道:“隻是你年歲也不小了,太子膝下兒女成行,你隻有景宣一個,叫人看着,也不像話。”

  “誰說隻有景宣一個?”李政撫了撫她的肚腹,笑道:“這不是還有一個嗎?”

  “政郎,”鐘意伏在他懷裡,悶聲道:“我是認真的。”

  李政靜默片刻,道:“我娶别人,你不難過嗎?”

  鐘意心頭一酸,伸手在他身上打了一下,卻沒說話。

  李政卻視若無睹,催促道:“說話。”

  “怎麼會不難過?我的丈夫,憑什麼要分給别人?”鐘意一口咬在他肩頭,半晌,又有些無力的松開:“可我也沒辦法。”

  “父皇有那麼多皇子公主,太上皇就更不必說了,”她眼睫低垂,心中委屈酸澀,又無可奈何,連語氣都是斷斷續續的:“如果我們有兒子,哪怕隻有一個,我也不會這麼沒底氣……”

  “阿意,我是個人,不是一件可以被分成幾份的東西,”李政握住她手,道:“至于孩子,你腹中還有一個沒出生的,不知是男是女,以後我們或許還會有别的孩子,再則,誰說隻有皇子,才能坐上那個位置?”

  “什麼意思?”鐘意聽得不解,心中思忖,随即反應過來:“景宣麼?這怎麼可能?!”

  她有些啼笑皆非:“從來沒有女人坐過那個位置。”

  “萬事都是從無到有的,阿意,”李政則笑道:“你還是景宣的母親,怎麼這樣不看好她?”

  鐘意搖頭失笑:“你可真是……”

  她頓了頓,想了一個溫和些的詞彙:“天馬行空。”

  “你方才說那些話未必全然出自自本心,歸根結底,卻是心裡有我,不願我為難,”李政正色道:“但是阿意,我也不願叫你難過。”

  鐘意面上笑意微頓。

  “我不娶别人,隻要你,”李政道:“我也是認真的。”

  鐘意的眼眶濕了,沒忍住落下淚來,她自己伸手擦了,湊過臉去,在他唇上輕輕親了一下。

  “政郎,”她在他耳邊道:“其實,我也舍不得把你讓給别人,剛才你要是答應,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李政唇角翹起:“我對你好不好?”

  鐘意笑道:“好。”

  李政将肩膀向她那邊靠了靠,道:“剛剛你咬的我可疼了,還不給快我揉揉。”

  鐘意莞爾,道:“這就揉。”

  夫妻二人說了會兒話,隐隐約約的傳到外間去了,不多時,便聽玉秋在外道:“王妃,您起身了嗎?小縣主剛剛還找您呢。”

  “是嗎?”鐘意坐起身,将外袍披上,催促道:“快帶景宣過來。”

  渭河縣主已經快兩歲了,眉眼五官長開,那雙丹鳳眼狹長銳利,五官精緻非常,同父親愈發像了。

  她已經學會走路,侍女們打開門,便邁着小步子往裡走,到門檻的時候放慢了些,乳母怕這位金尊玉貴的小縣主摔了,作勢要扶,卻被她撥開了手。

  李政睡在床邊,動作也比鐘意快,穿上靴子,上前将女兒抱起,在她粉嫩小臉上親了親,道:“景宣,想父王沒有,嗯?”

  景宣奶聲奶氣的道:“想。”

  李政抱着她到塌邊坐了,笑道:“明日是你阿翁的壽辰,父王帶你入宮去,好不好?”

  他既開府,便是從宮中搬出來了,武德殿雖還空置着,但總不好拖家帶口的留下,因為皇後支持太子的緣故,鐘意除去固定的進宮問候外,幾乎不怎麼入宮,更别說帶着景宣這麼一個小人兒了,對于皇宮,她恐怕還有點陌生。

  不隻是長相,景宣的性情也像父親,膽子很大,并不怕生,聞言便乖巧道:“好。”

  鐘意用柳枝香鹽淨了口,上前去道:“來,叫阿娘抱抱。”

  “不要,”景宣用小手摸她的肚子,認真道:“小弟弟,壓到。”

  李政笑了:“還沒有出生呢,你怎麼知道是小弟弟?”

  “八成是底下乳母侍婢教她說的,”鐘意則溫和道:“要不然,小孩子哪裡懂這些?”

  “不要急着下結論啊,”李政很有耐心的拍了拍女兒小手,道:“景宣,你自己說。”

  景宣還小,許多事情心裡明白,卻說不清楚,小眉頭蹙着,半晌,才道:“小弟弟,就是。”

  李政丹鳳眼一轉,道:“你心裡覺得是小弟弟,是這樣嗎?”

  景宣很認真的點頭:“嗯。”

  “哈哈,”李政大笑起來,低頭親她額頭,道:“要真是小弟弟,以後父王每天給你糖吃。”

  景宣就如同所有的小孩子一樣,十分的嗜好甜食,李政滿以為這會讨女兒歡心。

  然而這一次,他要失望了。

  景宣搖搖頭,道:“口水,傻。”

  李政不明所以,鐘意卻是忍俊不禁:“前幾日太子妃來,也帶了靈均,那孩子愛吃糖,吃的淌了一嘴口水,侍女随即就給擦了,卻被景宣瞅見了,指着靈均直笑,還說人家傻,你是沒看見,太子妃那時臉色都不對了……”

  靈均,便是太子妃所出的幼女,比景宣小幾個月。

  李政不想還有這緣故,用下巴蹭女兒小臉,伸手撓她癢癢,笑道:“景宣啊,你怎麼這麼壞?嗯?跟父王小時候一模一樣。”

  景宣咯咯直笑,小手胡亂推他。

  “她也就是在我們面前乖,”鐘意伸手摸了摸女兒小臉,失笑道:“這個脾氣呀,真是一點虧都不吃。”

  “她能不被人欺負,這是好事,”李政将女兒舉起,滿意道:“總比被别人欺負好吧。”

  鐘意笑道:“也對。”

  ……

  皇帝的壽辰并不是整壽,所以也不打算大辦,隻在皇室内舉行家宴,叫太子睿與秦王政偕同家眷往太極殿去,同年幼的皇子公主們一同暢飲,算是歡慶。

  鐘意已經是七個月的身孕,肚腹明顯凸起,實在無暇照看景宣,李政也不介意,親自抱了女兒,往太極殿去。

  東宮距離太極殿不遠,太子夫婦也到得早,皇帝未至,太子妃則正同皇後說話,後者見鐘意來了,笑道止住她施禮的動作:“快别拘束,你懷着身孕,便是最貴重的,坐吧。”言罷,又叫人給她看座。

  鐘意笑着謝恩,又示意景宣施禮,年幼的渭河縣主十分聰慧,動作分毫不差。

  皇後笑容溫婉,目光慈愛,伸手道:“好孩子,來叫阿婆抱抱。”

  “不了,”李政笑着推拒:“阿意有孕,景宣在那兒怕會吵着她,還是我帶着她玩吧。”

  皇後微怔,将手收回,笑道:“也好。”

  李政笑着向她颔首緻意,又将景宣抱起,往太子那邊去,景宣回頭看看母親,向她招了招小手,軟糯極了。

  “你這一胎可是金貴,”皇後轉向鐘意,笑道:“我聽陛下念了好多次。”

  鐘意低頭看眼腹部,道:“這是這孩子的福氣。”

  太子膝下有五子三女,其中第四子與第二女為太子妃所出,今日既逢皇帝壽誕,那五位郡王俱在,而縣主之中,卻隻有太子妃所出的靈均縣主在。

  嫡庶有别,這也是應該的。

  皇帝前番親征高句麗,便令秦王政監國,這已經是非常明顯的态度了,這些時日以來,朝臣之中漸漸也有了改立太子的呼聲,鐘意甚至覺得,隻要自己這一胎生下兒子,皇帝大概用不了多久,便會降旨易儲。

  因這緣故,她再同皇後與太子妃說笑,難免有些尴尬困窘。

  皇帝在前殿同宰輔們議事,到的有些晚,見了李政懷裡的景宣,倒是抱着掂了掂,笑道:“又重了些。”言罷,又送回李政懷裡。

  這是一個表示親近的姿态,除去景宣之外,便隻有太子唯一的嫡子李象被他問了幾句。

  李政笑着揉了揉女兒頭發,将她交給乳母,道:“去那邊玩兒吧,父王同你阿翁有事要談。”

  景宣乖巧的行了個禮,見母親正同皇後說話,便沒有過去吵她。

  她其實不太喜歡阿婆,也不太喜歡伯母。

  陽光自窗扇照進大殿,柔軟的織錦地毯曬得暖暖的,景宣将父王為自己做的積木拿出來,坐在上邊,開始蓋小房子。

  太子的幼子李茂不過四歲,見她玩的東西新奇,頗感興趣的湊過去,問:“這是什麼?”

  景宣看他一眼,道:“積木。”

  李茂盯着看了一會兒,在她身邊坐下,道:“我要跟你一起玩。”

  “不。”景宣頭也沒擡,道:“你,走開。”

  李茂是東宮最小的郡王,生母也是太子愛妾,極少被人拒絕,他年紀也小,聽這個小妹妹這樣講,嘴巴一咧,放聲大哭起來。

  内殿中有人說話,卻也都是輕聲細語,驟然響起孩童哭聲,連皇帝都轉目去看,太子面上有些挂不住,太子妃離得遠,又不好起身去哄一個庶子,不易察覺的剜了李茂身邊乳母一眼。

  那乳母趕忙抱着李茂哄,好話說盡,卻哄不住,無可奈何之下,便伸手取了塊積木,放到他手心裡,李茂這才破涕為笑。

  衆人都松一口氣,那乳母也有些慶幸,景宣卻很不高興,小臉闆着,随手拿起一塊積木,砸到她臉上去,喝道:“放肆!”

  景宣太小,力氣其實不大,然而眉宇間的氣度,卻同父親極為相似,那乳母吃了一驚,下意識跪下身去。

  皇帝見了,面露驚奇,笑道:“青雀,你這女兒了不得,同你小時候真是一模一樣,當得起渭河縣主的封号。”

  李政也笑了,到女兒跟前去,愛憐的揉揉她頭發,得意道:“我的女兒,不像我像誰?”

  景宣見父王來了,露出些委屈神情來:“我的,她搶。”

  太子有些尴尬,自李茂手中接過那塊積木放下,道:“這是妹妹的東西,隻有她允許,你才可以拿,知道嗎?”

  李茂雖小,卻也感覺出這不是能胡鬧的時候,乖乖的點了點頭,擦去眼淚。

  太子有些欣慰,拍拍兒子肩膀,又蹲下身,向景宣道:“那是哥哥,你們都是親眷,景宣不可以這麼小氣的,嗯?”

  景宣不解的眨眨眼,小手一指李政,再指鐘意,斷斷續續道:“父王,娘親,弟弟,我。”

  這話皇帝聽懂了,笑道:“你想說你沒有哥哥,隻有阿爹阿娘,還有沒出世的弟弟,是不是?”

  景宣拉住父王衣袖,點了下頭。

  “真是聰慧,古人言有人三歲能文,七歲能武,原是真的,”太子覺得小侄女可愛,耐心笑道:“你母親腹中的弟弟,是你的同産弟弟,當然親近,而茂兒,是你伯父家的哥哥,也很親近。”

  景宣沒聽懂,蹙着小眉頭,一臉不解。

  李政指了指鐘意的肚腹,又指了指景宣,道:“你跟弟弟有同一個母親,親近,明白嗎?”

  景宣咬着小手,輕輕點頭。

  李政又分别指向皇後,自己與太子,道:“父王跟伯父也有同一個母親,也很親近,能明白嗎?”

  這一回,景宣想了好久,終于點了點頭。

  她生的漂亮,再加上聰慧,這模樣實在是非常讨人喜歡,殿中人都笑了,皇帝也忍俊不禁。

  太子溫和道:“你跟茂兒是堂兄妹,彼此親近,給他玩一玩你的積木,好不好?當然,改日你去東宮,他的玩具你也可以随便挑。”

  這一席話有些長,李政又蹲下身解釋,景宣花了些時間聽明白,與父王相似的丹鳳眼忽然亮了。

  她一點也不藏私的将自己面前積木推到李茂面前去,示意他拿着玩。

  李茂又驚又喜,面露笑意。

  “全都給哥哥嗎?”太子有些訝異,笑道:“景宣這樣懂事,真是好孩子。”

  皇後也贊道:“景宣不愧是皇家縣主,年紀小小的,心兇氣度便勝過許多人。”

  皇帝也颔首道:“幼而不凡,确實難得。”

  一衆人都在誇,李政也很得意,鐘意卻有些提心吊膽。

  景宣是她生的,她也最了解她,這孩子同她父親性情一般,可不是能吃虧的人。

  果不其然,皇帝剛誇完,面上笑意未散,景宣便上前幾步,拉住了太子衣袖,輕輕搖了兩下。

  太子一怔,溫柔笑道:“怎麼了?”

  景宣卻不說話,作勢拉着他到皇帝身邊去。

  她這點力氣,當然拉不住太子這麼一個成年人,可後者想知道她打算做什麼,便順從的跟了過去。

  皇帝見小孫女離自己越來越近,也目露好奇,笑道:“景宣,你想做什麼?”

  景宣指了指皇帝坐的位置,又去指太子和父王,聲音稚氣,卻叫一衆人的心髒險些跳出喉嚨。

  “父王,想要,”她仰着頭看太子,奶聲奶氣道:“你,哥哥,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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