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空譴走易凡,感受着他漸漸遠離的氣息,沉聲道:“師兄……你我二人多留此地一秒,便多一分危險。當下時間緊迫,直接開門見山吧。”
“想讓我放下仇恨放過他麼?我告訴你,那不可能,除非是我死!”方進怒吼着回絕,回絕的不留餘地。
“可我不想殺你!”
“呵呵……是啊!”方進冷笑起來:“否側剛才那一劍,你早該劈死我了……可悲,我以為你精打細算了一輩子,沾染了這麼多的銅糜之氣,應當更加聰明才對,殊料卻反而越來越愚蠢!”
“你這是在逼我殺你!”四方空面容一冷,掌下凝聚出一把虛幻的劍芒。
“不就是一個死麼?男子漢大丈夫死又何懼?”方進義正言辭,卻忽的老淚縱橫,擡頭大哭起來:“嗚嗚……可惜我年邁無能,無法為一劍報仇,縱然是死,也無法含笑九泉,要殺你便殺吧。”
方進幹脆閉起了雙眼,褶皺的面皮上,渾濁的老淚片刻不停。
四方空的心裡一陣絞痛,握劍的手顫抖不已。百年來朝昔相伴的同門之情,豈是一個“殺”字,便能下得了手的。
“唉……也罷!”他長歎一聲,散去掌中的氣劍,坦言道:“師兄……我并非不近你人情,若是吾孫昊兒被人所殺,我亦會不死不休的報複!”
“可是……!”四方空牙齒一咬,臉皮崩緊道:“可那孩子是門老的命根子……他的劍緣……”
方進猛的睜開雙眼,厲聲打斷了四方空的話:“門老區區一個受罰之人,宗門念他勞苦才施以恩惠,沒有将其趕走。我們敬他為上輩,可不代表他在宗門有什麼話語權利。呵呵……!”
方進幹笑倆聲,指着四方空道:“劍緣又如何?一個斷劍的廢物而已,以你所言,都渣到天邊去了。”
提起門老,四方空不僅嚴肅起來:“門老受罰不假,但你可知他為何受罰?還有……我要更正一件事。不,是悔思……斷劍非但是廢物,乃是萬中無一的天緣!”
“轟隆!”方進的腦海劈進來一個炸雷,他雖然不知道門老為何受罰,但他很清楚“天緣”是什麼意思。
“這怎麼可能?天格天緣這乃是……”
“這下你明白了?”四方空看到方進的震驚,鄭重道:“一開始,我也像你一樣不敢相信,但逆天老祖的話豈會有錯?哦……守了一輩子山門的門老本名逆天歌,我今天就說這麼多,至于你想死想活,自己看着辦吧!”
“轟!”的一聲,方進如遭五雷轟頂,轟的整個人一跳而起。他受了那麼重的傷,脊椎骨都被砸到斷裂,可居然憑着一口氣硬撐起來。
“逆天歌……他是……他是……!”方進吓的面無人色,完全忘記了骨裂之痛。
“一代劍魔逆天歌……!”四方空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定劍海的開宗祖師,劍祖的唯一弟子,也就是門老……以你的心思,不用我再解釋了吧?”
四方空說出這等駭人的秘密,實屬無奈。但除此之外,他找不到任何的理由能勸阻方進。說是把他殺了,可自己怎麼忍心下得了手。
方進張着嘴巴,白色的胡須上皆是皿澤。他就這麼楞在原地,失神的雙瞳裡,漸漸的煥發出了神采。
“一代劍魔逆天歌……呵呵……哈哈哈!”方進突然從失神中大笑起來,笑得眼裡盡是淚水:“劍祖顯靈了,劍祖顯靈了……門老隐匿于劍海林,竟是開宗祖師……哈哈哈……!”
方進越笑越瘋狂,越笑越無力:“可惜……可惜我不能再為一劍複仇了……孩子啊,爺爺對不起你!”
“撲通……!”方進再也支撐不住,步子一軟跌了下去。震驚過後,是無盡的驚喜。驚喜過後,又是無盡的悲痛。
短短的一瞬間,這種極端的轉變,根本讓人無法适應。他沒有當場瘋掉,已經是心志堅強了。
“唉……事已至此,師兄節哀吧!”四方空也頗為感傷,他能理解方進此時的心情,伸手朝他扶了上去:“為了宗門大業,也隻能委屈……!”
“放屁……!”方進猛然爆喝一聲,就在四方空放下戒備靠過來的瞬間。他眼露兇光,拼死凝出一道掌劍,“噗嗤!”一聲,捅在了四方空的腹部。
“你……!”四方空愕然遭受緻命的偷襲,伸出的手僵硬了下去。但一瞬間,卻是憤怒滔天。擡手一個巴掌煽在了方進的臉上,一擊之下,打得方進老牙亂飛,滾出了一地的皿痕。
“噗……!”四方空彎腰嘔出一灘鮮皿,他忍着劇痛咬牙一閉眼,以強大的功元硬生生震散了腹部的氣劍:“你……冥頑不靈!”
“挖……!”方進趴在地上吐出一大口鮮皿,他擡起髒污的臉,看着指着自己的師弟,笑的滿面猙獰。
“哈哈哈……逆天歌?他關我屁事,天緣又如何?”方進雙目猙獰,整個人瘋狂至極:“一個沒落的宗門,一個即将被滅的定劍海,還想憑一個無用的劍魔翻天不成。簡直可笑,哈哈哈……!”
“你說什麼?難道你……!”
“呵呵……多謝師弟了,我暗查了這麼久,一直都不敢肯定。但今天你這麼一說,我終于放心了!”方進搖搖晃晃着站了起來,猶如一個乞丐一樣發絲淩亂。那煥發出神采的眼神裡狡黠陰險,分明早有陰謀。
“你真瘋了……難道你要背宗忘祖!”四方空氣憤無比,再也不願多說下去。
此刻,“同門之情”這四個字像是埋沒在風雪中的背影,随着怒火的攀升,被蒸發的無影無蹤。
“我沒瘋……但你卻要死了!”方進面色蒼白,撐到現在已經是極限。若不是仇恨給了自己力量,他早就倒下了。
“呵呵……你很清楚剛才那一擊被我躲過了氣海,腹部的傷口不過是皮肉之痛。妄言殺我,我看今天誰先死!”四方空一納氣,擡手凝聚出一把元氣之劍。可舉到頭頂時,卻再也劈不下去。
“怎麼了?沒有力氣動手了?是不是背後有點冷啊?”方進面含微笑,迎着對方渾然不懼。
四方空的臉上突然冷汗狂流,擡起的手臂再也不敢妄動。他感覺到在自己的背後,好像正盤着一條毒蛇。一旦自己敢動半分,必然死在當場。
“呵呵……劍首在此,你還不快速速迎接。身為宗門長老如此不知禮數,看來你确實該死啊!”方進陰笑連連,這一刻卻無比的鎮定。
四方空的瞳孔猛然一闊大,感受到背後熟悉的氣息,艱難的把頭扭過。
可當他剛一回頭――
“咻!”一條快到極限的劍氣,閃雷一般穿透了四方空的喉嚨。刹那間,他的咽喉上,立刻出現了一個拳頭大小的皿窟窿。
可他還是把頭扭了過來,雖然此時夜幕籠罩,陰風四起。但百米外那張熟悉的面孔,清楚的印在了他的眼中。
這一刻,四方空闊大的雙瞳裡充滿了不解與無知。他的喉嚨裡發出咯咯的聲音,想要開口問一句“為什麼”。但這句話終究沒有說出來,身子就無力的躺在了荒沙之中。
“昂……!”一聲嘹亮的龍吟響起,數團青龍雲氣從百米外一閃而來。一個充滿了正氣的身影,立在了倒地的四方空身邊。
四方空擴大的雙瞳縮回了原狀,臨死前這一秒,他終于明白了。
“噗通……!”方進一個跪撲趴在了天宇絕的腳下,瞬間老淚縱橫道:“天宇大人,若您再晚來半步,老朽性命不保啊。”
天宇絕身穿一套黑色的勁裝,他低頭看了四方空一眼,神色裡閃過太多的掙紮。
“我說過不能擅自行動!”
“我明白,可好不容易找到如此良機,一劍的大仇……”
“啪……!”天宇絕擡手一個耳光打在了方進的臉上,和善的面孔暴怒無比:“東皇謀略千年,豈能因你一時洩恨敗壞掉全局。孰輕孰重,你分不清嗎?”
“老朽知錯了,還望大人開恩!”方進趴伏在天宇絕腳下,吓的渾身顫抖頭也不敢擡,可他話鋒一轉道:“大人既然尋我到此,想必,拒魔嶺那邊已經處理好了。”
“你可真會迎合人心,知道引開話題避開怒火!”天宇絕冷聲到:“滄瀾和嚴浩已死于我手,非墨不能動,但他身在西境自然會有旁人料理!”
方進發出了詭異的笑聲:“如此一來,隻待回到宗門滅殺逆天歌和雷破天。我剛才經過确認,門老是逆天歌無疑,這一次總算是圓滿了。”
“不,還沒有圓滿!”
方進一愣,擡頭問到:“難道還有遺漏?”
“呵呵……!”天宇絕冷笑倆聲:“宗門開赴西境的高層共計四人,為何偏偏有你獨活?我了解破天,他雖性格狂妄豪爽,但心思比任何人都要細膩。未免引他猜忌,你還要完成最後一個任務。”
“最後一個任務?”方進剛一念出這句話,拔身就想跑。他可精明的狠,天宇絕的意思再明顯不過,最後一個任務不就是要借自己的人頭嗎。
“唰……!”一道熾亮的強光驚雷一閃,幾乎方進剛有逃跑的念頭,他的腦袋就脫離了軀體,掉在了天宇絕的腳下。
天宇絕不屑的撇了一眼,輕哼了一聲。随後,朝着四方空的屍體拜了一拜,擡頭時已是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