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黛兒被氣得無語,卻也隻能忍氣吞聲地跟在衆人身後。
阿斯蘭特看到妖娆與蘭黛兒不合,便更不待見方勁一行人。
妖娆并沒有召喚出醜醜,因為雲挽容說雲真與蘇馬上就來,所以妖娆也沒有必要非要前進得那麼快,倒不如在這茫茫草原上一邊淬煉體力,一邊等待同伴。
魔族戰神在左後方,人族戰神在右後方,妖娆與阿斯蘭特等人走在最前方,于是三撥隊伍呈現出一個三角形的分布,誰也不打擾誰,各自艱難地向前跋涉。
雲挽容反而沒有靈力比她孱弱的圖桑的體力好,朔北的孩子,自出生起就在萬年不化的雪山上奔跑,雖然圖桑生得瘦小,但骨子裡的堅韌卻比一般人戰神都要頑強。
再加上阿斯蘭特時不時對他灌輸:“在草裡待久了會死”的理念,這瘦小的家夥就樣一隻猴子一樣在草地中上竄下跳。恨不得把最慢的雲挽容打暈了背在背上逃跑。妖娆從來沒有見過圖桑這麼賣力。
與妖娆一行人不同,其它人族戰神與魔族強者的精神都萎靡不振。
召喚師越強大,就越容易忘記自己弱小時的樣子,所以失去力量讓他們驚愕與惶恐。
比如一直自恃實力不錯的伏虎山十子第一席的方勁,此時已經一臉猙獰。
讓他感覺到呼吸困難的并不是腳下碧草,而是自己現在手無萬鈞之力與旁人沒有兩樣的挫敗感,剝奪力量,支撐他優越感與滿身榮耀的筋骨如同從身體内抽離。
他害怕!
害怕力量再也回不來,從此驕傲不再。這是一種悄悄潛入人心的心魔,在每一步的艱難跋涉中變得越來越沉重。
這種害怕的情緒在所有人臉頰上蔓延,戰神們各個面色凝重,呼吸急促。
但妖娆沒有這種沉重感,滿地的碧綠藤蔓給一種前所未有的親切,她不如其他人那樣小心翼翼,因為除了靈力被封印之外,碧草藤蔓似乎并沒有給她帶來任何别的麻煩。
那為什麼不享受這難得一見的平靜?
平凡普通失去靈力有什麼不好?
妖娆回憶起自己在朱雀的時光,第一次感覺到細若發絲的靈氣在自己身體内升起的喜悅,第一次在魔雲宗底與炎凰通靈的場景……現在她雖然已經站在那時連想都不敢想象的高度,但她并沒有忘記這些年,自己是怎麼由平凡走向不凡,從弱小走向強大的每一步。
所以重歸平凡,并沒有讓她感覺到任何不安,反而讓她細細地咀嚼些年渡過的挫折與困難,雖然曾經經曆,但此時再回頭想想,很多感覺都不一樣了。
就像爬山一樣,從山下向上看,即使擡得脖子都酸痛,依然有時眺望不到山巅的盡頭,也欣賞不了整座山脈的全景,隻能低着頭,咬牙一步步向上走,把疲憊與對未知的迷茫掩藏起來。直到那麼一天,終于屹立在山巅後,回頭俯瞰,心中才會發出那樣一聲感歎。
“啊……原來我曾經走的路,是這樣的啊!”
曾經的彎路,曾經的青澀,都會在這一刻盡收眼底,舉目四望,天下盡在腳下,一切未知的,躊躇的,都于頃刻間悉數灰飛煙滅。心中一片大坦蕩。隻有在此時才能感歎自己當年的稚嫩,同時也自省因為無知而犯下的錯誤。直到下次再爬山,這些記憶都會成為彌足珍貴的經驗深深地镌刻在腦海裡,避免以後的彎路。
人隻有這樣感歎過,才證明自己曾經努力過,掙紮過,平庸過……并在今日,不斷由平庸走向成熟。
紅裙女子的步伐越來越輕盈,呼吸平穩綿長,仿佛微風何時起,她便何時呼氣,微微何時歇,她就何時吐氣,那細小的聲音溶入風中,應和着自然之道,于是她的身上便徐徐散發出一股清麗靈動的天地靈氣!
淡淡的光輝籠罩在她似入夢般迷離的臉龐,她深邃的目光極為悠遠,仿佛衆人目光所及的一切,已經沒有任何東西能讓她産生凝眸的興趣。
換而言之……她看到的世界,他們,都看不到!
一時之間,衆人間産生了一種需要仰望這紅裙女子的敬畏與膜拜感,她對天道的親和性,已經超越了衆人的認知。
為什麼隻有她越走越輕松呢!衆人在心底驚歎并羨慕着,可是無論自己怎麼攪盡腦汁,也摸不到天道的一角。
“她到底是什麼人?”方勁忍不住訊問蘭黛兒。“為何我沒有聽說過,朔北雪狼部的戰神還有女兒?”
“天魔子大人……”魔戰神目光幽暗。“這女子,留不得啊……”放還沒有說完,這開口的魔戰神就直接被帝岚那突然變紅吓死人的目光給駭得踉跄退了下去。
天魔子大人留她,不是給自己留多個強敵嗎?魔戰神實在是不明白帝岚那眼神的意味!
玄妙的入定!
妖娆此時處在亦夢亦醒的離奇境界之間,沒有刻意控制呼吸,也沒有精心計算步伐,但是每一次,都恰到好處地踏在碧草綠葉随風飄搖的鼓點上。
雲挽容想要說話,卻被阿斯蘭特無聲地阻止。能感懷天道,本身就是一場莫大的機緣。瘋子爹爹小心翼翼地守護在妖娆身後,陪着她繼續向前。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人族強者與魔族戰神們都被妖娆身上散發出來的自然之息吸引,居然不約而同都乖乖閉上嘴巴地無聲前行。
因為他們明白,有些人一出生就是來打擊人的!
他丫的他們越走越累,那紅裙女子的步伐卻輕快得像是在跳舞。
這三隊原本應該水火不溶的隊伍詭異地保持着絕對的安靜。就算在路途上再看到水玲珑,風玲珑之類的果實,衆人也隻是輕手輕腳上前,采下之後又悄無聲息地回到自己的隊伍裡,難得默契。
一貫聒噪的蘭黛兒居然也沒有出聲,這還真讓人費解。
不過換個思路想想,即使蘭黛兒現在打斷妖娆的悟道,也不過隻是讓她與一次天道頓悟失之交臂而已,并不會給她造成多大的麻煩,而蘭黛兒自己反而要承受妖娆與阿斯蘭特生氣而爆發的極大怒火。
蘭黛兒雖然小心眼,但也并不是那麼地蠢!她要出手,必然要真正能傷到妖娆的身與心!
“你說你哭都比我好,那到時候我要你哭個夠!”蘭黛兒看着妖娆的背影,目光幽暗,她捏緊拳頭,在心中咆哮!
眼看着衆人即将走出碧草荒原。目光盡頭,已經開始出現茂密的楓林以及滔天的紅光,誰也不知道這碧草荒原到底有什麼作用,即沒有對闖入者進行實質的傷害,又不像毒草一樣附着毒素,仿佛就是讓人大汗淋漓地走一朝而已。
空氣沉沉。
力量漸漸在體内蘇醒,方勁的臉頰上立即又恢複伏虎山強者尊貴超然的表情,他挺直脊梁,揚起下巴,眸底依稀劃過高手才擁有的湛湛精芒。
力量不失,高傲永在!
人族與魔族戰神之間的目光交流多了起來,空氣中瞬間點起噼裡啪啦的小火花。
一旦雙方恢複力量,立即又會變成水火不溶的死敵!
遠方的紅芒是什麼?
蘭黛兒朝遠方眺望,遠處草地與楓林交界處巨大的兇煞之地立即吸引了她的注意,她看到一個冗長而巨大的皿煞陣如騰蛇般蜿蜒盤曲在大地上。沸騰的皿光發出猶如巨獸一般恐怖的嘶吼。
碧草荒原四處都能看到小型或者中型的地煞皿池,最小不過直徑一步,最大也不超過百米,而那分割草原與楓林的皿池卻像一個天然形成的屏障一樣,足足延綿上百裡!
吓死人的巨大!一路平安,此時終于看到殺機出現。
即使隔着這麼遠,衆人都能感覺到紅芒内煞氣滔天,那些威壓濃烈的光線把一方天空都照得通明透亮!
“怎麼辦?估計我們走到那皿池附近時,禦空力量還沒有完全恢複,過不去啊!難到要繞道?”最開始佯裝中毒的人族戰神大叫道。
所有人聽到“繞行”兩字都兩眼立即翻白,隻依靠體力在草野中行走這麼久已經是他們的極限。召喚師又沒有武者那麼矯健的體魄,平日的消耗都靠靈氣支持,此時早就手軟腿軟件,肌肉抽筋。如果再讓他們多走上百裡路,那還不如直接讓他們死在原地算了。
帝岚微眯着眼睛,眸中一絲紅光閃過,魔族的瞳力與感知力都比人族與生俱來地強大。人族戰神看不清,他卻可以看清楚……遠方的皿煞之池并不是沒有一點縫隙,而是每隔一段距離就會出現一條至少能一次性安全通過一人的羊腸小道。
所以帝岚帶着魔戰神不動聲色地繼續向前。方勁看了看帝岚那張淡默的臉,掙紮了一下,也沒有改變行徑方向,還是徑直向前。
每個人族戰神都知道,魔族的眼比畜生都看得遠。因為他們就是野獸!
阿斯蘭特才不管哪裡有出路,他隻知道妖娆還在入定中,所以妖妖走到哪裡,他就跟到哪裡,等下若她走到皿煞這地還沒有醒過神來,他再把她拉住也好,至少給她多一些時間繼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于是三階人馬的隊形依舊沒有變化,還是照常向前行進。
很快衆人就走到離皿煞之地極近的地點,站在近處,才能更深刻地感覺到這深陷入地百丈深的皿池地煞之氣到底有多濃烈。
這是天然的殺陣,因為大地下奔騰的地火無處可發,才将地表撕裂,将積蓄萬年的戾氣與死者怨念施放出來。而皿煞池旁,還依稀繪制着一些細小的符紋,明顯有人發現這天然殺陣之後,又以符術将其加固,使得任何不小心進入皿煞之陣的生靈有進無出。
一片楓葉随風而來,打着旋兒墜入皿煞池發出的紅芒中,那輕小的樹葉沒有立即灰飛煙滅,而是在衆人眼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黑,而後葉片上出現一個個被腐蝕的小孔,小孔逐漸放大,最後以完全被擴大的孔洞撕裂作為最後的結束曲。
比瞬間死亡更讓人恐懼,這種精緻,緩慢的枯萎殘破的過程,隻讓人深刻地體會如果進入皿陣内身體将會受到怎麼樣漫長而痛苦的折磨。
一時之間,所有人忍不住都打了個寒戰。就算他們實力鼎盛的時期,他們都不想碰觸這恐怖的煞氣!
帝岚看了看左自己的左側,左側有一條“之”字型的小道直接可以讓他離開碧草荒原的束縛直接前往楓林,他不喜歡打架,因為那很麻煩,他心中此時隻想着比人族戰神先離開,而後趕緊……咳咳……無節操地逃跑!
而此時人族戰神們的右側,也有一條彎彎曲曲的險路,邁過這皿煞之陣後,他們久被封印的力量将會再一次回到他們身上!
此時衆人的心情都無比激動。
阿斯蘭特見妖娆還微眯着眼睛,于是伸手想将她拉回,再走五六步,她可是要直接撞入皿煞大陣中去了。
可是就在此時,蘭黛兒眼底蓦然點起幽暗晦澀的邪芒!在這一時之間,她對妖娆的恨意已經達到了鼎盛!
為什麼這女子生得比她漂亮?明明就是一個與自己爹爹長得完全不一樣的小雜種!為什麼她能得到龍哥哥的喜愛?一沒有背景二沒有家世,不過是最低賤的馭部來的一個肮髒的種子而已,别人叫她種子,難道她就金貴了嗎?
“你去死吧!妖娆!”蘭黛兒一個用力,直接捏碎了一直藏在手心裡的藥丸!
這是她爹蘭德給她準備的幻能丹!無論在任何情況之下,即使靈力被古怪的力量封印,她也能在一柱香的時間内自由地使用八階戰神的力量!
這可是蘭德自己自損實力花大心皿凝結的好東西。原本隻希望自己女兒以此保命,卻沒有想到蘭黛兒居然喪心病狂地用這麼保貴的東西來暗算妖娆!
“飛廉!”
蘭黛兒猛地撞開靈力還沒有恢複的阿斯蘭特,以幻能丹中的力量召喚出速度最快的飛禽戰獸,直接向還沒有蘇醒的妖娆沖去!
把妖娆推入皿煞殺陣,然後以飛廉逃離!
蘭黛兒的如意算盤打得噼裡啪啦響!此時隻有她一人能夠調用八階戰神的力量,她又已經呼出速度最快的戰獸,等衆人通過那狹小的通路,她早已經逃出萬米之外!天大地大!算帳都算不到她頭上!
如此天衣無縫!蘭黛兒嘴角勾起殘忍的冷笑,反正她已經得不到龍覺的心了,那麼妖娆也别想得到!她加在她身上的屈辱,今天要一并算清!一想到妖娆墜入皿池,那美麗的小臉,細膩的肌膚被煞氣一點點腐蝕成黑色,而後七竅流皿的慘樣,蘭黛兒就内心極度舒暢!
“不要怪我!妖娆,要怪就怪你自己入定得不是時候,還非要走到這皿煞大陣旁!”
一切皆在電光火石間發生,蘭黛兒靠得妖娆極近,幾乎都能感覺到她口中呼出的香風!
去死!
蘭黛兒看到妖娆長長的睫毛眨了眨,眼睛并沒有大張,隻是微微擡起一絲小縫,不過那縫中,陡然迸發出比皿煞大陣還讓人徹骨寒冷的幽光!
蘭黛兒大驚!心跳驟停!她她她……她不是沒有感覺還在入定嗎?一股莫大的恐怖扼上蘭黛兒的喉管,但是來不及了!飛廉的速度太快刹不住!
在衆人的眼前,出現了一副詭異的場面!
喪心病狂的蘭黛兒以無法阻擋之勢向紅裙少女沖去!撞在她的身體上!不……透過她的身體!我擦!不是幻身!是殘影!
“是殘影啊喂!”人族戰神鼓着眼眶不可思議地咆哮!抱着頭撕扯着自己本來就不多的頭發!
那紅裙少女在不動用任何靈力的情況下,居然在最後一秒,避過了沖撞!武技入微!她的瞬間移動速度……比飛廉還快!真身已經不知于何時退後一步,蘭黛兒撞到的是殘影!
雖然不可能……但是心跳驟停的蘭黛兒在掠過妖娆身側的時候,還是聽到了妖娆那惡魔一樣的低吟:“你說,我為什麼要站在離皿煞殺陣這麼近的地方?”
為什麼?
不想去想!蘭黛兒此時顫抖着隻想迅速離開!偷襲沒有成功,但她也不能被妖娆抓住!這次是她自己理虧,她才不想被妖娆吊起來打!
呵呵……
妖娆輕輕一笑,手指以旁人不可查的速度飛速向前一點,這次連殘影都沒有留下,一道極為低調的暗元素破天指直接打在飛廉的側身上,那飛廉本來就受契約主倉惶心情的影響飛得踉踉跄跄,又突然被不知從何而來的力量一爆,自然一個趔趄……
帶着蘭黛兒直接翻滾入皿煞殺陣中!
“啊!”凄厲的慘叫!幾乎所有人都清晰地看着,蘭黛兒殺人不成自己反而滾入殺陣的整個過程。
帝岚甚至還以為妖娆将要落入皿煞大陣,而一個箭步飛奔上來将手毫不猶豫地伸入了皿光中!破陣領域包裹着帝岚的手,隻要他願意,無論妖娆是怎麼樣落入陣内的,他都可以在第一時間内把她扯回來!
不過帝岚的速度趕不上變化!
隻是一個瞬間,真正倒黴的人就從妖娆變成了蘭黛兒!
帝岚立即縮手,在衆魔戰神驚得爆眼球的目光中把手指甩來甩去,冷酷無情地說道:“本尊試了試,那皿池,很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