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洛堯、杜耀楠、袁盡歡三人各懷心思地飲着悶茶,忽地,自船側傳幾不可聞的聲響,王洛堯坐得最靠邊,他微一偏頭,朝舷外瞅去,船下之景入眼之時,他即甩開茶杯,探身伸手出舷。
另外兩人跟着一驚,剛要出聲,即被王洛堯示意噤聲。
潘欣文面色鐵青,咬着牙關,一手托舉着已人事不知、生死未蔔的蘇貝,另一手用力夠向王洛堯的手掌。
船上三人皆被此情此景震得心驚,蘇貝臉上沒有皿色,鬓發濕亂,不見呼吸,像是沒了生命迹象。
王洛堯待潘欣文夠着他的手後,臂上一個使力,一把将潘欣文連同蘇貝一并拉上船來。
杜耀楠和袁盡歡瞥見蘇貝輕衫濕薄,裹出曼妙身形,忙背後身子,四下探看,同時也避了嫌。
王洛堯不及問詢潘欣文究竟發生何事,領着他即避到一間無人的包廂内,杜、袁二人緊随其後,守到門外。
潘欣文将蘇貝平放到長榻上,拭向她的鼻下,卻是手抖來抖去,探不出她的呼吸。
王洛堯冷着臉,上前試探蘇貝的鼻息,不會兒後,他沉聲對潘欣文催道:“給她渡氣,壓腹,動作快!”
聞此,潘欣文顫着唇,掃了一眼王洛堯,卻是遲遲沒動作。
外頭的杜耀楠聽到廂内動靜,推門而入,瞪向潘欣文,激道:“你不來,我來!”
說着,他就要推開潘欣文,上到榻前。
潘欣文見杜耀楠搶上前來,嗖地回神,反手将他推開:“出去,都給我出去!”
王洛堯和杜耀楠對視一眼,皆在對方眼中看出一抹冷意,隻是誰也沒有說話,相繼跨出廂門。
渾身濕透的潘欣文雙唇緊抿,不知是被湖水凍的還是被吓的,總之他的唇色不比躺在榻上的蘇貝好多少。
不敢再耽擱,也不敢顧忌那許多,他跪伏到榻前,顫着手扶住蘇貝的額頭,彎下前兇,覆唇至她的唇上。
依照王洛堯的指示,給蘇貝渡氣,做腹壓。
做着這些的時候,他的心裡亂成一團,方才驚險失魂的一幕不斷在他腦際間上演。
也不知為何,今日自一見到蘇貝身影的那刻起,他就跟丢了一魄似的,視線就難從她的身上移開,或許是因為心疼,或許是因為心怡,總之,他的心内就是莫名其妙的柔軟。
當初聽說她要嫁給餘欽楓,暗下裡,他曾為她婉惜過,後來得知餘欽楓暴病而亡,暗下裡,他曾悄悄替她慶幸,盡管這樣的慶幸不太人道。
見到蘇貝離開船頭,走向船尾,随後王洛歌也離開時,他仍跟中了魔一般凝在原地,目光随着蘇貝的背影,直到她拐了彎,再看她不到,他才斂回目光。
兀自發了一會兒呆,在他準備提腳離開船舷去找王洛堯三人時,視線不經意地再次朝對面的船尾掃去,忽地,就有一片眼熟的衣裾劃過船沿,滾落湖中,更無一絲掙紮之意。
霎時間,他連想都沒想,下意識地就連衣躍入水中,潛在水下,拼了命地朝着那衣裾之處劃去。
盡管湖面上秋風不甚大,但湖面上秋風不甚大,但水裡的波濤仍是激烈,他怕稍晚一點,就再難找尋那落水之人,要是沒有他沒有看錯,那煙翠色的一角衣裾正是蘇貝的。
他揪着一顆心,什麼都不敢想,隻是一徑朝前劃,還不敢弄出劃水的動靜,怕驚動船上的人,在事情明了之前,他還是要顧慮一些的。
果然,劃到船尾時,他幾個跟頭紮進水底,一直都沒有撈到人,最後在兩丈遠的位置,将人撈起。
一看,确是已無知覺的蘇貝,他簡直要瘋狂,沿着船邊,緩緩帶着蘇貝遊到他所在的船側,估摸到王洛堯三人所在的位置,他以指叩了叩船闆。
廂間外,王洛堯負手遙看着對面船上,面色緊凜,他在試圖尋找蘇蘇的身影。
剛才隻一探,他便知蘇貝不是自盡跳的河,而是有人蓄謀給她先使了迷藥。
蘇蘇之前不是一直和蘇貝一起的麼,蘇貝出了事,那她呢?
會不會也遭人暗手?
想即此,他已按捺不住,沖到船尾,就要不管不顧騰身躍到對面的船上,這時,發現蘇貝沒了身影的蘇蘇面色焦急地找到船頭,一眼即看到王洛堯,兩人臉色皆是帶着急切。
蘇蘇在船裡找了一圈,沒有發現蘇貝,她預感不對,正自焦急間,看到王洛堯給她打了個手勢。
遂而,她便立定,待兩艘船再靠近了一些,王洛堯忽地跨了上來,手一伸即攬上她的腰身,帶着她跨了回去。
和王洛堯貼得如此近,又一陣天旋地轉,蘇蘇有些驚魂,但看王洛堯的臉色,便知事有不祥,害怕是事關蘇貝,她顧不了其他,大氣不敢出地盯着王洛堯。
“你姐姐,現在我們這艘船上!”王洛堯見蘇蘇情緒起伏,雖然事有蹊跷,但想着還是先把蘇貝的下落告訴她。
聞言,蘇蘇頓時松了一口氣。
“不過,眼下尚是生死未蔔!”王洛堯緊接着補上一句。
“什麼?”蘇蘇前一刻才松出的一口氣尚來不及吐出,即又倒抽了一口氣。
王洛堯肅着臉,将潘欣文自水中撈上蘇貝,以及他正在廂内給她施救的事一并說與了蘇蘇。
“她怎麼會落水?”一句話問完,蘇蘇下意識就懷疑是蘇貝自己主動跳的水。
難道在她不在的這段空當裡,蘇貝突然受到了什麼刺激,一時沒有想開……
這麼一想,蘇蘇原本一張因為來回跑動而泛着紅霞的臉登時就白了下來。
王洛堯的視線落在蘇蘇緊蹙的眉間,目光一閃,沒有将蘇貝中迷藥的事一同說出來,怕蘇蘇沖動。
跟着王洛堯來到包廂外,杜耀楠看到失魂落魄的蘇蘇,目光有那麼一霎的怔忡,轉眸瞄了一眼王洛堯,見他視線不離蘇蘇,遂移開了目光。
蘇蘇怔怔地盯着廂門,委實想不通,她費了這麼多心神和口舌對蘇貝加以勸導,何以蘇貝仍然禁不住别人兩句惡言呢?
她隻這麼一個疏忽大意,蘇貝就選擇輕生,早知如此,她做何苦勸将其勸來江甯呢!
如果蘇貝真要有個三長兩短,她該要如何自處,又該如何面對蘇家莊該如何面對蘇家莊的父母雙親?
蘇蘇越想越害怕,越想越無措,越想越悲憫,眼淚不由自主就滑下臉頰。
她這副光景被王洛堯和杜耀楠瞅在眼裡,倆人皆是腳下一動,杜耀楠理智尚存,及時刹住腳,别開了臉。
王洛堯近前一步,心裡某處一陣柔軟。
蘇蘇見他靠近,本想收住眼淚,不想眼淚湧得愈兇。
好在這時,潘欣文吱啞開了門,悶着聲音道:“你來得正好,她身上還穿着濕衣,你進去幫她換一下!”
蘇蘇聞此,喜從中來,隻差要跪謝蒼天了,看潘欣文果然一身濕衣,嘴唇也凍得發青,但她眼下顧不得謝他了,猛地沖到廂内,一眼就發現蘇貝身上竟隻是蓋着一塊坐墊,直是心痛不已,反手即将廂門重新關起闩上,将王洛堯等人關在門外。
緊張地走到榻前,蘇貝還在暈迷,但額上還有溫度,蘇蘇稍稍放下心,發現有一身男裳被擱在一旁,她趕緊麻利地揭了坐墊,替蘇貝将濕衣換下,用她自己的外裳替她抹淨身子,拿起男衫,卻是手上一頓,三兩下除掉身上的外裳,将裡、外一套給蘇貝換上,而她隻留了肚兜,然後穿上男衫,候在蘇貝一旁。
半晌後,蘇貝仍沒有蘇醒的意思,蘇蘇揭開一條門縫,對王洛堯道:“讓船趕緊靠岸吧,我怕她受風寒!”
王洛堯點頭:“我已經吩咐下去了!”瞥見蘇貝身上的男衫,他蓦地眉頭一蹙,甩手扯下自己的外衫,“換上這件!”
蘇蘇接到,重新關起門,盯着手上的衣衫,低頭掃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原地滞了滞,還是換上了王洛堯的藏藍蘇繡制長衫。
換好後,她将潘欣文備的長衫遞出給王洛堯,王洛堯見她聽了他的話換了衣裳,眸色稍霁。
“看能否找個爐子進來!”蘇蘇沒有看王洛堯穿衣,半阖眼簾地說道。
“來了!”潘欣文手裡端個銅鎏金方形暖爐快步走來,蘇蘇将其讓進,潘欣文把暖爐小心放到長榻一邊,目帶擔憂地掃向榻上的蘇貝。
蘇蘇瞥見,小步趨近,溫聲道:“潘公子的救命之恩,我還未及道謝,姐姐能脫此劫,全賴潘公子出手相救!”
其實她還想問他,他是如何發現蘇貝落水,又如何将其救起的,但這麼一問的話,似乎就有置潘欣文于窘境,他好歹救下了蘇貝,就算他對蘇貝懷了什麼情愫,可這會兒并非是說這些的時候。
潘欣文情緒低落,對蘇蘇的道謝僅簡單地點了點頭,便沒再多逗留,同王洛堯等人走開了。
待幾人來到僻靜處,王洛堯冷着臉問向潘欣文:“怎麼回事?”
潘欣文咬牙恨道:“你也看到了,她明顯是被人下藥在先的!她這才到你們府上幾日,便有人這樣害她?”
王洛堯一時沒料到潘欣文二話沒說,直接先把罪名往他頭上一扣,兩道劍眉不爽利地揚了一揚。(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