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龍魂究竟如何形成,具體已不可考,唯一能夠确定的是,此物有通天徹地之能,隐藏着大玄機,大秘密,一旦為人所得,必然會在世間掀起驚濤駭浪。
而就在姬璇真道出“龍魂”二字之後,她周圍的整個世界仿佛瞬間凝固,她的肉身哪怕連最微小的一個動作也無法做出,甚至連神識也被禁锢,僵硬的蜷縮在軀殼之内,她喪失了一切的感官,看不見,聽不着,嗅覺、味覺和觸覺也一并遠去,陷入徹底的黑暗之中。
可就在這時,那黑暗之中偏偏生出了一點微光,在她所有感官都罷工的情況下,卻莫名的感應到了那微光,正是那道寸許長的龍魂。
龍魂自虛空之中向姬璇真遊動過去,仿佛隻過了一瞬間,又仿佛過了千百年,龍魂毫無阻礙的沒入了她眉心之中。
痛!
龍魂入體的刹那,所有的感官都在瞬間複蘇,甚至百倍放大,像是有無數根鋼針在她識海中攪動,更有一股沛莫可禦的偉力,從泥丸宮直沖而下,一路摧枯拉朽沖入丹田之中,最終一頭撞進法相演化的滄海之中!
霎時間,紫府震動,元嬰哀鳴,上處明月飄忽,破碎在即;下處滄海沸騰,狂瀾激蕩,在她識海中沉睡修養的修羅陰煞刀也随之驚醒,彥恒一貫故作老成的聲音裡充滿了驚恐:“這是怎麼回事!”
可姬璇真已沒有餘力再回答,她所有的意志都用來忍受痛苦,這才沒有在極緻的折磨中失去神智,即便如此,形勢也到了最危急的時刻,眼看着她一身修為都要化為烏有,甚至連性命也難以保全的時候,她的意識卻陡然進入了一種空靈玄妙的境界。
在這種境界之中,一點明悟浮上心頭:“五行之體,水為最微。善居道者,為其微,不為其著;處衆之後,而常德衆之先。”
水善利萬物而不争,有了這點明悟,瞬間便有一股清泉般的細流,涓涓而過,順着龍魂肆虐過的痕迹一路安撫,直至彙入滄海,那罪魁禍首也被清泉似的真意撫平暴虐,不再攪動丹田,而是安靜的在滄海中蟄伏起來。
到了這會,情況總算是穩定下來,彥恒驚魂不定道:“這究竟是什麼東西?怎麼弄出這麼大的動靜,方才你若是沒能将其安撫下來,可就是身死道消的結局!”
姬璇真總算是恢複了一點力氣,隻是語聲仍然極為微弱:“這是龍魂,想必你也有所耳聞。”
“你說什麼?”彥恒的嗓音驟然拔高,像被掐住了脖頸的鴨子,聽上去格外可笑:“你怎麼敢碰這種東西,一個不好就連老夫也要給你陪葬!”
“勿要大驚小怪,”《太虛還真妙錄》這無上秘法在體内運轉,傷勢頃刻間便穩定下來,姬璇真道:“連真龍都已離界而去,我也沒有料到此地竟然還會存在龍魂。”
彥恒氣個半死,又不知怎樣罵她才好,在他看來這小丫頭着實膽大包天,若非運氣夠好,又哪裡還能夠站在這裡拿話來噎他老人家。
姬璇真說了這一句後,便閉口不言,此時龍魂早已不複先前兇戾,小巧的龍尾在滄海内微微擺動,氣息頗為靈動,更于其中顯出幾分惬意來,看上去分明是一副無害的模樣,令人難以想象它擁有的恐怖力量。
一股玄妙聯系将她的心神與龍魂牽引起來,從那尾小小的龍影中傳遞出龐然之力反哺于身,彥恒幾乎是目瞪口呆的感應到她的氣息節節攀升,于原本的精微深幽中,更添了一絲君臨天下的傲岸,直到一炷香之後,這絲氣息才徹底融入,随即消隐其中。
機緣與危險本就共生并存,掌控龍魂的過程固然兇險,當這一目标真正達成以後,所得之豐厚也超出想象。
龍族為水部正神,龍魂更有統馭萬水之能,倉促之間姬璇真無法将其徹底煉化,但僅僅依靠方才龍魂反哺之力,就足以令她将水法推演到一個更深的境界,就連對《太虛還真妙錄》也有了另一番領悟。
龍魂的神異之處還不止如此,其真正為人所觊觎的,是在鎮壓氣運的作用上!
自古以來,能夠鎮壓氣運的無一不是天地至寶,其重要性也不言而喻。
乾元界傳承數十萬載,期間不少門派也曾英才輩出,然而世事遷移,這些門派的榮光也随着時間流逝煙消雲散,唯有玄門四宗和滅情道的道統延續至今。何以這五個門派就能擺脫盛衰輪回的天理?自然是因為有鎮壓氣運之物供奉門中,這才能萬劫不滅。
君不見雲笈宗這等龐然大物,曆經數劫而不朽,卻在失落了鎮壓氣運的重器後,萬年之内就呈現了衰落氣象,鎮運之重,可見一斑。
龍魂固然做不到鎮壓一個門派的氣運,可光光維持姬璇真一人氣運不散,絕對是綽綽有餘,甚至還頗有大材小用之嫌,不僅如此,就連真龍遺留在乾元界的氣運,也一并凝聚到了她的身上,獲益之大,難以度量。
這是好處無疑,可若是方才姬璇真未能持定心神,于千鈞一發之際以絕大毅力控制住了龍魂,那麼這一件寶物,就會成為催命的劇毒!
也就是她兩世以來都以水法為基,對水之一道的感悟極為深刻,紫府内的法相又暗合了龍入大海之意,幾廂累加,這才得以控制龍魂,若換了旁人來,必然無福消受,反要為其所害,可見冥冥之中,自有定數。
姬璇真這一感悟,就是三日過去,修為又有精進,傷勢雖未盡複,卻已無大礙,再加上來此目的俱已達成,便起了離開之念。
隻是她目光掃過那九根龍柱後,心生所感,若能将其煉制為一件法寶,威力之大,難以想象,便操控龍魂之力,将這九根擎天巨柱縮小,正欲收入芥子袋中,卻發現龍屍另有玄奧,非但不能納入芥子袋中,甚至連紫府丹田也無法容納,略一思索,便施了個“乾坤法袖”的神通,将其卷入袖内。
而先前那團容納龍魂的水汽也非凡物,乃是先天水元之精,對水屬修士更是難得的寶物,姬璇真也不與這未知的水晶宮之主客氣,當下伸指一點,那團水元之精便似乳燕投林一般飛入丹田,安分的盤桓在元嬰頂上。
這幾樣最有價值的東西一取,姬璇真頓生離念,她掌握龍魂之後,可以此作為進出水晶宮的鑰匙,想要出去也是輕而易舉,便催動龍魂,開辟出路,離開了這處古地。
然而當她從通道出來之後,早已不在碧波潭中,反而立在一片無邊海域之上。
擡眼望去,有白鷗橫空,水汽蒸騰,禽鳥之聲在廣闊海天中回旋,正是“白鷗沒浩蕩,萬裡誰能馴”的景象。
碧波潭所在的夷州深居内陸,與四方海域均相隔數百萬裡,無論眼下她位于哪一處海域,想要折返碧波潭都要不短時日,若是現在回去,恐要耽擱不少事情,這番思量下,姬璇真沉吟片刻,寫就一封飛書,将父親遺體之事大略寫下,自然隐去龍魂之事不提,随即附上法力,那飛書便破空而去,不消多久就消失在視線之中。
這飛書傳訊之法頗為玄奇,但凡接觸過之人,記下了其法力波動,飛書便會順着無形牽引尋到那人,十分便捷,故而修士傳遞消息多用此法。
姬璇真送出飛書之後,便架起遁光在海面上四處逡巡,想看看是否能尋到人迹,好問清此處海域究竟居于何處,也好弄明方位。
數息之後,她便察覺到前方不遠有一人存在,便往那人所在而去,誰知尚隔着數十米遠,便聽見下方傳來一聲大喝:“兀那女修,難道不知此處是我太元門轄域,怎敢用遁法飛空!”
外人拜訪一些頂級宗門時,常常在靠近其山門所在時放棄飛遁之法,以示敬意,可姬璇真修行至今,從未聽聞過太元門的名頭,更别說她地位尊貴,還從沒有人敢這般不敬,用如此趾高氣揚的口吻同她說話。
她淡淡道:“恕本座孤陋寡聞,這太元宗的名頭還當真沒有聽過。”
底下那人身材矮小,偏偏生得一張長臉,更有一對吊梢眼裡,眼珠不停轉動,端得一副心術不正的面相。
此人修為平平,不過剛到築基境界,平日裡仗着太元門的聲勢,在這片海域上倒也無人敢惹,這會見姬璇真言語之中絲毫不把太元宗放在眼裡,已是大怒,隻是那女修的聲音着實悅耳,忍不住擡起頭想要看看此女生的何種模樣。
方才他離的甚遠,隻從身形中依稀看出是個女修,這會兒說話間雙方距離拉近,僅隔數尺,他這一擡頭,将女修容貌瞧的分明,登時便魂飛天外,如蹈綿雲,将想要斥責的話語忘個一幹二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