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東靜靜等待着。
一切都是命運。這大千世界,即使一片花瓣的落下,也是無法改變的。離希望越來越遙遠了,死亡和大地同時向端木東靠近。
一聲慘叫。撲通撲通幾聲。端木東感到自己砸在什麼柔軟的東西上。他失去了知覺。
也許過了隻有幾秒鐘,也許過了幾分鐘,等他能夠感覺和思考的時候,他發現自己躺在厚厚的毛皮上,雖然他的腦袋依然暈乎乎。“咦?沒有死,沒有死!”他想,随即腿上傳來一陣劇痛,把他從夢一般的懵懂中喚醒了。他先是看到自己那雙可憐的腿,向前彎成L形,顯然從昭顔敷好夾闆的位置再次折斷了。
接着,聽到身邊傳來不堪入耳的呻吟聲,他看到自己正躺在一隻巨狗柔軟的肚皮上。這條狗橫躺在地,吐着長舌頭,翻着白眼,隻顧喘氣。
端木東身邊,站着兩條巨狗,都惡狠狠地盯着他。
一條長得象牧羊犬,對另一條方頭方腦的狗說道:“屋冠仔,他醒了!”叫屋冠仔的便是這隻方頭方腦的狗,它伸腿踢踢橫躺在地的那條狗,也就是端木東壓在身下的狗,吼道:“可明十三暈死過去了。”牧羊犬繞到明十三的尾巴後面,看了看,說:“砸得夠嗆。屎都砸出來了。”屋冠仔埋怨道:“牧小野,都怪你出的馊主意,讓咱們躺冰面上拿肚子接他!”牧小野咧開狗嘴,羞惱地嘟哝道:“昭顔團長讓咱們拼死保護勝木,我也沒辦法呀。再說,咱們仨并排躺冰面上,誰知他即不砸你也不砸我,偏要往最瘦的明十三肚子上砸,我能有什麼法子?要怪就怪明十三太倒黴。”
兩條狗同時把腦袋一點,異口同聲道:“太倒黴,汪!”狗眼睛裡滿當當的哀愁。
端木東癱坐在明十三肚子上,想走沒法走,隻能聽着,又羞又愧,赫然想起不久前,這剝皮六人組的哥仨對自己的侮辱,說自己是惡魔、咒自己早死,更是羞上加惱,惱上加恨,恨上加羞。
屋冠仔的舌頭突然跌出了方形狗嘴,尖叫一聲:“啊呀呀!不好!石錘子要玩兒完!”牧小野跟着汪汪大叫起來。
端木東這才看去。這一看,先是吓出一身冷汗,随即歇斯底裡地揪着自己頭發,哇哇大叫起來。
一隻粗大的蟲子,從冰原的泥水中穿破碎冰伸出來,比端木東所在452b星球上的發電廠的大煙囪還粗。這條大長蟲如果伸直了,恐怕足足有二十層樓高,可這隻是冰面上的一小部分!這蟲的腹部生有黃綠相間的骨甲,兩端是尖利的觸手,密密麻麻,數不清有多少對。在蟲子的頭部,伸展着五支長長的尖颚,最小的那支依然穿透石錘的左肩,被石錘緊緊握在手中。然而另外四支更大的尖颚已高高舉起,尖頭對準了石錘的後背。
端木東自蘇醒後,似乎猶在噩夢中,此刻真好比噩夢乍醒,什麼東西在他心頭狠狠打了一下,他遙指着半空裡的石錘,怒喊道:“幹嗎不跑,蠢豬?跑――跑!跑!”拖着斷腿向前爬了一下,疼得不由停住,但目光無法移開,仍然盯着大長蟲。恍惚間,他聽見有人在自己耳邊說話,才猛然明白是兩條狗交談。
牧小野顫聲說:“我長這麼大,這是第一次看見博爾特大冰蟲。聽說,這五支颚抓住獵物,就會立馬縮進咽腔裡面,用它咽腔裡一萬多顆尖牙,一瞬間把獵物嚼碎。到時候,石錘……”兩條巨狗同時狺狺哀叫。
端木東此刻才意識到從長蟲發動攻擊到自己落地,才經過了短短不到一分鐘時間。
而這條長蟲,就是令所有闖入冰原的人聞風喪膽的博爾特大冰蟲。這蟲子身體被堅硬的骨甲覆蓋,平時藏在冰層下的凍土中,就像根鐵管埋在深深的地下,不吃不喝也不動,靜靜等待獵物,等幾十年都不會死。一旦感到獵物出現,便突然鑽出冰面發動攻擊。想必方才,他們陷入的碎冰泥漿,正是博爾特大冰蟲的洞口。他們搗碎殘冰填土成路,必然驚動了等待獵物的大冰蟲。
端木東猛地被掀翻在雪地上,斷腿戳冰,險些痛得虛脫。隻見被他砸暈的明十三,一咕噜站起身來,甩甩渾身的短毛。的确,明十三比他的同伴瘦得多,是隻細高的瘦狗,一站起來就大怒道:“誰罵老子是豬的?剛才是誰在罵老子,汪汪汪?”
牧小野和屋冠仔立刻沖明十三汪汪大叫,像是吵架,又像是争着跟明十三說明當下的情況。明十三看了看端木東,好像用眼神罵端木東道:“敢坐老子?你給老子等着!”便轉回頭去,沖兩位夥伴狠狠嚎叫了一聲,就朝大冰蟲沖殺過去。牧小野和屋冠仔立刻跟着它,一起嚎叫着,殺了上去。
隻剩端木東一個人爬在冰面上。他用雙手摳着凍土,奮力朝石錘那邊爬,不顧兩條L型的斷腿磕碰在石頭上,發出疼痛的信号。他咬着牙憤憤地想:“真是蠢豬!大蠢豬,石錘!敢帶頭憐憫我!老子不把你活着救下來,再狠狠踹你幾腳,不就白被你憐憫了嗎?!”
他一邊奮力爬行一邊留意四周,驚訝地注意到冰原狼雖然攻勢迅猛,卻并不靠近這裡。
冰原狼十分狡詐。在冰原生存不易,它們平時主要在冰原邊界活動,從山林捕獲獵物,有時侵擾村莊。這次發現有大隊人馬深入冰原腹地,便立刻尾随前行,不吃不喝地跟着,耐心等待時機。看到白狼團冒險夜行,它們極為興奮,但也隻是從兩側包抄,決不貿然進攻。直到博爾特大冰蟲突然出現,攻擊白狼戰團,這些冰原狼便一哄而上,要趁機将白狼團變成它們一頓大餐。
冰原狼雖然如此兇殘,卻沒有一隻敢靠近博爾特大冰蟲。在這片廣袤的冰原裡,多少年來,冰原狼一直就是大冰蟲的點心。所以,環繞大冰蟲幾十米的範圍,也就是大冰蟲能夠攻擊到的距離内,竟沒有一隻冰原狼出現。這也給了狗頭武士們些許喘息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