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說這話就是答應眉兒了?”沈如眉額頭抵在手上絲毫未動,等着徐母開口。
良久,在徐老太太長歎一聲後聽她終于開了口:“起來說吧。”
“眉兒些母親成全。”
徐母看着沈如眉緩緩坐直了身子,一雙水靈靈的桃花眼如今被病體纏繞地已近幹涸,臉上凹陷的輪廓顯得她越發枯槁,一張毫無皿色的面龐在聽到心滿意足的回答後有了些許的牽動,纖弱的樣子仿佛一陣風就能将她吹走。
徐母不忍地别過了頭。
廳門外候着的徐慶之見到屋内的人先先後後走了出來,先是老三家的,接着是劉姨娘,爾後便見到汪氏攜徐珞徐衍二人緩緩走了出來,他提了兩步跟了上前。
汪氏垂着眸不與他直視,待到近了才發現她的眼眶是濕的,想必故人相見引得她感從中來,“大嫂怎麼樣?”
汪氏搖了搖頭,“大嫂宅心仁厚,不該遭此劫難的。”
“生老病死,人生最過無可奈何的,大哥大嫂…”話說到這裡,徐慶之心裡也越發不是滋味,看到身邊還有兩個孩子,餘下的話頓時卡在嗓子裡。
“二爺和二嫂真是恩愛,就這麼當着我們大家夥的面兒說起體己話來。”李氏說完兀自掩着嘴角笑了,絲毫不顧及别人怎麼聽她這話。
“三嬸勿怪,父親母親向來如此,習慣就好。”徐珞面露一個燦然的笑容,如春花綻放,星辰皓月般純淨一派善解人意的落落大方。
向來如此?也不知她這話是有意還是無意,李氏聽了這話卻猶如耳邊被針刺傷,紮進心坎兒裡,她不禁想起自己與夫君徐慶義的日常來,成親之時他許她恩愛兩不疑,可在她生了兩個女兒後,他們之間再無從前的情誼,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她已經許久沒有從他的口中聽得一句關懷了,哪怕是一句冷嗎、餓嗎這樣簡單的問候。
這孩子是在點撥她不得夫君的寵嗎?思量間心底不由得生出一抹嫉妒,兩個被放逐出去的人倒成全了他們。
“珞兒,不許胡鬧,”徐慶之厲聲呵斥了自家女兒,徐珞乖乖給上前來的徐慶之讓出一條路來,隻見徐慶之雙手交合,拱禮屈身一拜,“多謝弟妹多年來替我們照拂母親,慶之感激不盡。”
見徐慶之如此,汪瓊露也随之欠身一福,同表敬謝。
叔嫂之間行此大禮,李湘蘭還是頭一次見,頓時驚訝不已,她怔怔的看着他們行禮,好一會兒才醒過神來,連忙躬身回禮:“二爺客氣了,這都是應當的。”
兩廂行完了禮,李湘蘭才松了一口氣,這二爺跟已經去了的大爺一樣行伍出身,模樣瞧上去卻要比大爺更威嚴,更有魄氣些,方才自己尚對他們有些不滿,轉瞬間卻被他的言行驚散了魂魄,鬼使神差地回了他的禮,現在想來真是不可思議。
“方才太過倉促,還來不及與一一見禮,孩子年幼不懂規矩,望弟妹勿怪。”說罷又是躬身一禮。
徐珞此時見父親替她賠罪,便識趣地上前屈膝躬身,兩手盈盈一握疊在腰間,脆生生歉疚道:“珞兒見過三嬸,願三嬸容若嘉華風姿常駐。”
“好孩子快快起來,瞧這一張蜜一樣的小嘴兒,真是個可人的,”李氏擡手示意徐珞起身,順着指尖的方向就瞧見站在那嬌俏丫頭身旁的男孩兒,頭戴着一副面具,看着似要将人據其千裡之外一般,“三少爺芝蘭玉樹頗有二爺當年的風姿呢。”
徐衍聞言,透過那張面具擡眼看了一眼皮笑肉不笑的李氏,“衍兒見過三嬸。”
“免了免了,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氣,當年我也是親眼瞧着你們出生的,隻是未曾有緣照看你們,好在今日咱們一家團圓,往後常來往就不那麼生疏了。”
李氏這樣說着,心裡卻打了個寒噤,方才她在屋裡時說了個喜事,就惹怒了老夫人,,現下又怕自己這一家團圓的話被聽了去,又惹來以身麻煩,遂伸手将自己女兒喚過來:“嘉馨嘉珊快來見過你們的二姐,三哥。”
身着花蕊水雲秀羅裙與金絲牡丹秀羅裙的兩個姑娘娉婷而出,娟秀的步伐藏匿在翩翩蓮動的羅裙裡,雙手攏在腹前,颌首平目,好生典雅的模樣,二人盈盈站定在徐珞兄妹二人面前,恭謹地喚了聲“二姐,三哥。”
徐珞與徐衍也依着禮制回了禮。
台階上方,姨娘劉氏正舉目瞧着這裡,看見徐珞兄妹拜了三夫人,又與姐妹們打過招呼,她覺得自己也該做點什麼,打眼間正瞧見大少爺和二少爺站在身旁,她上前弓了身,輕輕淺淺地說道,“大少爺,二少爺,夫人正病着,咱們大房也應與新國公爺一房正式見過才是。”
“知道了,你下去熬藥吧,”徐業文眉眼不動仍是一派平和地站在那裡,顯然并未把劉姨娘放在眼裡。
“這…”劉姨娘心有不甘,原本她是想着做個引薦的,正巧與徐慶之這個鎮國公府的新主面前露個面,好叫人知道她在大房中的地位,不成想徐業文竟成了這個壞事的,不僅讓她折了這麼好的一個機會,還要下去做伺候人的活,一肚子想說的話卻生生卡在嗓子裡說不出來,現下她隻恨自己為什麼當初要攬下替沈氏熬藥的差事。
原本侍奉那個病怏怏的人她就心火難平,若不是哥哥說讓她趁此良機将大夫人的名頭取而代之,她才不肯做這伏低做小的差事。在這公侯府裡養尊處優多年,乍一做這種事,她原本吹彈可破的手被傷了不說,還要忍受這兩個少爺的脾氣,想想真是憋氣。
劉姨娘看了看小廚房的方向,又看了一眼徐慶之一夥,最終還是抹過身去朝着小廚房的那邊走去,心裡琢磨着來日方長,她也忍了這些年,不差這一時半刻,她還是趕緊去看看那煎藥的丫頭們吧。
可别在這裡出了什麼差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