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淺安眉開眼笑,楚延卿牽着她往回走,話中帶笑,“總不能真等到孩子落地再封爵建府,那就不是四嫂母憑子貴,而是四哥父憑子貴了。做老子的反而要沾兒女的光,姜貴妃不會樂意。就像你說的,即便父皇愛好雙喜臨門,凡事也要做到前頭不是?”
他捏捏念淺安的爪子,話鋒一轉,“不過,陳寶很替我抱不平。說我才修完保定行宮,又要修郡王府,勞心勞力至少半載。内務府是父皇的奴才,我這代理隻能算半個主子。陳寶不敢埋怨父皇,送走劉總管掉轉頭,足足罵了劉總管半個時辰。陳寶都知道心疼我,你倒好,隻顧自己高興了?”
念淺安高興不減,一副不解風情的口吻,“半個主子好過全權交給内務府。省得他們偷工減料,新府邸正好随着心意來,快讓陳寶省省,趕緊盯着好東西劃拉進新府邸是正經。面子和辛苦算什麼東西,實惠最重要。”
她爪子亂動,撓完楚延卿的掌心穿來鑽去十指交扣,以實際行動表示心疼。
楚延卿看着交握他手的白皙小爪子,低垂的眉眼似乎很滿意,“我媳婦兒說得好有道理。”
親夫真好哄!
念淺安表示那當然,翹起傲嬌小下巴跨進正院廳堂,早已就位的四大丫鬟立即動起來,看座分茶禀報道:“陳總管、大嬷嬷已經點好人,等着殿下和皇妃召見。”
楚延卿不急不緩抿茶盞,“……怎麼是白水?”
他怎麼不知道他這麼窮了,正院連泡茶的茶葉都沒有?
念淺安也不急不緩抿茶盞,“……小吳太醫說的多喝熱水。”
嘴裡沒滋味的楚延卿:“……哦。”
還以為成親以後,他就不會再在念淺安這裡喝到奇怪的東西了。
似乎在念淺安看來,他随她吃什麼喝什麼都理所當然,隻能算同甘共苦,不能算誰遷就誰。
他和她之間,無論什麼事仿佛都不值得大驚小怪。
換成陳寶,指定又要為他不平替他委屈。
楚延卿無聲勾唇,喝幹茶盞拈着汗巾給念淺安擦臉,“那就聽吳正宣的,多喝熱水少亂跑。”
他不想天氣熱成狗,隻想小吳太醫說得對,消個食出一臉汗,确實不是好現象。
擦汗的動作仔細而溫柔,聲音也跟着柔和下來,“讓他們進來吧。”
李菲雪當先進屋,見狀不由抿嘴笑,落在後頭的十然瞳仁微縮,隻看一眼就慌忙低下頭。
“姨娘請。”小豆青引着李菲雪走向跪墊,“姨娘請敬茶。”
念淺安自然不會讓李菲雪真跪,臉清爽了笑容更清爽,不等李菲雪彎膝蓋就一爪子扶住,“菲雪姐姐不必多禮。”
做戲做全套,茶還是要喝的,呡一口意思意思了事。
李菲雪嘴邊笑意不變,道聲謝斜坐繡墩,正式引薦四大宮女,“這幾位皇妃早上見過了,平常負責服侍殿下的起居飲食,十然百然管起居、千然萬然管飲食,另外十然還管着外院書房。”
此時她尊稱皇妃不喊安妹妹,四大宮女不覺有異,忙行大禮認新主。
念淺安多看了十然一眼。
長相平平氣質平平,身材倒是略誇張,兇很豐胯很寬,一看就很符合教引宮女的标準。
内務府果然人才濟濟,難為大嬷嬷能挑出十然來。
念淺安默默看一眼大嬷嬷,示意遠山近水一人打賞倆兒,指着小豆青小豆花道:“以後你們就聽小豆青和小豆花分派。她倆總管内院,遠山近水一個管起居一個管飲食,你們先跟着打下手,将來或升或降全憑表現。”
她自覺很有新官上任的派頭,并且很有新任主母的派頭,該撸的原職直接撸,将服侍楚延卿的差事全部并入她名下。
她是皇妃,小豆青小豆花出身萬壽宮,四大宮女深知哪個都沒得争,忙接過打賞,唯有十然擡眼看上首,見楚延卿閑坐無話,隻得低下視線帶頭謝賞。
心下不無苦澀。
李菲雪有繡墩坐,她卻連磕頭敬茶的資格都沒有。
十然深深低頭,默然退到一旁。
大嬷嬷則心下莫名。
原當皇妃看她那一眼,是要問她十然的事,結果不僅沒問,連十然管着外院書房的事也沒多提半句。
外院書房難道不比殿下的起居飲食重要?
皇妃到底是真傻啊,還是缺心眼啊?
大嬷嬷暗暗皺眉,面上恭謹紋絲不動,“這四位皇妃還沒見過,都是新來的管事嬷嬷。”
皇子大婚,内務府照例撥了四個嬷嬷八個太監,陳寶緊随大嬷嬷其後,拎出八個新面孔。
念淺安隻管打賞,不管記人,“嬷嬷歸大嬷嬷,公公歸陳内監,我就不越俎代庖瞎管了。陳内監要是忙不過來,就讓陳喜給你搭把手。”
新官上任三把火,她卻不打算把火燒到陳寶和大嬷嬷頭上。
這二位和别人不同,乃楚延卿的親信老人,她不想亂用,也就不打算亂管,小豆青小豆花不好管新嬷嬷新太監,這二位人盡其用正合适。
陳喜老早心裡有數,聞言立即跳出來,“還請陳總管多多提點小的。”
他重回宮中,已非當年花鳥房的無名小太監,不怕辛苦,就怕沒事讓他辛苦。
陳寶心裡暗罵養畜牲的龜孫子,跟他擺什麼大太監的款兒,面上笑呵呵,“喜公公如今是皇妃院裡的管事太監,哪裡用得着我提點呐?”
假客氣完老腰一躬,“還請皇妃示下,餘下宮女太監是叫進屋裡磕頭,還是叫去偏廳勞動皇妃移步一見?”
念淺安表示都免了,甩手掌櫃甩得很幹脆,“小豆青、陳喜,你們跟着陳内監去認認臉。”
說着似想起什麼,轉頭問大嬷嬷,“給四嫂的認親禮可送過去了?”
大嬷嬷不錯規矩地先福禮再答話,“禀皇妃,奴婢親自送過去的……”
念淺安點頭端茶,“辛苦嬷嬷。那就勞煩嬷嬷在一旁多提點小豆青她們了。”
大嬷嬷心下更莫名。
這就沒了?
不問問四皇子妃好不好,肚裡孩子好不好,認親禮好不好?
好歹來句改日得空必去探望的客氣話啊!
她真情實感地皺眉了,才動了動嘴皮就聽楚延卿忽然開口,“大李氏留下。其他人都散了吧。”
大嬷嬷立即松開眉頭閉上嘴,擡腳就告退。
遠山近水退得毫無心理壓力,小豆花則慢了一步,微笑看四大宮女,“幾位妹妹也随我來吧,我正好教教你們皇妃這裡的規矩,這第一條,就是皇妃沒發話,誰也不必留下服侍。”
眼見知木知土退得毫不猶豫,被叫慣姐姐的四大宮女如今淪落成妹妹,有話也不敢在這會兒說,心裡各有思量,面上則呐呐應好。
大嬷嬷看在眼裡,若有所思地去尋陳寶吃茶說話,“依我看,咱們這位皇妃不是精怪,而是又傻又缺心眼。遠山近水瞧着和皇妃一個路數。倒是小豆青、小豆花,到底是陳姑姑調理出來的人兒,勉強能做皇妃的左膀右臂,否則殿下這後院,恐怕立不起規矩。”
這樣的話,也就她敢說。
陳寶可不敢接,偏廳忙亂自有他徒弟代勞,這會兒翹腳斟茶推給大嬷嬷,心裡聽得樂呵,面上很嚴肅,“隻要殿下喜歡,沒規矩也成有規矩了。”
大嬷嬷沒反駁。
她是女人,比陳寶更清楚男人的寵愛代表什麼。
何況對皇妃來說,殿下的寵愛不是第一重要,隻要有殿下的尊重,就足以在内院說一不二。
“皇妃想管就管,不想管就不管,殿下竟半句異議都沒有。”大嬷嬷半愁半歎,“多少年了,我就沒見過殿下在内院逗留這樣久。大李氏擡進門後接手庶務,你可曾見過殿下像陪皇妃這樣,親自幫着坐鎮?這會兒還單獨留下大李氏。妻妻妾妾,也不知能不能真和睦。”
陳寶知道内情,林松也是為數不多的知情人之一,大嬷嬷卻不知李菲雪隻是假寵妾。
不能暴隐情,隻得含糊道:“殿下擡舉大李氏,皇妃自然能和大李氏和睦相處。”
大嬷嬷瞥眼看陳寶,暗道個老油滑子難得肯說人好話,心思沒放在陳寶的話上,依舊停留在念淺安的行事上,“皇上選妃皇子納妾,我也算閱人無數了。唯獨沒見過大李氏這樣的寵妾,皇妃這樣的正妃。”
她忠心多年規矩了多年,此刻歎息即有憂心也有不屑,“皇妃說話做事,實在莫名其妙,也太不講究章法了。”
陳寶聽得更樂呵了,心想這才哪兒到哪兒啊,大嬷嬷還沒見過皇妃更不着調的樣子呐!
他巴不得有人跟他共患難,續茶續得賊殷勤,“可不正是老姐姐這話兒?我管不着内院,皇妃院裡的人兒啊事兒啊,還得請老姐姐多多費心咯。”
大嬷嬷緩緩點頭,喝着茶自顧思量。
揮退閑雜人等的正院廳堂裡,除了念淺安楚延卿和李菲雪,又多了個翻窗進屋的林松。
念淺安一臉“暗衛都好愛爬牆翻窗哦”的淡定表情,笑微微招呼林松,“好久不見。”
李菲雪也很淡定,“林侍衛。”
三年前楚延卿能出現在她的閨閣内室,這會兒再來個從天而降的林松,真心不算什麼事兒。
沒吓着人反而有點受寵若驚的林松:“……”
皇妃是奇女子他很知道,沒想到大李氏也是奇女子。
為什麼女主子們比男主子膽子還大?
暗衛頭兒做到他這份上還有沒有奔頭了!
林松一邊生無可戀,一邊抖落背上大包裹,闆着臉看楚延卿,“殿下要屬下搜羅的東西都在這裡了。”
看起來超重的包裹散開來,全是顔色厚薄不同的賬冊。
念淺安曾是魏明安,不用細看就心眼通透,“奈香閣下家、魏府産業的暗賬?”
楚延卿笑而不語,林松乖覺接話道:“正是和魏府相關的暗賬。屬下等用了三年時間,才抄撰了七八成準。”
他不驚訝念淺安一猜就中。
李菲雪也不驚訝,隻當楚延卿預先和念淺安通過氣,略一沉默後雙眼漸漸亮起來,“殿下想要我做什麼?”
“挖下魏府一塊肉。”楚延卿垂眼看滿桌賬冊,“用馳古閣的力量,讓你的陪房李掌櫃出面,具體怎麼做林松會告訴你。你有什麼想法,也可以和林松商量。”
李菲雪猛地站起來,擡腳就往外走,半句廢話也無,“我定不負殿下所托!”
正重新系包裹的林松:“……”
大李氏不愧是奇女子,幹起壞事來這麼積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