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嬷嬷領命而去,那位官媒得了知會,先特意往靖國公府走過一遭,才拐去公主府。
因徐月重的親事尚且瞞着徐之珠,念、徐兩家有事商議盡數都托給官媒居中傳遞,這般行事并不引人側目,官媒順利往榮華院拜見安和公主,開口隻管道賀,并不敢露出惋惜的意思,“就算公主不召見民婦,過兩天民婦也得求見公主。指婚懿旨一出,漁陽郡公就找過民婦,叫民婦尋個機會拿回草貼才是。”
安和公主笑着颔首,将草貼推過去。
官媒照章辦事,打開匣子驗看,原本随意一看登時變驚吓:楚克現的名諱八字旁,赫然新添一筆閨名生辰。
她知道除了念淺安,念家姑娘都從然字輩,當即流下冷汗錯愕道:“公主,這……這是貴府哪位姑娘?漁陽郡公原本求的是六姑娘啊!”
她不敢直說安和公主亂點鴛鴦譜。
安和公主也無意解釋,隻道:“親事成不成,總歸着落不到你身上。你隻管拿回去交給正主,這事兒于你隻有功沒有過。”
官媒還能咋地,隻能抹去冷汗稍稍定心,往隔壁走完過場一出念家門,活跟被鬼攆似的跑去找楚克現,巴不得趕緊把燙手山芋交出去。
楚克現看過草貼也受到了驚吓,顧不上和四皇子告假就直奔公主府,進門就神色複雜地喊,“表姑母……”
“你娘掌不住事兒,老郡公又是個糊塗蟲,你既然喊我一聲表姑母,我少不得替你做主。”安和公主正等着他,不成想他來得這樣急,再看他的臉色心裡也有些難受,态度卻強硬,“你有心救急,我感激你。但安安既然要嫁姓楚的,換成你你會選自己還是選小六?一樣姓楚,家世地位差别可不小。
郡公府什麼境況,你比我更清楚。你表叔祖入閣,劉家更上一層,念家也跟着水漲船高。想必老郡公不會反對你娶念家女。挑個安靜軟和的媳婦兒,也能安生孝順你娘。你的差事,也該換一換了。
别的我許不了你,但能幫你求皇上一道口谕,禁軍、侍衛處、三大營,任你挑一處去。所謂成家立業,等小三小四都定下正妃,儲位一事遲早要擺到明面上。你不能再在小四手下做事,也不要摻和進别的皇子名下。
不管是小六,還是其他哪位皇子。往後你隻給皇上辦差,任老郡公再糊塗,也不敢再拿孝道指着你胡亂鑽營。你體貼我也愛護安安,我不要你站在小六這邊,隻要郡公府不偏不倚。是我辜負你的好心,你要怪,就怪我自私自利。”
楚克現低下頭,想到糊塗投機的祖父,想到軟弱無能的母親,又想到不省事的庶出兄妹,他慢慢擡起頭,“阿淺可好?”
安和公主知道他問的是什麼,硬下心腸笑道:“事關太後的流言還能有假?安安接了指婚懿旨後,不知道多歡喜。”
楚克現捏着草貼的手松開,強撐出笑臉道:“我知道表姑母疼我,我都聽表姑母的。”
安和公主即欣慰又心酸。
這孩子,真是個好的。
從小到大心思都正,有情有義,更有大局觀。
隻可惜,和女兒有緣無分。
安和公主壓下恻隐,像小時候一樣摸摸楚克現的腦袋,“你也是大人了。現在要不是坐着,我都夠不着你的頭了。男子漢大丈夫,多的不必我深說。你要是同意了,将來就要盡到自己的責任和義務,别叫我失望,更别叫自己後悔。”
楚克現紅着眼笑了,挨着安和公主靜默片刻,收起草貼輕輕點頭,聲音微哽道:“一事不煩二主,等我秉明祖父、母親,還請那位官媒登門下定。”
安和公主沒有送他,隻看着他留在桌上不曾動過的茶水,長長吐出一口氣。
她提過一嘴儲位,回家窩進外書房的劉乾也正說着儲位,話說得和安和公主異曲同工,“先成家後立業,六皇子親事一定,朝中已經有人蠢蠢欲動。等三皇子、四皇子的正妃人選明朗,幾位皇子誰人堪當儲君,恐怕就會提上議程。”
念驸馬正和他對坐下棋,聞言撚着棋子輕笑,“以安和跟坤甯宮的關系,公主府和劉家注定要支持六皇子了。”
劉乾不看棋盤,隻看念驸馬,“六皇子動作那樣快,你是不是搗了什麼鬼?”
念驸馬落下棋子兩手一攤,笑得很光風霁月,“我可沒搗鬼。不過是偶遇林松,閑聊時說漏了嘴,林松将克現私下求娶安安的事兒告訴了六皇子,可和我無關。”
偶遇個屁!
林松是楚延卿的暗衛頭子,哪兒是那麼容易偶遇的?
劉乾吹胡子瞪眼,這才知道還有此節,“你倒忍心出賣安和跟郡公!”
念驸馬一臉無辜地撚了顆棋子,“您老錯怪我了。我總要試一試六皇子。六皇子要是心裡不急、動作不快,我可不放心安安嫁他。”
劉乾繼續瞪眼,“别跟我擺慈父嘴臉。就該讓安和潑你一身才對!”
念驸馬立即孤獨寂寞冷,“您老可得保密。我已經睡了好幾天書房了。”
劉乾抖着胡須哈哈,“活該!”
念驸馬哀怨地看他一眼,敲着局勢一面倒的棋盤道:“如今,你我兩家算是正式和六皇子綁在一塊兒了。好就好在,六皇子和安安彼此有情,這門親事,不僅如了你我的意,也全了小兒女的意。”
利益無從交換,姻親就是最牢固的紐帶。
翁婿二人想要延續光耀兩家門楣,早早就站了隊。
劉乾沒接話,和念驸馬嘿嘿對視,然後老臉就黑了,“念栩琨!你敢在老子眼皮底下偷換棋子!”
念驸馬才不承認,翁婿倆正準備大打出手,就被下人及時打斷,“驸馬爺,劉嬷嬷來問,您若是完事兒了就一道回府。”
劉嬷嬷是來還信物的。
劉乾邊趕念驸馬邊道:“你堂嫂一遇上卓兒的事就犯擰,你讓安和别跟她計較。”
念驸馬不以為意,“安和淘氣,還不是您慣的。”
劉乾驕傲地笑,“安和是個好孩子。更是個好妻子好母親。外頭的事你可以瞞着她,但不準辜負她。”
念驸馬肅然一揖,正色應是。
他和劉嬷嬷打道回府,方氏則滿臉喜色的飄進劉青卓屋裡。
劉青卓聽着方氏碎碎念,看着方氏手中的信物有些愣:他不過是閉門苦讀幾個月,不過是關在貢院考了三天試,一覺醒來,念淺安怎麼就和楚延卿定親了?
懿旨指婚,念淺安真的情願嗎?
他心中滋味難言,竟聽不進方氏說了什麼。
裴氏心中滋味亦是複雜難言,不無唏噓道:“柳公子竟是六皇子!桂儀這混小子,倒瞞得我好苦!你一定要和那邊交待清楚,如今可容不得單懷莎再攀扯什麼柳公子!”
連翹忙應下,展開紙筆給單懷莎遠在邊關的夫家去信,握筆劃了下脖子,“送親的隊伍這會兒還沒到地方呢。您若是不放心,讓表姑娘路上出意外喪了命,外人不過歎一句老天無眼。”
“老天怎麼會無眼?天道自在,不然流言怎麼會變成美談?”裴氏并不意動,笑歎着點了點連翹,“你呀,馬上就要嫁人,說不準馬上也要做母親。少起這類險惡心思。不為自己,也要為家人積善積德。”
連翹吐吐舌頭,紅着臉不再說。
她馬上要嫁的清風也紅着臉,純粹急得,“世子爺,小的絕對沒罵過柳公……六皇子是癞蛤蟆!”
被他緊抱大腿的徐月重故作恍然,“你不說,我倒忘了這茬兒。”
自己給自己補刀的清風:“……”
他是在受命逆轉流言風向時,才驚覺“柳公子”是貨真價實的龍子鳳孫,人家不僅有資格記他的功勞,還有資格要他的狗命!
清風一臉“世子爺您變了您不疼小的了”的垂死表情。
徐月重的冰山臉仿佛于心不忍,一把拉起清風終于憋不住笑,“行了,你家爺還能不說你好隻說你壞?樹恩說了,你辛苦這一場頭一個有功,等你和連翹成親那天,自有賀禮送上。”
皇子賞賜的賀禮!
清風瞬間活泛過來,隻差沒圍着徐月重轉圈圈。
又結束被教養嬷嬷磋磨的一天的小李氏卻在屋内轉着圈,一時想不起當初救她的“柳樹恩”是何模樣,一時又想起臨近六皇子院落的喜慶,悔恨失落頂得她心肺都要炸了,偏偏不能露出一丁點異樣,尤其在三皇子面前,連提也不能提舊事一句。
當初能做成三皇子妾,她還利用、歪曲過春宴的事!
現如今,現如今!
真是老天無眼!
本該是她,本該是她做六皇子妃的!
現在卻叫念淺安撿了便宜!
老天當真無眼!
念淺安憑什麼!
小李氏越想越恨,恨不得砸爛滿屋擺設發洩,生生忍着不敢鬧出半點動靜,隻能抓起軟枕不甘地掼向地面。
這一幕自然不為人知,一身鄰家妹妹範兒的七皇女路過皇子所而不入,出宮徑直往公主府去。
她不等通傳就闖進绮芳館,邊命狗腿們送上賀禮,邊拉着念淺安指點道:“你看看,都是我親自給你挑的好東西。還不快謝謝我?不謝我也行,你得跟我道歉!于白花落水的事兒,和母妃沒有關系!我問過姜姑姑了,而且父皇都沒多問一句,可見隻是意外,無非是巧合罷了!”
小野貓如此天真,她都不忍心一而再教小野貓做人了!
念淺安默默吐槽,奉上一臉假笑,“對不起,我以後再也不和你瞎說大實話了。”
從善如流地道完歉,果斷端茶送客,“謝謝你的賀禮哦。好走不送啊。”
七皇女嘟嘴跺腳,居然沒被氣走,突然揮退狗腿們并屋内下人,小臉紅紅地去拉念淺安的袖口,小手攥着一角衣料扭來扭去,“念淺安,我有事和你說。”
念淺安一臉震驚,“你有了?”
七皇女一臉茫然,“有什麼?”
念淺安眨了眨眼,“有孕?”
七皇女怒瞪雙眼,“念淺安!你胡說什麼!”
“看來沒有?不好意思啊,一般姑娘家滿臉嬌羞地說有事要聊,通常後頭都跟着未婚先孕之類的狗皿橋段。”念淺安皮到一半,見七皇女眼睛都快瞪裂了,忙端正臉色道:“是我胡說,是我胡說。小野貓别炸毛,啊?”
然後解救出自己差點被搓爛的袖子,抖抖爪子接着道:“說吧,啥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