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十,周帝收到一本折子,讓他又驚又怒,永安王在其封地内不僅經營鹽鐵,擴充軍備,還肆意打壓派遣官員,已有一死一傷。
這件事若是真的,永安王視同謀反,罪不容誅!
可是大年期間,派誰去查呢?
按舊例是指定欽差大臣,代君前往。可一來并無證據,捕風捉影,倒叫其他蕃王人心惶惶。二來若是屬實,這樣無法無天的家夥,欽差大臣去了還能回來嗎!皇上也不是冷皿無情之人,他的臣子雖時時惹他不快,卻也不能如此草菅人命。思來想去,便想到了兩個人。
誰?
他親封的新晉馬軍司副統領李征和陳崇。官可不能白當啊,不幹點實事如何服衆?
兩人被請到君前,待皇上說明情況,兩人皆面有難色。
皇上不解:“這也不是什麼難辦的事,怎麼,不想去?”
陳崇道:“皇上,不是我們不想去,是家中都正巧有事,不好走開啊。”
“什麼事?”
陳崇:“臣的外公這幾天身體有些不适,臣要照看着。
方大學士身體不好,說是照看,估計是怕他突然去了。皇上表示理解。又看向李征。
李征道:“臣,後日送定。”
應該也是擔憂老爺子的身體,要盡快讓這倆小的把親成了。萬一有個不測,又要等三年啊。
皇上為難,确實都是正經理由,可是,他的事誰去辦?
陳崇突然上前一步道:“皇上,不如晚兩天,讓我妹夫先把事辦了,再去照看永安王,如何?”
皇上忙點頭:“不錯,這事急不來,晚兩天就晚兩天,先把親事辦好了!李征啊,一定要把禮送足,不能寒碜了,缺什麼,跟朕張嘴啊,可别不好意思。”
看着兩人狼狽為奸把自己的事都決定了,李征悶悶的:“臣什麼也不缺,謝皇上好意。“
陳崇喜滋滋的拍怕李征:“快去快回,還能趕上皇上納貴妃。”
離開皇宮,李征還是有些郁郁。陳崇道:“怎麼,你以為我是故意要支開你,免得遇上蕭安瀾?”
李征:“她不是不來嗎,梁人的送親使團跟我有何關系?”
陳崇笑:“這樣想就對了,放心,如果你真回不來,我會替你把蔚藍送過去的。”
蔚藍啊,好久沒見過它了。當初還說要親自教養呢,結果卻是扔在師父那裡,十天半月不見一次,恐怕它已經不記得自己了吧。
告别陳崇,李征轉道去了紀府。
蔚藍的羽毛長全了,特别鮮豔耀眼的藍,漂亮的不像猛禽,看到他,既沒有炸毛做攻擊狀,也沒有湊上來示好,而是歪着頭,靜靜的看着他。
紀涵已經知道了他要去調查永安王,沒說什麼,隻是遞給他一張紙。李征接過來細看,是一張房契。
李征慌忙放手:“這使不得,師父!”
紀涵大笑:“怎麼使不得,燙着手了?”
李征:‘師父養我,教我,已是恩重如山,這個,我是無論如何不能收的!’
紀涵道:“收着吧,不是為師的,是皇上送的。”
“皇上?”
“你剛升了副統領,正是樹大招風的時候,皇上若直接賞你,恐禦史們說道。便假托為師的手送你。師父送徒弟,礙不着别人的事!”
“可是……”
“你都要成家了,還借住在舅舅家不太好,皇上這宅子送的也及時。不過要記清楚了,對外可以說是為師送的,對你舅舅一家人一定要說清楚,切不可讓他們誤會。”
“是。”李征隻好手下。
“方菲是個好孩子,”紀涵面帶微笑,不知想到了什麼事情,“好好待人家,别忘了,我可是她姑丈!”
“是。”
正月十二,好日子,宜婚嫁。天公作美,豔陽高照,冬日裡難得的溫暖。
年後的喜慶氣息還沒過,家家戶戶門口貼的紅對聯,門楣上挂的紅燈籠,還有隐藏在角落的紅色爆竹屑,都有意無意彰顯着一團喜慶的氣氛。
蕭安瀾昨日進城,來的晚了,顧不上打聽這京中新近發生的趣事,加上幾天的長途跋涉身體疲倦,便早早在客棧歇息了。次日睜開眼,日上三竿。自己先笑了,這可不是自己家啊。
洗漱一番,換上一身慣常穿的白色大梁“公主裝”,頭發簡單的挽在頭頂,用白色絲帶束了,出來用早膳。
衆侍衛早收拾妥當,被戚揚打發出去探聽情報,都回來了。
安瀾吃着飯,問道:“打聽到什麼,有什麼新鮮事啊?”
戚揚看着吃的香甜的安瀾,答非所問:“今天便去拜訪紀太傅嗎?”
“不去,”安瀾幹脆的回答,“不用多想,一定是件倒胃口的事。見過他之後,我定然沒心情在這大周都城遊玩了!最後再去吧,在安樂趕來之前,總有時間見他的。”
戚揚撓頭,還有什麼事能吸引她的注意呢?求助的目光看向其他侍衛。
一個道:“城西集市有家定制兵器的作坊,據說制的極好,一物難求。”
又一個道:‘城南有家烤肉鋪,正午出爐,香飄半個京城。’
又一個道:“城南有家胭脂鋪,據說宮中的娘娘公主都時常光顧。”
十個人,有說首飾好的,有說雜耍演的好的,有說風光好可乘船的,安瀾放下筷子擦擦嘴:“哪都不去,先去看看老朋友。李征的家,你們打聽到了吧。”
無人出聲。
詭異的安靜。
安瀾目光在幾人面上一一掃過,語調放輕松些:“李征的家,要去讨些舊賬,有沒有打聽出來?”
戚楊不知如何開口,正愁着,不妨路過的店小二熱情說道:“李征?可是年前在全軍大比中射藝奪魁的馬軍司副統領李征?”
戚楊撫上額頭,完了……
安瀾點頭:“正是,小哥知道他住哪裡?”
店小二得意道:“那是自然,不過今天去不得。”
“為何?”
“今天啊,他要去方大學士家送定,看這時辰,應該出門了吧!所以您呐,今天就别去了……”
安瀾原本平靜的臉僵硬了一下,戚楊看着她,隻見她慢慢的,嘴角扯出一縷笑意。
小二還在說:“這方家的小姐啊,聽說是才貌雙全,跟這李将軍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
戚楊一把拉過小二:“别說了,忙你的去吧!”
安瀾道:“你還沒說他家在哪?”
小二有些看不清情況,還是實在的回答:“你們外鄉人,說了也不好找,不如就等在這兒,方大學士家就在前面不遠,李将軍來的話是從咱們家門前過的!”
戚楊閉上眼睛,這多嘴的小二,一把把他推得遠遠的。
小二邊走邊說:“唉,你這人怎麼動手動腳的,真無禮!”
安瀾把碗筷推到一邊:“飽了。”看向窗外,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他們幾個人說:“那就等一會兒吧。”
這家客棧的位置很好,面臨大街,坐在大堂就能從大門口和窗戶看到街上的人來人往。
安瀾看着街上:“為什麼不告訴我?”
戚楊:“……”
安瀾:“我看重他不過是想通過他知道我父親的事,你們以為有什麼?”
幾人互相看幾眼,不太相信。
安瀾繼續說着:“若論相貌,高岸比他強多了,論武功,你們也不差。我……”
話沒說完,街上熱鬧起來。遠遠就有人喊着“李統領,恭喜啊!”這類的話語。
安瀾站起來走到門口,朝街道的一邊看過去。
李征騎着馬,一邊接收着衆人的恭賀,一邊抱拳回禮,身後跟着幾個擡箱子的家丁,所以馬走的不快。
街上熱熱鬧鬧的,李征人緣還不錯,數不清的人說着吉利話。
安瀾站在門口,身體隐在暗處,看着李征由遠及近,又由近及遠。
他坐在馬背上看着前方,沒留意到路邊有什麼異常。
安瀾從暗處走出來,緩步跟了上去,随着街邊的人流,不遠不近跟着窦府的家丁。就像漂在水面上的木樁,無意識的向前。
沒走多遠,便看到前方朱紅的大門,門口的兩隻大石獅子,以及簇擁在門口迎接新姑爺的方家人。
看着李征被人拉着手,拍着肩膀,消失在朱紅的大門口。
安瀾靜靜看着,眼都不眨一下。終于有些酸了,她打算扭頭離開。
卻見一人穿過人群,幾步走到她身邊,拉着她走了十幾步,萬分緊張的問道:“你怎麼在這兒?”
安瀾看清來人,堵塞的心緒終于找到突破口,笑了起來:“來搶親啊!”
“别胡說!”
“怎麼是胡說呢,我這人你還不知道?又兇殘,又霸道,滿口謊言,無惡不作……”
“陳崇,你在幹什麼!”
不妨身後又跟來一人。
陳崇隻聽到這聲音就頭疼,回頭道:“皇,黃少爺,這兒沒你的事兒,快回府去吧!”
微服出宮的劉傥來給好兄弟湊熱鬧,李征進去了卻不見陳崇在一邊,出來尋找,便看到陳崇鬼鬼祟祟和一個人拉拉扯扯。
安瀾看着突然出現的這個人,眯起眼睛:“黃少爺?”
些許寒意從背後升起,陳崇有些焦急,拉着安瀾:“你快跟我走,有什麼我慢慢和你說!”
劉傥走近細看,才看清和陳崇糾纏在一起的不是男人,而是個做男子打扮的女子,陳崇的表現很可疑。忍不住問道:“這位是?”
安瀾微笑:“我來找他的。”
劉傥興奮起來:“陳崇,你對人家姑娘做什麼了,快老實交代!”
陳崇頭上冒汗,這邊還有個不好解決的大麻煩,皇上還來搗亂,交代什麼啊,是沖着我來的嗎!看看左右沒什麼人,壓低聲音重重道:“這是安瀾公主!”
“啊?”劉傥一時沒反應過來,這個名字有點耳熟又不是很熟。
“蕭安瀾,紀太傅的女兒。”陳崇出言提醒。
“紀太傅?哦,我知道了,是……”
“是你大梁表姐的女兒。”蕭安瀾出聲。
“嗯,對,對就是表姐的女兒。”劉傥點頭,又看向安瀾:“你知道我是誰?”
陳崇就差用喊的:“别和她說話,這個人嘴裡就沒一句實話!”
劉傥疑惑不已,她把他怎麼了?
安瀾卻是一扭腰一跺腳:“舅舅!”
“唉!”劉傥先應下。這和自己年紀差不多的表外甥女,劉傥看着挺喜歡的。
陳崇有點傻,這就認親了?劉傥抓住陳崇衣領:“說,你對我外甥女做什麼了?”
“我沒做什麼啊。”陳崇無限委屈。
“沒有?沒有做什麼你這麼緊張,還拉到這麼僻靜的地方說話?沒做她怎麼不找别人偏找你啊?”擺明了始亂終棄嗎!話本上都是這麼寫的。劉傥樂滋滋的想,出了宮就是有熱鬧好看。
安瀾委屈的扁着嘴,抱住劉傥一隻胳膊:“舅舅,你可要為我做主啊!”
陳崇急了:“你别添亂了好嗎,我怎麼得罪你了,姑奶奶?”
又對劉傥道:“您先看好您這寶貝外甥女,過了今兒,我明天定然給您解釋清楚。我娘還在府裡呢,叫她知道了就不好收拾了!”
說完掙脫開二人,大步走回方家。
衛國公夫人方氏,别的不多說,單說二十面前逼得一國公主倉皇歸國,逼得名滿天下的智者紀太傅孤獨到老,這本事,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安瀾不屑道:“不過一個老虔婆,我會怕她?”
劉傥忙拉住她:“你不怕,我怕。别鬧了,跟舅舅走,舅舅給你買糖吃。”
他們所處的位置本在街邊牆角處,劉傥拉着安瀾又朝裡走了幾步,突然一個反手,拉着她的胳膊繞到身後,鉗住了她的咽喉。
留在他動手的瞬間,唰唰,幾個身影竄到眼前,幾乎是同時,又有十幾個身影出現在他身後。
兩邊人沒有動手,隻是看着中間的兩人,僵持着。
安瀾揮揮手,讓自己的人退後。
劉傥冷笑道:“算你還識相。”
安瀾:“皇舅舅這樣招呼外甥女,真讓人傷心啊。”
劉傥道:“有親人自遠方來,自然不亦樂乎,可是這樣一個能把北方偌大草原攪得天翻地覆的外甥女,皇舅舅也不能不慎重啊!”
安瀾一笑:“過獎,過獎。”
劉傥:“你不聲不響來到朕的眼皮底下,有何目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