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菲本該第一時間退回房中,不過,她知道表兄陳崇是怎樣的人,所以,靜靜的看着。安瀾突然哈哈大笑,笑的前仰後合。陳崇氣惱的搶過腰帶系上,沖着方菲喊道:“有什麼好看的,還不回去!”方菲偷笑着回到自己的座位。紀涵問:“怎麼了?”方菲笑着搖頭,不說。
“别笑了,有什麼好笑的!”陳崇氣急敗壞,再看安瀾已利索的把金牌收進袖中,忙道:‘你幹什麼,我可沒答應要給你呢,快還我!’說着動手來搶。安瀾一邊躲閃一邊道:“我看這腰牌威風的很,帶着玩兩天不行嗎?回去之前肯定會還你的!”
“不行,别的好說,這個可不是能拿來玩的,快還我!”持此“勇武”金牌者,可入皇宮不經通傳,皇城内跑馬,甚至一定程度上先斬後奏,這都是後來皇帝特地下旨頒布的殊榮。
陳崇一急,也顧不上安瀾她親爹就在此處,在人家的院子裡打人家的閨女。
方菲聽到外面的聲音,有些奇怪,紀涵卻淡淡道:“别管他們,咱們喝茶。”
安瀾一邊躲一邊低聲道:“你再不住手,我可要喊你姨丈了!”陳崇不停:“喊誰也不行,這不是能送人情的東西!”安瀾冷哼一聲:“你不借我,要我去找李征借嗎?”
陳崇停手了,但見安瀾沉着臉,金牌就在她手上。看着他:“劉傥我已經見過了,我要對他不利,你們大周早就舉國戴孝了!”
劉傥沒對陳崇說過什麼,不過陳崇對安瀾已經是根深蒂固的畏懼,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毫不懷疑她有辦法傷害任何她想對付的人。
“我要這個也不過是預防你母親為難我,我可以保證不會用它做任何危害你大周的事。如果你信不過我,現在就可以告訴裡面的方菲和你姨丈,有這兩個證人,就算真出了什麼事,也賴不到你頭上!”
陳崇想了想,隻能點頭,他不是怕替安瀾背黑鍋,他怕她真的去找李征要。“好了,就借你玩幾天,真小家子氣,沒見過這麼好看的金牌嗎!“
安瀾這才又笑起來:‘多謝。保證會物歸原主的。’
陳崇不忘再叮囑一句:“說好了,不許去找李征!”
安瀾冷笑:“陳公子,陳副統領,你看我像嫁不出去的樣子嗎!”
陳崇立即想到了那晚見到的那個英俊的貴公子,又是披衣服又是握手的,親昵的很。不由低聲罵着水性楊花,突又覺得中計了,李征不該成為他的軟肋被威脅。看她得意的樣子,金牌定然是拿不回來了,隻能長歎一聲自認倒黴。
兩人回到紀涵書房,外面一番交鋒的結果明明白白寫在臉上,安瀾笑意融融,陳崇垂頭喪氣。他是連裡子帶面子輸的徹底,心裡不停琢磨着要遠離這個女魔頭。
方菲動手,為兩人倒上茶水。安瀾喝了一口,贊道:“好茶。”紀涵道:“和昨日的可有區别?”安瀾再喝一口,看着紀涵:“有區别嗎?”紀涵笑道:“今日這茶,是方菲煮的,茶葉一樣,手法不同,味道也有些差别。”
安瀾不好意思道:“這個,我隻學了煮茶,品茶不怎麼精通。想來你們也看到了,我也不敢自稱大家閨秀,這些細緻的情趣,不要問我。”
紀涵搖頭苦笑,方菲也掩唇輕笑,這個紀小姐倒也直率。
方菲笑過問道:“紀小姐平時都做些什麼解悶?”
安瀾想了想:“早些年的記不清也了,近幾年就是下棋,打獵,做些猜謎遊戲。”
“嗯?”方菲不太明白。
陳崇撅着嘴,心裡想的是:“說的簡單,以人為子的棋局,把馬匪當獵物,猜度人心,審時度勢,哼還遊戲!”
“紀小姐和我表兄是在哪裡相識的,北方嗎?”
安瀾點頭:“是啊。”
方菲敬佩道:“早看出紀小姐身上有種不凡的氣勢,原來是上過沙場的女英雄,方菲失敬了!”
安瀾笑:“英雄不敢當,不過是做些願意做又剛好能做的事情。其實我也很想像方小姐一樣,做個安安靜靜的才女,有父母家人陪在身邊,其樂融融。”
紀涵黯然,扭過頭去。
方菲看向陳崇,打趣道:“北方的事你說過那麼多,為何獨沒提過紀小姐,難道要藏私嗎?”
安瀾别有深意看着陳崇笑:‘是啊,因為北方有一個秘密。’
陳崇唯恐她說出她和李征若有似無的暧昧,忙制止道:‘話可不能亂說,你剛剛答應我的!’
安瀾才不管他黑了的臉,朝方菲勾勾手,待方菲湊過去,用所有人都能聽到的聲音說道:“你表兄愛上了一個草原上的姑娘。”
“嗯?”方菲驚訝。
“啊?”陳崇松了口氣,說他的不幸總好過讓表妹心裡有疙瘩。
“真的,怎麼不帶回來讓姑母瞧瞧呢?”方菲瞪着陳崇,不滿道。
安瀾立即解釋:“因為人家已經嫁人了,哈哈哈……”
陳崇無奈的指着安瀾:“知道我為什麼不提這個人了吧,人品如此低劣,專往人傷口裡撒鹽!”
方菲卻笑着:‘是嗎,我覺得紀小姐挺可愛的。’
安瀾點頭:“英雄所見略同。”
“哈哈哈……”連紀涵都笑了起來。
二人要告辭時,安瀾送出門去。方菲戀戀不舍道:“紀小姐有空閑,可否來方府小坐?”
“她沒空閑。”陳崇替她回答。
安瀾無奈點頭:‘确實,和方小姐一見如故,若時機允許,在下也願與小姐再次煮茶。’
兩人道别,剛要上馬車,卻見一人從牆角處幾步趕來,喊着:“安瀾,安瀾……”
幾人看過去,卻是高岸跑了過來。陳崇一見此人便皺了眉頭,想趕人又怕安瀾攔着,便閉了嘴。高岸跑過來,高興道:‘我來過幾次了,門口的小厮說你們在會客,不許我進去,我便等着這裡,想着客人總有走的時候。果然便等到你了!’
安瀾臉色一僵,這話說的,怎麼好像跟她有多深的感情似的。那日不過是要氣一下陳崇,若就此惹上一塊狗皮膏藥卻得不償失了,雖然膏藥這臉還值得一看。
方菲識趣道:“紀小姐有客人,我們便先走了,告辭。”
“告辭!”陳崇重重說道。
沒有了别人,安瀾無需裝給誰看,說道:“不過一天不到沒見而已,怎麼好像隔了三秋一般,你這戲演的也太過了吧!”
高岸呆了一呆,有些委屈:“在下真情流露,倒叫公主笑話了?”
安瀾冷笑:“你幫了本公主一把,本公主謝謝你,若這樣就想讓本公主傾心,你想的也太容易了些!”
高岸失望道:“是嗎?我母親說過,就憑我這張臉,什麼也不用做就能傾倒大半女子。另一半,再說些甜言蜜語也就足夠了。公主果然非同凡響!”
安瀾:“國公夫人高見,奈何本公主不打算在這些情愛俗世上費心。高公子還是另覓佳人吧!”
高岸道:“若果真如此的話,那晚公主何必拉我的手給人看?那一位也是公主的愛慕者嗎?”
“不關你事。”
“公主大好年華,心卻像凋落的花朵,可是有什麼人傷了公主的心?”
“你想的太多了。”
……
門後等關門的得水聽着,一口一個“公主”,原來她就是老爺傳說中的女兒,難怪老爺那麼殷勤!可是老爺特意吩咐不許陌生人進門,那麼這位公子應該就是老爺不待見的人了。也難怪,又自大又死纏爛打,說什麼靠臉就能傾倒大半女子,真不要臉!得水想的同時摸了摸自己的臉,也還不錯嘛!
得水覺得自己該出手幫助小姐了,幾步從後面走來大聲道:“小姐,老爺那有點事要小姐過去一下。”
“嗯,我這就去。”安瀾忙應着,轉身進去了。
高岸話沒說完,正要追上去,得水一挺兇膛擋在門口中央:“對不起,我們紀府不是什麼人都能進的,要先送拜帖,老爺看過後作準了才能進。”
高岸後退兩步,笑着:“想來我即便送了拜帖,也是進不得門的,不過她總要出來的,我等幾天便是。”說罷揚長而去。
得水沖着他的背影直噘嘴,又不禁感歎:“長得帥,被攆出門外也這麼潇灑,唉……”
搖擺的馬車内,方菲看着陳崇:“表兄,你沒什麼要對我說的嗎?”
陳崇把臉扭到一邊不看她:“你不都知道了嗎?”
方菲:“可是你沒有說全啊,征哥心裡的人就是這位安瀾公主吧!”
陳崇苦笑:“女孩子,要這麼聰明幹什麼,傻一點,好騙一點,不會更痛快嗎?”
方菲平淡道:“這還用想嗎,你們是在北方認識的,那邊的事你說了那麼多,獨沒有提過她一言半語。不就是怕我多想嗎?我開始以為是一位草原上的姑娘,沒想到軍中還能有女子,還是這麼出色的女子。”
陳崇:“其實,他們倆也沒什麼,就是一起去了北原,一起殺敵,打出來的交情,就跟我和他一樣,兄弟,袍澤,戰友,這樣的感情。”
方菲:“雖然接觸不多,我看這位紀小姐也是個幹脆利落的人,應該不會再對征哥有想法。我隻是擔心,她的身份不久就會暴露,到時候,姑母會怎樣?”
“你不用擔心她,擔心你姑母吧。”陳崇悶悶道。
“啊?”方菲疑惑的看過去,她的姑母衛國公夫人方程,無事時端莊賢淑,氣質高華。緊要關頭,卻是可以皇帝面前大義凜然甚至以死明志的狠角色,不然,又怎會逼得皇上都要以禮相待的紀太傅讓步,逼得堂堂長公主灰頭土臉回國!
方菲每聽母親講述那一段過往,心裡對這個姑母都是即敬且畏。想想剛剛那一位大咧咧沒什麼心機的姑娘站在姑母面前,還不知要遭受怎樣的侮辱,心裡不由有幾分不忍。上一輩的恩怨,各自都已付出了代價,本不該再延續到小輩身上,可是,她的姑母,她不好說……
安瀾回到書房,紀涵問道:“怎麼這麼久,舍不得他們走嗎?”
“沒有,遇到點麻煩。你的書童挺機靈。”
紀涵立即明白了,道:“他便是鄭國公的公子?倒長了一副好皮相。”
“他,還不錯。”安瀾公正的說。紀涵的一顆心當下提到了嗓子眼,隻聽她繼續道:“隻可惜我不想談這些事情。如果他願意等我個十年八年的,我可以考慮。”紀涵的心剛放下又提了起來,急道:“十年八年?你都多大了!”
安瀾十分理所當然的看着紀涵:“為什麼一定要嫁人呢?我身為公主,有俸祿,一個人就過得很好,還可以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嫁了人還有這麼自由?”
“可是……”紀涵想說姑娘家都是要嫁人的,可是她身邊不就是有一個明晃晃的先例嗎,他說不出口。
安瀾得意的看着紀涵臉色忽白忽紅,得意非常:“看吧,你也是認同我的。”
紀涵憋着一口氣,心想蕭勉怎麼把孩子養成這樣!要是跟在我身邊該有多好……
晚間,紀涵領着安瀾走進書房的密室。
燈光下,四面牆上大大小小的畫像朦朦胧胧,仿佛看不真切。安瀾走近,一幅幅仔細看過,看畫中孩子的衣服,發式,想着這是什麼時候畫的。一幅幅,似乎都在記憶中留有痕迹。
“我不是想證明什麼,”紀涵有些局促,像多年前拿着匆忙趕就的文章站在師父面前,心裡沒底的那種感覺,“我希望你看到這些,心裡會好過一點。”
牆上的畫像,有許多已經泛黃,蒙上了歲月的痕迹。有的紙質變脆,邊角裂開一點,有的筆迹點點模糊,不知是沾染了什麼,墨色暈染開了。安瀾一幅幅看過,背對着紀涵:‘怎麼隻有我,我母親呢?’
“不用,她在我心裡,刻的清清楚楚。”
安瀾深吸一口氣,仍然不想回頭,任淚水泛濫流淌:“你這麼說,我就信了嗎?”雖然努力控制,聲音還是有些許變化。
紀涵不出聲,走出密室。安瀾又站了許久,直到臉上的水迹蒸發幹淨。轉身走了出去。隻見紀涵捏着隻小毫,在案上描着什麼。安瀾走過去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