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山之巅,樓船橫行,五名氣度不凡的青年或站或坐,神色肆意灑脫,放浪形骸,似世間再無能夠亂他們之心者。
“有趣!”
蓦地,一身玄衣,手執折扇,俊偉不凡的王玄策,唰的一聲合攏折扇,瞳孔深處,似有流光閃爍。
“王兄可是看出了什麼?”
袁神季訝然道。
謝東華和蕭白衣,也是饒有興趣的看着王玄策。
他們知道,這位性格高傲的世家族子,除了家傳絕學修煉到極為高深的境地,而且還對易術頗有涉獵。
“昨日我夜觀星象,本以為今天應是烏雲滾滾,風雨欲來之勢,卻不想竟是風平浪靜!”
王玄策手執折扇在掌心拍打了幾下,搖頭晃腦道。
“嘁!”
袁師兄嗤笑一聲,倒不是嘲弄,而是單純的笑鬧道,“王兄你這神棍不合格啊,就連我都知道,昨兒個月明星稀,本就是晴空當照之象,哪兒來的風雨欲來之勢?”
可王玄策所言,絕對于常理相悖,就連他們也看的出來。
但也正因此,他們才感到狐疑,因為王玄策的性格注定了,若無把握,絕不會無的放矢。
“這才是奇怪的地方!”
王玄策起身走到船舷邊,折扇輕輕敲打着扶手,目中流光閃動的越發迅疾,“你們隻知其一不知其二,昨夜雖是月明星稀,可月有星韻,辰光不透,正是風雨将興之象。
我的易術雖然算不得絕頂,但自問這點不會看錯,現在朗朗乾坤,光天化日,毫無……嗯?”
說着,王玄策劍眉大蹙,目中流光似有紊亂之象,卻在即将成一團亂麻時,右手拇指蓦地掐住了無名指肚,并看似雜亂無章的律動開來。
見其神色,蕭白衣三人笑容漸漸斂去,目露凝重之色,唯有吳明,依舊把玩着酒杯,好似一點都沒有放在心上一般。
“好家夥!”
約莫十幾息,王玄策俊臉陡然一白,以其涵養,竟是忍不住差點爆粗口。
“怎麼回事?”
蕭白衣三人不是傻子,而且聰明絕頂,此時已然看出了蹊跷。
“都說天有不測風雲,卻未曾想,世間竟有如此奇人,真有莫測手段,改天換地!”
王玄策深吸口氣,苦笑搖頭道,“不瞞諸位,我學藝不精,隻能看出,有人行鬥轉星移之能,改變了天機,若我沒有猜錯,我們這一路,恐怕會一帆風順!”
“一帆風順?這豈不更好!”
袁神季納悶道。
這陣子,若非稱作虛空破浪船,恐怕早就被那些沽名釣譽,想要借着吳明揚名之人擾的煩不勝煩。
現在好了,若能一帆風順,沒有亂七八糟的耽擱,以他們的路程,月旬便到長安。
“這可不是好事!”
蕭白衣緩緩起身,面色凝重中,“強行改換天機,緻使前途明朗,看似一片通途,實則步步殺機。”
“怎麼說?”
謝東華訝然道。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王玄策将玉扇攥的嘎吱吱亂響,似乎仍舊驚異于有人能做出這等大手筆,“一帆風順,坦途在前,也同樣昭示着,禍福在手,乾坤在握。”
“嘶!”
謝東華和袁神季倒抽一口涼氣,目露驚色。
換言之,若這真是人為改換天象,讓人能夠前途一路順風,可同樣禍福也盡在他人之手掌握。
若是自己人還好,但凡有半點壞心思,随便給你安排點什麼,就極可能寸步難行。
而四大世家族子自問,有這等手段者世間本就極少,可他們卻從未得罪過,那就隻剩下唯一的選擇了!謝東華和蕭白衣微微颔首,雖然自幼錦衣玉食,可他們也是博覽群書,學貫古今,更曾遊曆在外。
小小的辨别天氣之法,不說十拿九穩,至少不會出太大的錯漏。
“呵呵!”
吳明輕笑一聲,飲盡杯中酒,長身而起,坦然自若道,“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得蒙四位兄台一路相伴至此,在下甚感不虛此行。”
說罷,又将桌上酒杯斟滿,舉杯邀飲。
謝東華和袁神季互視一眼,并不打算趟這渾水,哪怕前者與賈政經所創的秘密阻止有極深瓜葛。
要知道,這可是能改換天機,乃至改天換日的大手段,極可能是通曉周天易術的聖境大能者親自出手。
他們雖然自信,可卻不是傻瓜,頭腦一熱就沖上去替人擋刀。
弄不好,連他們都得栽進去!
隻是畢竟同行近月,若就這麼走了,難免落下個膽小怕事的形象,才有些拿捏不準。
“在下不才,想要領教下這等莫測手段,還請吳兄莫要推辭!”
出人意料的是,王玄策竟然率先表态,而且毫無做作之态,分明就是真的打算出手。
“此人改換天機,多半是不便親自出手,能與這等大能者隔空交手,于聖道有益!”
蕭白衣淡淡道。
兩人如此說,謝東華和袁神季略一沉吟,也是表态要和這等存在鬥一鬥。
雖然聖者大能不能輕易得罪,但四大世家可不是好惹的,而他們也是當代的領軍人物,未來極有可能封聖的存在。
誠如蕭白衣所言,提前與這等存在交手,于自身聖道而言,卻實有不小裨益。
更何況,吳明極可能是目标,他們四人分攤壓力,還真不會怕一名聖者大能的布局。
若被人知道,區區五名二境神藏半聖,摩拳擦掌的準備和聖境大能掰手腕,不知會驚掉多少下巴。
但事實上,換做尋常半聖,哪怕是五名絕頂半聖,還真未必敢,可偏偏五人都是身具大氣運則,本身對他們出手,就代表着不可測的結果。
“諸位且聽在下一言,這件事本就是因我而起,無論如何,我都不能讓諸位涉險!
我欲走無敵路,有什麼比踏破一尊聖者大能的布局,更能讓本王升華自身精氣神呢!”
可惜,吳明卻拒絕了他們的好意,而且很幹脆。
“好魄力!”
若換做常人,四人恐怕會心生輕視,認為輕狂自傲,不可深交。
可偏偏是吳明,一個有着無數驕人戰績,更是以半聖之身,鎮壓聖者,斬斷聖道的絕世天驕。
雖然依舊莫測兇險,可就吳明而言,确實比任何人,更具備可能性。
“如此,就長安見了!”
王玄策深深看了吳明一眼,依舊第一個表态,雙手一抱,率先飛出了寶船。
“長安見!”
蕭白衣拱手作别,謝東華和袁神季,也是道了聲珍重。
“長安見!”
吳明拱手還禮,駕船稍稍改道,須臾消失在天際。
“哎,吳兄果真是非常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若非有此魄力,恐怕也走不到現在!”
袁神季贊歎道。
“我輩當如是!”
謝東華點點頭,頗為贊同道。
“那個方向是?”
王玄策眉頭微蹙,有些遲疑道。
“阆中天宮院!”
蕭白衣沉聲道。
“天宮院?”
謝東華和袁神季互視一眼,陡然面色微變道,“莫非是那位……”
他們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兒,可現在卻是一副諱莫如深,忌憚非常,甚至隐有懼意的樣子,足可見想到的那人絕非泛泛之輩。
“能有這等手段者,那位必然是其中佼佼者,可沒聽說雙方有因果糾葛啊?”
王玄策狐疑道。
“到了那等境界,因果糾葛與否,雖然看的很重,卻也未必能有所影響,而且……”
蕭白衣搖了搖頭,有些不确定道,“以那位的身份,若真的出手對付一名小輩,即便成了,恐怕也會落人口實,依我看,多半不是。”
“也罷,吳兄不是魯莽之人,既然選擇了獨行,想來有幾分把握才是,再不濟,遁走絕無問題!”
王玄策點點頭。
但三人都沒有接茬,于吳明而言,無論這條路是一帆風順也好,還是處處坎坷也罷,輸了就是輸了。
無敵路受阻,精氣神散盡,大勢反噬,這就是一個死!
……
與此同時,阆中山外,一座小河旁,涼風習習,草亭獨立,内裡兩人相對而坐,石桌上黑白棋子分明,殺的難分難解。
執白棋者,乃是一名身着道袍,豐神俊朗,頭角峥嵘,劍眉星目,約莫二十三四歲的年輕道士。
此時似乎落在下風,抓耳撓腮,舉棋不定,遲遲沒有落子。
若吳明在此,定會認出這道士,正是當年潛龍淵之行,有過一面之緣的李淳豐!
“喂,我說老賭鬼,你不是臭棋簍子嗎?怎麼這次吃了十全大補藥啦,這麼猛?”
李淳豐不耐煩道。
在其對面,一名身穿儒衫,一身儒雅之氣,令人如沐春風,約莫四十歲許的俊偉面龐上,有着年輕人沒有的滄桑與成熟。
“小瘋子,不要給自己臉上貼金,我要是臭棋簍子,十盤棋裡輸八次的你,又是什麼?”
儒衫中年淡淡道。
“哼哼,那是我讓着你,還有,我不是瘋子,但你是賭鬼,而且發了什麼瘋,非得這時候出來攪風攪雨?”
李淳豐哼唧幾聲,陡然出手,抹亂了棋盤,沒好氣的看着儒衫中年道。
看似放蕩不羁,可一雙眼眸中卻似有神光奕奕,令人不敢逼視,似乎透着看透一切的睿智。
“相交一場,不忍故人暴屍荒野,自是要親手為其送葬!”
儒衫中年神色淡然,輕聲細語道。
“你可别胡來啊,這兒可是天宮院山門,你那點道行可不夠看!”
李淳豐眉頭微蹙,隐藏在袖口下的手指極速律動,他知道對方不是來對付自己的,可卻不能看着對方自尋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