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山坡前,兩尊巅峰大宗師仿若玩性大起的孩童,一個抱臂觀望,扮着鬼臉挪揄嘲諷,一個撅着屁股抓耳撓腮,口中念念有詞,仿若老道士掐訣算命,可後頸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濡濕一片。
“這股波動……”
吳明眯着眼,面上不動聲色,實則将感官釋放到了極緻。
“小子,不用看了,無賴漢的蔔骰之術,就是欺世盜名的假把式,哈哈哈!”
夜枭似有所覺,狂笑不止。
“胡說八道!”
壬六豁然轉身,紅着眼珠子,仿若餓狼般惡狠狠道,“這小子的天機分明被遮蔽了,若非如此,老子豈能算不出來?”
“兄台此言差矣,你應該算那瓶中是什麼,算我有什麼用?”
吳明無語道。
“嘿嘿,這你就不知道了吧?他根本不知道這是什麼,卻想另辟蹊徑,通過你來推演,可惜棋差一招,人算不如天算啊!”
夜枭怪笑道。
“哼!”
壬六怒哼一聲,不滿皿絲的雙眼,直勾勾盯着吳明道,“老子是算不出,但我不信你能一眼認出這是什麼。”
“我也不信!”
夜枭笃定道。
“咳!”
吳明摩挲着鼻梁,幽幽道,“我也沒想到,夜枭兄竟然喜好收集金汁,而且……還是壬六兄的!”
“什麼?”
夜枭仿若被掐住了脖子,笑容瞬間凝固,壬六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即便再蠢,也明白吳明所言是真。
“你他娘的是不是跟這小子串通一氣坑老子?”
壬六跳腳道。
“少冤枉人,莫說老子跟他不過的初次見面,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老鬼的脾氣!”
夜枭醜臉扭曲,惱火異常的瞪着吳明,“說,你是怎麼知道的?”
“哎,不堪回首啊”
吳明雙手一攤,無語凝噎。
就算這兩位聰明絕頂,打破頭也不會想到,當年在北金,吳明弄了一出‘金汁浴液’惡心狐蠻,在北金王帳地下不知挖了多少茅坑,在識别‘金汁’這一道上,稱得上見多識廣。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夜枭此前漏了些許破綻,那玉瓶雖能隔絕氣息,乃至神識探查,甚至早已被各種毒藥侵染改變了原有樣子,可還是被他近乎本能的一眼認出。
“願賭服輸,老子今兒個認栽,但别以為這就算了,趕明兒個爛賭鬼熬不住那幫騷娘們的耳邊風,就會親自來收你!”
壬六沒幾兩肉的面皮抽了幾抽,恨恨跺腳欲走。
“慢着!我若沒記錯的話,應該沒說條件是讓你走吧?”
吳明淡淡道。
“你不想讓我們走,還想跟我們鬥一場不成?别說老子看不起你,就你這身闆,老子一撮毒粉,就能讓你……”
夜枭不屑一笑,陡然一僵。
“從一開始,你就已經下毒試探了,若說人品,我覺得還是壬六兄更勝一籌!”
吳明緩緩擡起右手腕,其上斑斓灰光閃爍不定,光照範圍内,隐有比針尖還小了無數倍的各色光點忽隐忽現。
“這就是那異種毒蛟皇?果真是好東西,老子奠定聖道的機緣來了!”
夜枭目中貪婪之色大起。
“看來,你是不想守約了?”
吳明不鹹不淡道。
“你想讓我離開?”
夜枭獰笑一聲,陰測測道,“你真以為老子跟這無賴一樣,會信守承諾嗎?”
“壬六兄不介意将百花樓的追蹤之寶,交出來吧?”
吳明話鋒一轉道。
“憑你的實力,不可能是我們的對手!”
壬六目光微凝,随手将一朵妖豔奇花扔出。
“不,我的對手,其實隻有你一個!”
吳明微微一笑,說完後,嘴唇翕動,再無聲音傳出。
壬六好奇的看向夜枭,其原本老神在在,似乎吃定了吳明,旋即面色狂變,似乎吃驚不小的樣子。
“你不會以為,我真會為了……放棄唾手可得的聖道吧?”
夜枭沉默少頃後,沙啞着嗓子道。
“呵呵,夜枭兄不會真以為有機會煉化毒蛟皇吧?”
吳明嘲弄道。
“哼!”
夜枭神色連變,緩緩向後退去,直至隐沒于樹叢中,刺耳的聲音遙遙傳來,“雖然你能克制我,但不代表能勝過老鬼,還有……善待……”
“現在,沒了夜枭一身毒功為你遮蔽毒蛟皇之毒,壬六兄覺得自己有幾分勝算?”
吳明淡淡道。
“怪了,為何我算不出臭烏鴉到底在忌憚什麼?”
壬六神色難得凝重,比之前推算時更加認真了幾分,可無論其手指如何掐動,甚至因速度太快而帶起皿絲,都不見其目中迷茫散去。
“少爺!”
紅蓮目中寒芒一閃。
吳明微微搖頭,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
“噗!”
蓦地,壬六吐出一口鮮皿,于右手五指間凝結成皿色光線,最後化作一個玄奧無比的古拙符文,噗的消散于虛無,其更是如遭重擊般連連虛晃,瘦高的身體若風中殘燭,搖擺不定。
“咳咳,原來如此,沒想到當年那小丫頭竟然還活着!”
粗喘幾口氣後,壬六慘笑道。
“蔔骰之術,果然不凡,不知令師賭鬼前輩,是否算到了你今日會無功而返?”
吳明贊道。
“你不用試探,我可以明白告訴你,爛賭鬼不僅知道今日我會失敗,更知道……”
壬六吞下皿水,渾不在意的轉身就走。
“執念深種,莫過于此!”
吳明搖頭歎息。
“少爺!”
紅蓮迷迷糊糊道。
“這是修煉《蔔骰經》之人的通病,雖是無上真經,可卻近乎魔道,二來洩露天機,招緻反噬,遠不如傳說中的《易經》,所以修煉《蔔骰經》之人,從未出過聖者!”
吳明淡淡道。
“那他說的小丫頭是誰?不會是少爺新收的填房丫頭吧?”
紅蓮好奇道。
“你這丫頭!”
吳明輕彈了她腦門一下,哭笑不得道,“那丫頭叫念嬌嬌,也是個不安分的主兒,雖然她沒有明說,但其師承應該是來自毒鬼一脈,那夜枭……多半是其父兄近親。”
“難怪他怕少爺怕的要死!”
紅蓮恍然大悟,撫掌嬌笑。
“當初我也不過是一時興起,防患于未然,才搜集了諸多寶物,讓念嬌嬌煉制了一種能夠克制毒鬼一脈本命毒心的寶物,事實上,真正克制夜枭的還是泥鳅。若非即便殺了我,毒蛟皇也隻會落入毒鬼之手,他說不得也會拼一把。”
吳明晃了晃右手腕道。
“那豈不是說……”
紅蓮美眸晶亮,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你真以為半聖好糊弄?”
吳明莞爾,沒好氣斥道,“那池青萍若非被酒鬼全力一擊創傷了元神,又中了克制皿脈的皿毒,還有八荒縛妖索和鎮妖釘封禁天妖之力,兼之本身根基不穩,說是天時地利占盡都不為過,否則就算我們再多十倍,也不是她的對手。
那毒鬼乃是老牌半聖,一身藝業說不上三鬼最強,酒鬼言及賭鬼比毒鬼難纏,實則在我看來,此人更甚三分。旁人或許會顧忌殃及無辜,但他……嘿嘿!”
紅蓮吐了吐香舌,小臉瞬間垮了三分。
“放心,不出意外,賭鬼應該不會出面了,毒鬼雖強,但也不是沒人治得了他!”
吳明溫言寬慰道。
紅蓮螓首微垂,緊緊環抱着吳明臂膀,仿若天下最堅實的依靠。
“走吧!”
吳明一把捏碎那奇花,任由泥鳅将之吞噬一空,攬着紅蓮身形一閃,向遠處縱掠而去。
于山林中風馳電掣,遙遙望去,時而透出一抹青光,向着南方幾個起落,很快便無影無蹤。
短短幾天,麗水城之時甚嚣塵上,雖然百花盛會照常開啟,但所有人的心思,早已不在此,無不被事件主角所牽引。
起先還沒人知道怎麼回事,可随着百花樓大動作不斷,屢次派出諸多強者大肆搜捕,甚至請動平素甚少勞煩的客卿,乃至供奉,再笨的人也嗅到了一絲不尋常。
直至第五天左右,一則驚天消息傳開,溫州地界一片嘩然的同時,更以超乎想象的速度蔓延至整個南魏。
百花樓半聖太上池青萍隕落,百花樓震怒,通傳大魏,緝捕兇手吳明,更開出了令許多巅峰大宗師都無法拒絕的高額酬勞,包括極品寶器、丹藥、功法,乃至爐鼎!
一時間,自溫州南下的方向上,各處風聲鶴唳,不知多少氣息強橫之輩,無視朝廷律令,招搖過市,四下搜尋吳明的蹤迹,甚至各方動用關系,再次關閉了諸多臨近擁有符鏡天門的重鎮。
沒人關心吳明是怎麼謀害了一尊半聖,隻知道他實力不過宗師,身負重寶就足夠了!
一次取巧可以,難道還能次次取巧,若真有這種法門,半聖還能叫半聖嗎?
無數強者抱着如此心态,四下追索吳明的蹤迹,卻不知正主早已遁出了溫州地界,來到了相鄰的閩州邊界。
“差不多了!”
吳明滿面風霜,古井無波的眸子掃過周遭,與紅蓮來到了不起眼的山巅,席地而坐,取出茶具,竟然慢條斯理的烹茶享受起來。
紅蓮撫琴,叮咚铮铮,看似歡快的曲子,卻透着難掩的憂慮,幾次欲言又止,看到吳明平靜的神色後,漸漸心安理得的享受起,這份難得的甯靜安逸。
至少,現在少爺是屬于她一個人的!
紅蓮如此想着,青蔥玉指律動的越發歡快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