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關道、獨木橋!”
方昔仁握着酒杯,平素智珠在握的心态,早已因腦海中不斷回響的六個字攪的紛亂無章。
“你的心亂了!”
不知過了多久,溫和聲音傳來,令其激靈靈一個寒顫回神,忙不疊擡頭看去。
隻見一名儒衫中年,不知何時坐在了對面。
“王伯伯!”
方昔仁躬身而起,額頭冷汗涔涔而落。
“不用害怕!坐!”
中年人溫和一笑。
确定對方沒有責怪之意,方昔仁這才緩緩落座,隻是正襟危坐的模樣,透露出内心的緊張。
容不得他不緊張,因為面前人乃是摩雲洞八大天王之一的智囊——王元寅。
其修為雖隻是大宗師巅峰,可即便其餘四大半聖,包括洞主方伏,都對其極為倚重,更是排名天王之首,足可見地位之高!
“此子頗為不凡,你能與之相交莫逆,卻是緣分不淺!”
王元寅眼睑微垂,落在酒桌上的一枚玉簡。
“世間天驕如過江之鲫,能得王伯伯誇贊者,寥寥無幾,若吳兄得知,也會倍感榮幸!”
方昔仁心頭一緊,沒敢遮掩,恭維道。
“哈哈!”
王元寅爽朗一笑,并未去動玉簡,目光深邃道,“榮幸與否,我不知道,但此子行事乖戾無狀,目無餘子,膽大包天,想來是不會在意其他人如何評價的!”
方昔仁沒敢接茬,這話形容的雖然貼切,可都不是什麼好詞,又摸不準自家這位智計無雙的長輩有何意圖,本着言多必失的心态,還是做悶葫蘆為妙。
“怎麼,現在長大了,連話都不願跟伯伯說了?記得小時候,我可是最疼你!”
王元寅玩味道。
“小侄不知從何說起!”
方昔仁都快哭了。
想及吳明臨走前那大有深意的眼神,若無意外,自家這位長輩八成都聽去了,哪裡還需他多說什麼?
“說說你是如何打算的?”
王元寅卻不打算放過他,追問道。
“小侄……小侄心亂如麻,理不清頭緒,暫無打算!”
方昔仁如實道。
“既如此,伯伯指點你個明路如何?”
王元寅笑道。
“侄兒洗耳恭聽!”
方昔仁眼睛一亮,微微垂首。
“走自己的路,莫要回頭!”
王元寅淡淡道。
“這……”
方昔仁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這天要變了!”
王元寅遙望天際,目光深邃如海,“覆巢之下無完卵!去吧,剩下的事情,伯伯會替你安排!”
“多謝王伯伯成全!”
方昔仁心頭巨震,一揖到底,毅然決然向西方而去,連玉簡都沒有帶走。
“就這麼讓他走了,洞主那兒如何交代?”
就在王元寅獨自飲酒之際,一道頗為粗豪的聲音傳來,卻見一名肥頭大耳,身披錦斓袈裟,手持碗口粗細禅杖的光頭和尚來到近前。
也不待對方答話,将禅杖刺入地面,徑直坐于對面,抓起酒壇便灌。
若方昔仁在此,定會認出,這和尚乃是摩雲洞二天王——鄧寶光,法号玄覺,乃是少林棄徒,輩分高的吓人。
“你在摩雲洞這麼多年,如今成了地地道道的花和尚,還是個土匪,如何向少林寺交代?”
王元寅毫無意外道。
“你是何時知道的?”
鄧寶光,也就是玄覺大師手上動作一頓,銅鈴環眼圓睜,似乎吃驚不小。
“自從你入夥以來,我便知道了!”
王元寅毫無形象的翻了個白眼,好似在說,我早就看透你了,隻是裝作不知,看你自己演戲而已。
“果然,你們讀書人沒個好東西,滿肚子花花腸子!”
鄧寶光悶悶的灌了口酒。
“呵呵,你就不怕成不了佛?”
王元寅笑道。
“酒肉穿腸過,佛在心中坐!”
鄧寶光滿面紅光,兇惡之象稍斂,竟有幾分寶相**。
“原來如此!難怪你當年修為突飛猛進,一躍步入巅峰半聖。”
王元寅眼睛一亮,笑吟吟點頭。
“沒辦法,這人情不好還,少不得要走一遭喽!”
鄧寶光抓過玉簡,粗大的眉頭挑了挑,徑直一把捏碎,似乎不願對方看到。
“确實不容易,若不出意外,你那位師侄,也在此子布局之列,多半會以你相遇!”
王元寅微微颔首,渾不在意道。
“哼,瞧這小子幹的那些個事兒,就沒容易的,隻怕這仨小子捆一塊,都不是個兒!”
鄧寶光冷哼一聲,兇戾之氣再現。
“何止,恐怕被賣了,還得幫人家數錢!”
“那你還讓他去?”
鄧寶光雙目圓睜道。
“我若不允,難道還能把他捆在這兒不成?”
“那洞主處不好交代啊!”
“他又不止一個兒子!”
王元寅無所謂道。
“這倒也是!”
鄧寶光想了想,似乎覺得頗有道理,轉而又道,“不過,方家這一代,可就兩個皿脈返祖,這小子走了,誰來走天妖之道?”
“我們當年受洞主之邀,加入摩雲洞,曆時三個甲子有餘!”
王元寅沒有回答,反而問道,“八大天王,你來自少林寺,其餘七人又來自何處?”
鄧寶光瞳孔驟然一縮,沒有答話,顯然是想到了什麼。
“摩雲洞、七星泊、賀蘭山,又有多少人是被故意安插進來的?”
王元寅再問。
鄧寶光仍舊沒有回答,因為不知道,更不知從何說起。
“今日也就是你,佛門最重因果,所以你不會說出去,若今日來的是另一個人,百載兄弟情分,恐怕就走到頭了!”
王元寅不無苦澀道。
“你覺得那小子能走出去?要知道,如今衆聖殿已經下了緝拿令,明文傳告,若有反抗,就地格殺!”
鄧寶光皺眉道。
“若是走不出去,你會來嗎?”
王元寅似笑非笑道。
“哈哈!”
鄧寶光打了個哈哈,長身而起,一把拽起禅杖,大步流星走遠,待得下坡時,頭也不回道,“老學究,你可是來自……”
“我可當不起老學究之名!”
王元寅淡笑道。
“好好好,且看今朝大劫,你我誰能逍遙!”
狂笑聲中,鄧寶光須臾消失。
“佛道魔,魑魅魍魉,蠅營狗苟,都蹦跶出來了,這天啊,是真的要變了!”
王元寅随手一拂,虛空中點點熒光閃爍,凝聚成一團,眨眼化作一方玉簡。
若鄧寶光還在,必然會震撼無比,因為這是連他這等巅峰半聖都做不到的事情。
返璞歸真,朔本追源,聖者手段!
“好小子,倒是夠狠辣的,竟然有如此大手筆!”
王元寅眉頭微皺,目中光芒閃爍,旋即飒然一笑,将玉簡捏碎,朗笑而去,“哈哈!”
……
與此同時,莽荒邊緣數百裡的山林中,一道人影風馳電掣遠去,足足奔行了數萬裡之遙,才緩緩停下。
“沒想到,一個摩雲洞有五大半聖也就罷了,竟然還隐藏着一尊聖君,到底有何圖謀?”
吳明緩緩轉身,凝望雲夢澤所在,面色說不出的沉凝。
此番前來找方昔仁,除了要拉攏三大巨盜天妖後裔外,更多的是想借力,以應接下來可能出現的局面。
可沒想到,竟然發現了一尊隐世不出的聖者!
要知道,摩雲洞八大天王,隻有四尊半聖,洞主也不過是巅峰半聖,這樣一尊聖者屈居人下,顯然是為了掩人耳目,如何不讓人好奇?
好在,對方并未為難自己,隻是動機不明,着實令他不安!
唯一還算好消息的是,即便是聖者,也未必真的對疑似山海界珠的寶物動心。
當然,未必沒有其它因素在内,但好在一切有驚無險。
通過蓮燈确定周遭沒有強大存在跟蹤,吳明催動八駿圖化龍馬,繼續深入莽荒一天之後,來到了一處不起眼的山谷内。
“就是這裡了!”
取出一面古拙令牌,探入神識查看一番,吳明徑直進入其中。
嗡!
邁步踏入的瞬間,整個山谷微不可查的一顫,若非令牌有所感應,即便是以吳明現在的修為,都察覺不到這一絲微妙變化。
待得深入谷中,吳明按照令牌内的地圖,來到了谷中山洞,一路向下,發現了一處符鏡天門。
“真是好大的手筆,難怪甚少有人知道千截劍宗山門所在!”
吳明感歎一聲,徑直踏入陣門内,随手揮出一道真元打入節點。
可讓人意外的是,節點處寶石微閃毫光,嗖忽斂去後,整個符鏡天門便再無動靜。
“莫非……”
吳明眉頭微挑,略一沉吟後,并攏雙指一點。
嗡!
一縷劍光呼嘯而出,瞬息沒入寶石内,整個大陣嗡然一震,一片光幕籠罩整個大陣,化作光門關閉。
吳明微微一笑,毫無意外之色,唯有手中令牌釋放出玄妙光澤,似乎在驗證其身份,約莫幾個呼吸後,光華一斂,瞬息消失無蹤。
待得一陣天旋地轉後,吳明看清面前也是一個山洞,出得洞窟,發現外面還是一個山谷,毫無宗門駐地之象。
“夠謹慎的!”
吳明似乎早有所料,再次深入莽荒,約莫大半天後,找到了另一個符鏡天門。
如此三番,前前後後共計耗費不下七天,使用了十五座傳送陣,即便是吳明自己,都不知道确切方位,甚至不清楚是否仍在南疆蠻荒範圍之内。
循着令牌中的地圖所記,吳明又前行了一天半,終于看到了一座高聳入雲,仿若神劍刺入蒼穹般的山峰!
千截劍宗山門——通天劍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