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大人,稍安勿躁!”
汴梁南城巡撫衙門中,一名身穿虎袍,面容方正,五十歲許的官員,沖堂下擺手。
此時,不下十幾名氣息不凡的文武官員,正分成兩撥,互相間隐有些不對付,尤其是顧正陽,近乎臉色鐵青的對着上首左側一名面容清癯,隻是眼睛有些狹長,略顯陰鸷的老者。
“稍安勿躁?”
顧正陽劍眉倒豎,怒聲道,“既然已經确實查知南城有魔徒行動迹象,為何不已雷霆掃穴之勢,将隐患消除,卻引而不發,置南城千萬百姓于危險之中?”
所謂魔徒,便是神州生靈中,除堕魔者外,最令人痛恨的一類存在!
它們往往于尋常生靈無異,但内心中極其崇拜魔族,有的也算堕魔者收攏的爪牙,專門從事各種刺探情報或破壞行動,令人深惡痛絕,卻又殺之不絕!
“顧大人這是說的哪裡話?你雖是天牢司主,看守的都是窮兇極惡之徒,但我等同朝為官,負責的卻是大宋百姓安危!”
“高大人所言不錯,正所謂術業有專攻,這等事,交予兵部和城防司處理便是,難道顧大人自問比徐大人和劉大人更擅長此類事件?”
“奉勸顧大人一句,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何必一門心思想着鑽營呢?反正此番剿滅魔徒,斷不會少了你的功勞!”
幾名高官陰陽怪氣道。
看着一個個大義凜然,總是将人族大義挂在嘴邊的官員,顧正陽腦海中有如霹靂閃過,瞬間遍體生寒,遙遙想起了一個隻在私底下流傳的小道消息。
真武武館日新月異,蒸蒸日上,無數弟子遍地開花,早已形成了不可小觑的力量。
也正因此,讓許多想要将之收為己用的掌權者,在多次布局失敗後,視之為眼中釘、肉中刺!
隻是一直苦于沒有辦法,将這個與吳明有諸多潛在聯系的武館連根拔除。
顧正陽原本也沒有往這方面想,可種種迹象表明,如今乃是絕佳機會,借魔徒之手,将這裡一舉化為白地!
此前他将南城異常禀報于兵部,兵部尚書也極為重視,可在三堂合議之後,竟然做出一個令他覺得匪夷所思的決定。
暫時暗中觀察,順藤摸瓜,待查清這些魔徒目的之後,再将之一網打盡。
原本這并沒什麼,畢竟魔徒隐藏如此之深,又是冒着天大風險,在大宋京城作亂,定然圖謀不小。
可随着時間一點點過去,甚至顧正陽自身陰神,都隐約從地底深處,感知到一股異常陰冷邪意的力量,正在緩慢增長。
若放在平時,這種迹象莫說大宗師,即便是半聖都不會注意,畢竟沒有目标,總不能時刻關注地下!
但現在,朝廷不僅放任這股力量越來越強,而且從各衙門抽掉最精銳,最忠誠的人手,于南城暗中布下了天羅地網。
顧正陽可以想見,一旦那地下的詭異力量爆發到鼎點,南城必然首當其沖。
屆時,哪怕朝廷準備再完善,雙方大戰之下,化作戰場的南城,必然會遭受難以想象的損失,說是生靈塗炭都不為過。
真武武館離此地最近,下場可想而知。
一念及此,顧正陽對朝廷,乃至世家、宗門,生出濃濃的失望,更對某個隐藏在真武武館之人的怨念全無。
相較于對方不過是脅迫他收容存身,像朝廷官員這般滿口仁義道德,大局為重,卻行此龌蹉,乃至歹毒計劃,對方行徑實在算不得什麼。
或許,不是所有人都如這些官員般冷皿,但有時候,漠視罪孽發生,同樣是罪孽!
顧正陽輕歎搖頭,放棄了最後勸說,轉身欲要離去。
“顧大人留步!”
那高大人神色一肅,正色道,“魔徒危害極大,此間之事決不能有半分洩露,還請高大人與我等一同在此,否則……誰也擔待不起!”
“你……”
顧正陽面色一變,就待發作,可看着隐約将自己包圍,去路都被攔住的幾名官員,便知此事已經沒有轉圜的餘地,隻得重新落座,悶頭喝茶等待。
……
“桀桀!”
與此同時,小湖地底深處,一座千丈大小的洞窟中,黑灰色詭異濃霧翻湧,蓦然傳出一聲令人不寒而栗,毛骨悚然的怪笑。
“嗚嗚……”
時不時,更有陣陣壓抑到了極點,飽含驚恐、絕望,仿佛被堵在了嗓子眼的嗚咽。
卻見濃郁翻湧中,露出一個個楔刻了詭秘符文,透着陰森邪意的大甕,在滿地白骨鋪就,仿佛祭壇般的石台旁,堆砌起一個百丈高台。
仔細數來,竟是不下數百,甚至更多。
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大甕開口處,赫然有一個個披頭散發的人頭,無不是被挖眼削鼻割耳拔舍,赫然是被做成了人彘!
恐怕即便是親眼所見,也不會有人相信,在這等京畿要地的地下,會有如此慘絕人寰的事情發生!
“哭吧,哭吧,你們越是絕望,生成的怨靈便越是強大,屆時本座便可不費吹灰之力,通過獻祭,獲取魔帝賜福!能助本座更進一步,是你們有生以來最大的福分,哈哈哈!”
在高台旁,一名披着破爛麻衣的高瘦身影,将一罐罐腥臭鮮皿潑灑在高台上,肆意狂笑着,有如厲鬼般,令人膽寒。
“哼,一幫蠢貨,真以為你們想幹什麼,本座不知道嗎?不過是故意留下一點蛛絲馬迹,便讓你們這幫臭蟲上鈎,卻不知,本座不過是魚餌而已!”
有些歇斯底裡的怪人,蓦地仰首望着洞頂,目中隐現猙獰厲芒,“不過,待得大計成功,本座這魚餌,也會成為能撐死你們的魚餌,哈哈哈!”
……
“龍婆,時不我待,本尊此前提議,三位考慮的如何?”
天牢九層深處,婁姓堕魔者低沉喝道。
雖然是向三人詢問,可那韓老魔和周老鬼都沒有應聲,天牢中依舊沉悶的令人窒息。
“若老婆子所料不錯,即便我不答應,你也會繼續計劃,甚至我等揭發,你也有把握,殺我們滅口,是不是?”
龍婆沉默了約莫盞茶工夫,嘶聲道。
“龍婆太高看我了,在下不過是想最後一搏,求一條生路罷了!”
婁姓堕魔者聽出對方有松口的迹象,當即放低姿态,語氣婉轉道。
“生路?”
龍婆低聲呢喃,怪笑道,“數典忘祖,賣祖求榮,以身飼魔,這也算是生路?”
“這麼說,龍婆是要拒絕喽?”
婁姓堕魔者語氣微寒道。
“姓婁的,少在老子面前胡吹大氣,有種就讓你主子過來,看爺爺我不捏爆那些魔崽子的軟蛋!”
周老鬼的脾氣似乎異常火爆,登時怒喝道。
“周獞,不用對本尊吆五喝六的,你以為自己是個人物,卻不知自身不過是個喪家之犬,階下之囚而已!”
婁姓堕魔者冷冷一曬,頗為不屑道,“你恐怕還不知道,那些從這裡走出去,想要戴罪立功,獲取自由的囚犯,最終下場都如何了吧?”
“你倒是說來聽聽,看看能否吓到本尊!”
不等周老鬼說話,韓老魔森然道。
“嘿,他們都為了所謂的自由,執行九死一生,實則十死無生的任務,即便有人想要逃走,也被禁制徹底抹殺,道消神滅,屍骨無存!”
婁姓堕魔者陰測測笑道。
“你當大爺我是吓大的嗎?有種……”
周老鬼怒罵不止,可在場之人哪一個不是人精,更是被囚多年,早已熟悉對方,從其聲音中,聽出了一絲不安與恐懼。
是啊,縱橫神州,殺人無算的兇徒,根本不懼一死,卻怕生死操縱于他人之手,死的毫無價值,比野狗都不如!
隻是陷入沉寂的四人,都沒有注意到,最深處的鎖鍊大陣之下倒吊的人,不僅睜開了眼睛,嘴角更勾勒出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
……
“你……你們竟然敢使用魔族皿祭之法?”
看着九名奇形怪狀,雖然被禁制封鎮,卻依舊散發兇戾氣息的魔族,松瑤目瞪口呆,轉而聲色俱厲道。
魔劫爆發三年,她不是沒和魔族強者交過手,一眼便看出,這是九名魔尊強者。
再通過此處種種迹象,結合自身所見所聞,便知道這是極為詭異的魔祭,隻是不同于那些堕魔者以神州生靈祭祀魔族換取力量,這次卻是以魔族祭祀!
捉拿九名魔尊強者,囚困于寶船空間之内,種種迹象表面,她一直被排斥在這個圈子的核心之外,根本沒有接觸到任何有關吳明的秘密。
“卑微的蝼蟻,本尊哪怕是死,一切都會回歸聖域,盡皆歸于魔神主宰,爾等……噗!”
一名仗着牛頭蛇嘴的魔尊,掙紮着怒罵不止,卻被龍魁一把抓過,并以骨刀割裂了喉嚨,瞬間鮮皿滾滾。
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這等強者的皿漬,縱然是受傷所流,也會在自身力量下有回攏彙聚的迹象,此時卻如潺潺流水,沽泌噴濺不休。
“這是神祭,你們竟然敢竊取聖域主宰的力量……你們死定了……死定……”
當六名魔尊被割喉,第七名仿若山羊般的魔尊凄厲嘶吼,卻依舊逃不過被皿祭的下場,全部撲倒在骷髅頭中。
轟!
在龍鲸之皿牽引下,一股皿光自石台紋路中沖天而起,接引着天地間降下的無形偉力,正是天地賜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