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戟城位于撒桑帝國的中南部,是溝通南北貿易的樞紐城市,屬于撒桑帝國大領主戴克裡安家族。
這裡地處平原,紅土肥沃,盛産青麥,卻無山川之險,時常受到草原豺狼人的騷擾。她原本隻是一個警備作用的偏遠小鎮,随着撒桑帝國發動青麥戰争,北方領主的軍隊和物資在此集結,修建營壘工事,順便蕩平附近的豺狼人族群,緊接着又打開了南方王國的糧食市場。這座鄉下小鎮經過不斷地擴建,她的交通、貿易、倉儲和軍事作用日益凸顯,戴克裡安家族幹脆把家族主城遷到這裡,改名銅戟城。
銅戟城放在整個人類國度也是首屈一指的大城市,其繁華程度、人口規模僅次于艾爾聖城,崗比斯的布利諾爾王都和她比起來都差了一些,盡管雙方的政治地位有天壤之别。不過,銅戟城錯綜複雜的勢力關系一點也不輸給任何王都。
幾乎所有撒桑大領主都往銅戟城安插形形色色的人手,最北邊的月熊家族甚至同戴克裡安寄養聯姻,具有巴塞留斯皿脈和撒桑皇室公主頭銜的安琪.月熊.戴克裡安目前執掌銅戟城的大權。
戴克裡安家族沒有黃金騎士守護,他們深知銅戟城的崛起是撒桑大領主共同造就的,也從不給實力領主們設置障礙,奉行中立的原則,歡迎各家族來此進行貿易,反而讓銅戟城越發興旺。
實力領主的貿易商隊受限,這是諸王國所奉行的規則。盡管戴克裡安是銅戟城的主人,他們也不能例外。所以,銅戟城特意劃了一塊40平方公裡的飛地給撒桑帝國的商業貴族――溫布爾頓宮廷子爵。
由于安德莉娅.溫布爾頓女伯爵繼承了劍聖德拉文的家族,這位托裡克.溫布爾頓子爵的處境十分尴尬,既沒有實力,也不受撒桑大領主的重視。他們知道自己隻是名義上的商業貴族,負責為皇室和大領主的商隊貼上标簽,即便如此撒桑領主的商隊也出不了帝國。托裡克.溫布爾頓子爵幹脆不參與任何貿易活動,也很少前往銅戟城附近的飛地,隻在那邊建了一座城堡和一座莊園,平時丢給一位老管家打理。
有自知之明的人都很聰明。溫布爾頓的飛地莊園面積狹小,土地雖然肥沃,種植青麥卻不劃算。他們就在莊園種植四季花草,建設染房,又從大草原的牧民手裡采購不值錢的羊毛,染上顔色,編織成彩繪畫毯,再拿到銅戟城販賣牟利。
溫布爾頓子爵家出品的羊毛彩毯色彩豐富、做工考究、繪畫技藝精湛,尤其成套的彩毯描繪出活靈活現的故事場景,令人啧啧稱奇,因此受到各國貴族的追捧。許多貴族都将家族的輝煌曆史作為故事藍本向溫布爾頓子爵預定成套彩毯。他們收到的訂單往往要排到一年以後才能交付出成品。
溫布爾頓子爵家族習慣在彩毯作品的背面一角,繡上一隻夜莺,所以他們的彩毯被貴族圈稱為夜莺彩毯。
生産夜莺彩毯的城堡莊園就叫夜莺莊園。
這場獸人戰争沒有波及到銅戟城,随着戰争的勝利,撒桑領主們赢得了榮耀和土地,這絕對是家族曆史的輝煌一頁。溫布爾頓子爵接彩毯訂單接到手軟,夜莺莊園的工匠畫師要忙碌五年才能完成主人交代的生産任務。
就在工匠們忙碌不休的時候,莊園管家接到子爵的命令,連忙安排居民放下手頭上的工作,悉數撤離,将日進鬥金的夜莺莊園交給戴克裡安家族,作為崗比斯王國援軍的臨時駐地。
這天中午,二十名騎跨迅龍戰獸的騎士護衛着一輛豪華的廂式馬車,駛進夜莺莊園。
黑發金眼的蘭德爾殿下邁下馬車,早已等候多時的幾位大騎士上前行禮,恭聲問候。
“蘭德爾殿下日安,恭喜殿下登臨聖域,成就怒風劍聖的稱号。”
“無需多禮。”
維克多向在場的大騎士們颔首緻意,伸手将穿着粉色蛛絲長裙的夏洛特扶下馬車,環視四周的景色,看見許多戰馬正在花田中悠閑地啃食鮮花草葉,搖頭笑道:“久聞夜莺莊園的花卉绮麗多姿,品種豐富,是難得一見的美景。我倒是沒想到,夜莺花田居然被崗比斯的戰馬給糟蹋了。”
留着絡腮胡須的埃裡克斯子爵搓了搓手,略顯尴尬地說道:“殿下,我這就吩咐士兵控制戰馬……”
維克多看了看曾經的鄰居,灑然笑道:“老朋友,不用麻煩了,我們千裡迢迢跑到撒桑帝國抗擊獸人,替撒桑領主打下大片土地。我們的戰馬吃些花草又算得了什麼?托裡克.溫布爾頓子爵要怪就怪戴克裡安家族,誰要他們把崗比斯騎兵安置在夜莺莊園的?還不是擔心崗比斯的戰士喧賓奪主,跑到銅戟城喝酒鬧事?”
衆人不禁莞爾,特爾蘭登.約克伯爵笑着接口說道:“殿下,夜莺莊園的管事、工匠和仆人全部撤離,戴克裡安家族也隻留下一名聯絡官、三十個仆人和一百多個做飯的夥夫。他們提供住所、食物和酒水,希望我們約束士兵不要離開夜莺莊園,又不肯派遣有身份的人接待。看來,他們是真的在提防崗比斯援軍将士。”
“區區一個小貴族聯絡官哪有資格拜見殿下?我把他安排到後面的屋子居住,免得打擾到殿下。”埃裡克斯忿忿不平,咕哝道:“戴克裡安家族對殿下無端失禮,可伯爵夫人出面安撫,我們隻能停在夜莺莊園等候殿下。”
他口中的伯爵夫人指的是索菲娅。銅戟城的安琪公主與索菲娅關系親近,戴克裡安家族又是黃金團的加盟者。索菲娅自然要替戴克裡安家族出面安撫崗比斯援軍。看在金眼伯爵夫人的情面上,王國的大騎士們雖然心中不悅,但也不好說什麼。
維克多點點頭,舉手示意道:“我們進去屋說話。”
夜莺莊園的主廳,牆壁上挂着一套巨幅彩毯,上面描繪了溫布爾頓先祖與月精靈公主的愛情故事。精靈公主美麗溫柔,溫布爾頓騎士英俊穩重,兩人從相識、相愛到結婚生子的過程都在彩毯中呈現。
月精靈公主一定是美麗的超凡生命……溫柔?溫柔就不見得了,事實可能恰恰相反,女性為尊的精靈族中,月精靈雌性有一個算一個,恐怕都是傲慢狂暴的脾氣。她們畢竟不是太陽精靈,火元素屬于不足以統禦狂暴的風元素,自身的超凡天賦越強大,性格就越受到虛空風元素的影響……溫布爾頓先祖娶了月精靈公主為妻,日子一定不好過。當然,他們多半有了子嗣就分手,而且古代黃金騎士與月精靈公主的婚禮怎麼能沒有神選者出席?這明顯就是杜撰的故事。
維克多的目光在精美的彩毯上流連了一會,即便他挑剔繪畫叙述的内容,也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套難得的藝術品,點頭吩咐道:“夜莺彩毯名不虛傳。既然托裡克子爵把描繪溫布爾頓先祖的彩毯挂在這裡,他一定是準備送給我的。我們回崗比斯的時候,這套彩也給我帶回去。”
衆人面面相觑,唯獨埃裡克斯子爵豎起大拇指,哈哈笑道:“殿下睿智!”
留下來的就是送我的……蘭德爾殿下都這麼說了,那崗比斯援軍将士就可以随意洗劫夜莺莊園。
其實東西都無所謂,但搶劫撒桑領主的财産算是讓崗比斯的大騎士們出了一口被怠慢的悶氣。
大家聽到埃裡克斯子爵逢迎蘭德爾殿下,也都笑了起來。
維克多坐到客廳的主位上,擡手示意大家都坐下,問道:“崗比斯援軍目前的情況怎麼樣?”
特爾蘭登搶在埃裡克斯開口前,先一步說道:“除了不能離開夜莺莊園這片領地,其他一切都好。我們已經開始準備回國,但多铎王國給我們規劃了三條不同的路線,要求崗比斯援軍分批撤離,一次最多撤回1000人。弗裡德裡希國王的特使表示,多铎領主的存糧已經不多了,希望我們能夠體諒他們的難處。”
“這是沒辦法的事情。”維克多點頭說道。
這次獸人戰争,多铎王國的領主把吃奶的力氣都用掉了,他們出兵出力,出錢出物資,就連22000名崗比斯援軍沿途北上的補給也都是多铎領主提供的。戰争打了兩年多,多铎王國的生産活動降到了最低點,三年儲備糧應該也快見底,确實負擔不起崗比斯騎兵回程的糧食,隻得分批分次的滿足崗比斯騎兵隊所需的糧草。
雖說撒桑帝國允諾要補充多铎王國的糧食消耗,還要再調撥一批青麥抵充多铎提供的軍備物資,但現在看起來似乎是不可能了。
光輝騎士團和撒桑領主把5座草原聖城讓給了多铎王國,沒找多铎人要錢就算好心了。
領主可沒有善良的老好人,撒桑帝國把沃頓大草原分半給多铎王國,又怎麼可能不向多铎領主獅子大開口?
維克多敲了敲高背椅的扶手,問道:“東線的情況怎麼樣?”
他指的是西頓汗國與地精王國的交界處。
埃裡克斯子爵回答道:“我們了解的情況結合教會的通報,可以相信東線的地精王國已名存實亡。雙頭地精領主被反叛的獸人部族擠到更東邊,如果不是半人馬大軍拖住了好幾個獸人部族,它恐怕已經完蛋了......半人馬的日子也不好過,它們的雄性戰士數量有限,衆多雌性剛剛生下幼崽,吸引許多豺狼人和食人魔輪番進攻。半人馬們現在自顧不暇,無力東進,更沒有能力威脅東線以西的人類軍團。”
特爾蘭登伯爵咳嗽了一聲,接口說道:“教會正組織撒桑帝國、納維爾的領主全力在東線建設工事營壘。納維爾出物料,撒桑出人力和糧食……就連溫布爾頓商會和南風商會的馬車都被教會臨時征用了。”
納維爾和撒桑要保住戰果,必須在東線加緊建設防禦工事。撒桑帝國從腹地調撥人力和糧食,千裡迢迢地運到東線,一路上人吃馬嚼,耗費的糧草難以計數。他們有再多了糧食儲備,這時候也會顯得捉襟見肘,無力再向崗比斯援軍提供回程的糧食補給。
另一方面,撒桑帝國的成年男子都跑去東邊圈地了,戴克裡安家族也不例外。銅戟城守備空虛,隻能維持基本的治安秩序,又怎麼敢放任上萬名崗比斯騎兵進城消遣。安琪公主請托索菲娅,讓她出面安排崗比斯将士駐留在夜莺莊園是非常必要的措施。
維克多對此不以為意,轉而說道:“就算納維爾王國的地理位置靠近東線,他們運轉建築物料,恐怕也不容易。”
“殿下說的是。”特爾蘭登點頭說道:“據說,納維爾和撒桑的建築師正在東線,建造巨型磚窯,準備生産青磚和鐵磚,以補充建築物料的缺口。”
特爾蘭登.約克伯爵是少數知道岩磚的人。維克多和他對視了一眼,彼此都心領神會。
青磚蓋房居住可以,建造防禦工事十分勉強;鐵磚非常堅固,可造價太過高昂,産量有限。但在這種時期,有磚頭比沒磚頭要強得多!
納維爾和撒桑舉全國之力,修築東線防禦工事,務必保住勝利果實。國内的糧食生産、礦石采掘隻能先放一放,緩一緩,由此而來的影響将波及整個人類國度,最直接的表現就是糧食和礦物的供應緊繃,甚至會給底層民衆的生計造成困難。
這時候,人馬丘陵拿出岩磚,其份量之重将被放大好幾倍,由此帶來無可比拟的話語權。
獸人戰争已經結束,而維克多和西爾維娅制定的岩磚計劃正蓄勢待發!
維克多環顧左右,淡淡問道:“還有什麼事情嗎?”
特爾蘭登起身行禮,問道:“殿下,我冒昧地問您,您打算什麼時候返回人馬丘陵?”
“.…..不确定。”維克多握着扶手,笑容玩味地說道:“我可能要在撒桑帝國待一段時間,盡管他們希望我早點離開,可我要看到屬于崗比斯的糧食一粒不少地運回王國……你們不用管我,各家族還是按照原定計劃,分批撤離。”
撒桑帝國往崗比斯遷徙數十萬流民,并為這些流民提供3年所需的糧食。這是教會和撒桑帝國向崗比斯做出的承諾,數十萬流民已經轉運的差不多了,但撒桑帝國答應提供的糧食還沒有下文。這可不是小事,如果沒有糧食保障,崗比斯想消化數十萬人口會相當吃力。
撒桑人不至于賴賬,卻會設法拖延糧食的交付日期。怒風劍聖留在撒桑帝國,親自督促此事才合乎崗比斯王國的切身利益。
高階騎士們對維克多的決定表示支持。特爾蘭登伯爵理所當然地說道:“既然殿下最後才走,那我帶領人馬丘陵的騎兵護衛殿下。”
埃裡克斯伯爵聞言,也站了起來,他走到大廳的中央,向維克多行半跪禮,誠懇說道:“殿下,請允許我帶領100名迅龍騎士充當殿下的儀仗護衛。”
維克多深深注視埃裡克斯,對他的請求未置可否,客廳内的氣氛漸漸沉凝。
他和埃裡克斯交往不多,認識的時間卻很長。埃裡克斯家族以作風耿直而聞名,是戈隆殿下最堅定的追随者。他們在王都禁衛軍中素有威望,布利諾爾城的貴族圈常常嘲笑埃裡克斯家的騎士腦子裡都是肌肉。
維克多就職人馬丘陵開拓領主期間,埃裡克斯子爵當時還是一位男爵領主。他曾經邀請路過領地的維克多、布魯斯和埃德文大師到他的城堡飲宴。他們共同剿滅了一夥豺狼人盜匪,維克多就是在那個時候覺醒了月精靈的風行天賦,從此踏上了超凡之路。
埃裡克斯想把那顆兇暴豺狼人的腦袋替維克多做成标本。這件事情,維克多至今都記憶猶新。
粗豪、強壯、耿直、英勇、窮鬼……這是埃裡克斯男爵當時給維克多留下的直觀印象。
如今的蘭德爾殿下對埃裡克斯子爵有了新的認識。
當年,埃裡克斯男爵是一位資深騎士,怎麼可能因為士兵的人數太少,而對付不了一夥豺狼人?
埃裡克斯和溫布爾頓小男爵一樣,受封人馬丘陵的開拓領主,亦肩負着分割約克家族領地的任務。
雙方的區别在于,小男爵什麼都不知道,埃裡克斯卻和約克家族的布魯斯騎士交好,請求布魯斯幫忙共同對付豺狼人盜匪。論實力、論皿脈、論爵位,他都在布魯斯之上,但布魯斯是西爾維娅所看重的家族騎士。埃裡克斯以共同對付豺狼人盜匪的方式來親近布魯斯,他的手腕可謂高明。其目的,當然是為了在人馬丘陵站穩腳跟,埃裡克斯早就預見到王後黨拆分約克家族領地的計劃必然失敗,他給自己的開拓領留了一條退路。
粗豪的外表下是細心,這樣的埃裡克斯子爵有可能是岩磚計劃的知情者。
岩磚計劃即将開啟,鸢堡方面由西爾維娅負責溝通,具體談得怎麼樣了,維克多還沒有收到信函。他可以肯定一點,岩磚換自由鑄币權的謀劃需要鸢堡和人馬丘陵緊密配合。
另外,埃裡克斯向維克多行半跪禮,維克多可不是他的主君。不過,羅蘭.奧古斯特公主為搭救蘭德爾殿下而不幸隕落,怒風劍聖正式宣告将保護奧古斯特家族的皿脈,以及王族正統地位,他算是奧古斯特家族半個守護者。
維克多這麼做是怕西爾維娅将來拿奧古斯特家族開刀,他要提前堵死這種可能性。
埃裡克斯子爵公然對維克多行半跪禮,就是代表奧古斯特家族确認并承認怒風劍聖的宣告。
蘭德爾殿下的大腿一定要抱,羅蘭.奧古斯特公主隕落的事情不會再提了。
奧古斯特家族所持的态度,讓維克多怎麼也高興不起來,甚至有些憤懑。
家族利益至上,或許就是羅蘭逃離鸢堡的原因……如果她不逃離政治,恪守政治規則,西爾維娅一定不會殺她。
維克多暗自感傷,閉上雙眼,輕聲說道:“一百位迅龍騎士太多了……留20名就足夠了。”
“如您所願,尊貴的蘭德爾殿下。”埃裡克斯大聲說道。他的聲音在客廳内回蕩,氣氛卻陡然變得輕松。
“如果沒有别的事情,都退下吧……我旅途勞頓,需要休息幾天。”
“是。”在場的幾位大騎士紛紛告退。
維克多睜開雙眼,看向一直保持沉默的吉莉安,歎息說道:“請契布曼小姐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