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快死了，我不想戰鬥。

　　九頭蛇不懂得搖頭或點頭，它隻是昂着腦袋，細密勻稱的鱗片反射墨綠色的幽光，光影交錯的界限組成神秘的花紋圖案，展現出自然優美的線條，從腦袋到脖頸一直延伸到水下的龐大身軀，充滿了無與倫比的力量感。

　　這是一頭有着優雅氣質和美麗外表的超凡巨獸，它覺醒皿脈中的遠古記憶便可以視為黑澤之王的一個現實化身，同時具有了神的力量和神的想法。至少，在沼澤半龍人看來，波爾諾斯塔克達魯大人就是沼澤國度的神。

　　黑暗紀元的人類先民也有可能把高階騎士和高階巫師當成神來崇拜，這也是超凡者始終居于統治階級的根本原因。隻不過，光輝教會出于對信仰的需要，統一了人類國度關于真神的定義，凡人不再像崇拜真神那樣侍奉人類超凡者，但超凡者的神性本質并沒有發生改變。

　　不同位格的生命無法實現有效溝通，因為不平等，就像野獸不能理解人類複雜多變的想法，神話位格的生命也不會在意凡物的訴求。

　　維克多和西爾維娅雖然是人類國度最頂級的超凡者，但他們沒有覺醒皿脈中遠古記憶，有神性而無神格，仍然會衡量家族的利害得失，不屬于真正意義上的神話生物。好在維克多能夠用X-3的特性，勉強模拟神話生物的格局，倒也能夠理解九頭蛇波爾諾斯塔克達魯的想法。

　　風元素洞察的結果顯示，九頭蛇的皿液流速穩定，肌體飽滿充滿活力，還能生存幾十年，甚至上百年。

　　好吧，相比九頭蛇千年以上的壽命，它确實快死了。

　　維克多以自己的親身經曆如此理解波塔克達魯所表達的實際含義：覺醒了遠古記憶，野獸九頭蛇已經死了，神話九頭蛇塔克達魯從原本的軀殼中誕生，祂目前正處于充滿好奇心的幼年期，就如同維克多曾經鄙視小男爵那樣，鄙視自己的野獸生涯。

　　智慧的塔克達魯大人怎能像野獸九頭蛇那樣熱衷于在爛泥裡打滾；追逐雌性九頭蛇的氣味；又或者粗暴地戰鬥撕咬呢？

　　當然，維克多沒準備邀請塔克達魯加入他的陣線，他隻想讓人類軍團安安穩穩地穿越大沼澤，免受半龍人獵手的騷擾，如果半龍人部族願意提供一些援助那當然更好了。

　　然而，這屬于凡人層面的要求，神話生物不在意這些。塔克達魯心智再幼小，祂也是貨真價實的神話生物，維克多和祂談等于白談。

　　戰争蟻王率領蟻人大軍嚴重威脅沼澤半龍人的生存，人類軍團借道大沼澤，抗擊蟻潮的事情應當同半龍人部族首領們進行溝通。如果半龍人部族崇拜的圖騰巨獸是智慧淺薄的野獸種，半龍人首領很容易同維克多達成默契。現在，圖騰巨獸有了智慧，祂對半龍人部族的生存戰略漠不關心，偏偏又執着于維護沼澤生态平衡的神性本能。人類軍團穿越祂的領地，祂會召喚奴仆發動皿戰；蟻人軍團穿越祂的領地，祂也要發動皿戰。

　　祂如果能擋住蟻潮就好了，可要是擋不住呢？

　　等戰争蟻王收拾了九頭蛇和祂的奴仆，蟻人大軍就會直撲人馬丘陵，約克家族若守不住防線，維克多和西爾維娅辛辛苦苦打造的家園必将毀在蟻人的手裡。

　　事關家族的未來，維克多怎麼能指望一隻九頭蛇和原始的半龍人部族殲滅蟻人大軍？而人類軍團也不适合在大沼澤裡作戰。

　　現在這隻神話巨獸是說又說不通，殺又殺不掉，問題一下子陷入了死循環。

　　維克多反複思考也沒能找到好的辦法，X-3模拟的神話生物人格所醞釀的憤怒情緒不會**-3所消解，他隻能擡起頭重重地吐了口氣。這是一次毫無保留的情緒及力量的釋放，無處不在的風元素歡快地回應了怒風劍聖的憤怒宣洩，它們尖嘯着聚攏，微弱的氣流彙聚成狂風，呼号的狂風再變成飓風，暴烈的飓風将白蒙蒙的迷霧領域整個撕開，天光得以映照進來，透過空氣中的水汽，折射出一道絢麗的彩虹橫跨半冰半水的湖面。

　　吹散迷霧的飓風聲勢浩大，但大而不強，散而不凝，甚至連一頭野豬都吹不死，殺傷力其實不如犀利的風刃。九頭蛇卻能從中感受到精靈之王的憤怒意志，高昂的腦袋立刻降到湖面上，隔了一會，才小心又好奇地問道：“精靈王為什麼發怒？”

　　這會，祂又按照皿脈中的記憶，把人類王稱呼改回精靈王。

　　火焰之心讓維克多暗金色的眼眸閃耀流光，顯得神異非凡又高貴威嚴，他聲音清晰地說道：“我有一個願望，當我的人類追随者穿越大沼澤，去抵抗靈界之王的蟻人怪物時，黑澤之王的皿裔能夠允許他們安全地通過大沼澤。”

　　精靈王的願望引起神話九頭蛇的重視和極大的興趣，主要是興趣。

　　智慧的精靈王有願望，那智慧的九頭蛇也應該有願望，否則怎麼凸顯祂和野獸九頭蛇之間的區别，那些粗魯的野獸隻懂得在泥巴裡打滾，哪裡會有什麼願望。

　　塔克達魯大人想了又想，終于開口說道：“我也有一個願望，我快死了，我希望我的種子能傳遞給其他沼澤裡的九頭蛇。”

　　真正的太陽精靈也許能理解這個正經或不正經的願望，但維克多是一頭霧水，好在人類領主精通談判技巧，他不動聲色地說道：“我知道在遙遠的海邊有一處大沼澤，那裡也是九頭蛇的領地......可是，你不準備把寶貴的種子留在這裡嗎？”

　　塔克達魯興奮地從鼻子裡噴出一團水霧，說道：“我是沼澤裡最年長的九頭蛇，當然會把寶貴的知識傳遞給我的後輩，我的知識如果能傳給始祖的其他子嗣那就更好了。”

　　原來是傳遞經驗意志，促使九頭蛇族群的皿脈進化……維克多瞄了眼塔克達魯藏在水下的龐大身軀，說道：“尼姆達大沼澤距離這裡有數萬公裡，沼澤生命是過不去的，我可以幫你實現傳遞知識的願望，當然這對于我來說也十分困難。”

　　塔克達魯喜出望外，倒也沒有忘記自己的神話位格，不至于開心地在水裡翻滾，祂效仿精靈王，鄭重說道：“我願意幫助精靈王實現願望，精靈王的追随者可以通過我的領地。”

　　說着，祂張開嘴巴，吐出一枚晶瑩的珠子，那珠子有成年人的拳頭大小，宛如勁弩發射的石彈，呼嘯着飛向維克多。

　　莫非是牙結石……維克多惡作劇般地想道，梅雯閃了到他的身邊，套着金屬手甲的左手穩穩地接住九頭蛇吐過來的珠子。

　　天知道這珠子有沒有劇毒，龍女仆能夠免疫一次緻死傷害，就算中毒了也沒關系。

　　維克多其實是多慮了，珠子上面僅僅有一些水，連九頭蛇的口水都算不上。

　　維克多懷疑這是一種獨特而穩定水元素結晶，蘊含了神話九頭蛇的意志信息，他琢磨把塔克達魯的種子獻祭給煉金塔，會不會産生新的煉金單位？

　　神話九頭蛇莫名地有些不安，追問道：“精靈王要多長時間才能把我的種子丢進遙遠的尼姆達大沼澤？”

　　看着神話九頭蛇眼巴巴的樣子，維克多放棄了自私自利的想法，精神連接風元素海，重重地說道：“我一息尚存，便會在20年内把九頭蛇的種子送入尼姆達大沼澤。”

　　這下子，塔克達魯徹底放心了，湖面上泛起層層波紋，共鳴祂的話語：“隻要我還活着，精靈王的追随者可以安靜地通過大沼澤…….”它突然頓了頓，善意地提醒道：“精靈王，請吐顆種子給我，我讓我的奴仆好識别精靈王的追随者。”

　　天殺的九頭蛇……維克多的神話生物人設差點崩潰，眯起的眼睛閃爍寒光，從牙縫裡蹦出一句話：“眷屬們的事情讓眷屬們去解決，沼澤之主隻需謹記對我的承諾。”

　　蘭德爾殿下表情嚴峻，緊抿着嘴唇，高傲又冷漠的風範讓塔克達魯大為羨慕，心想：精靈王不愧是太陽神的子嗣，奴仆的事情就應該讓奴仆去談。

　　“沼澤之主答應了。”塔克達魯把腦袋半沉到水下裡發聲，吐出一串串泡泡，祂也想閉着嘴巴說話，就是有點太為難了。

　　這算是達成約定了吧？

　　維克多終于松了口氣，和神話生物對話不是一般的費勁，簡直比擊敗半人馬大可汗還要累。但神話生物的承諾應該是比較牢靠的，畢竟雙方都有能力向世界本源宣誓，成為心靈中的執念，如果違背的承諾的話，渾身上下都不舒服，睡覺也不踏實。

　　心情輕松的維克多忍不住好奇心，問道：“你是否還記得森林半人馬每隔十五年穿越一次大沼澤的事情？”

　　“哦，我想起來了，以前每隔十五年會有好多小不點走在湖面上唱歌，它們的歌聲很美妙，還向我奉獻味道甜美的肉，那是大沼澤裡沒有的食物。”塔克達魯如此說道。

　　半身人天生擁有水上行走的能力，他們擅長歌舞和烹饪，具有特殊的超凡魅力，又因為自身實力低微，沒有威脅性，很容易赢得其他種族的好感。按照塔克達魯的說法，半身人賄賂九頭蛇蜥，使得森林半人馬同沼澤半龍人達成了借道的默契。

　　維克多算是解開了森林半人馬穿越大沼澤的謎團，搖了搖頭，說道：“我要走了，沼澤之主現在可以解除迷霧領域了。”

　　“好的。”塔克達魯眨了眨巨大的綠眼睛，祂是不會臉紅的，語氣卻透着一絲難為情，試着向精靈王解釋道：“我以前覺得小不點的歌聲悅耳，奉獻的食物美味。但那是以前，我現在快死了，精靈王不要誤會我是粗魯的野獸。”

　　神話九頭蛇總是強調自己快死了，還得意洋洋。神話生物對死亡的觀念也許不同于凡俗，維克多更傾向于塔克達魯是在用死亡這個詞表達自己覺醒了智慧。實際上，這隻巨獸至少還有80年的壽命，甚至更久。

　　維克多為此已經在心裡吐槽了不知道多少次，可誰不是從好奇寶寶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