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武大會結束的當晚注定是個狂歡之夜。

　　銀月河畔升起了上百堆篝火，剝了皮的牛羊在烤肉叉上緩緩轉動，旁邊夥夫忙着塗抹香料和鹽水，直到肉烤得油脂四溢，香氣撲鼻。帳篷外搭起的長條桌上堆滿了蔬菜、沙棘果、草莓和面包。

　　兩千多名參賽者和他們的扈從圍坐在篝火旁，一邊享受東道主免費提供的美食美酒，一邊高談闊論。巡回劇團的夥計穿梭在擁擠的人群中，悄悄地邀請衣着體面的客人去劇團帳篷觀賞精彩的表演，并拍着兇脯保證劇團演員有多麼的年輕貌美。

　　明眼人都知道，巡回劇團的夜間表演不僅僅是歌舞劇、雜耍和馴獸，客人隻要花上一筆錢，還可以接受劇團演員的單獨表演。這些演員可都是百裡挑一的俊男美女，正是因為人數有限，夜間表演隻對有錢人開放。如果客人的容貌足夠俊美，能夠拿出教會簽發的皿脈文書，又擅長甜言蜜語，劇團的姑娘們也不介意和他渡過一段美妙的時光。許多落魄的吟遊詩人正是跟着巡回劇團四處流浪。

　　當然，對于大多數人來說，巡回劇團是封臣老爺尋歡作樂，挑選貼身女仆的場所，普通的平民更願意在旅店，或者酒館裡找點樂子，但絕不是今晚。

　　今天上午，教堂的神父就開始向金水城的民衆發放豬肉，每個人都能領到一磅多的鮮豬肉。上萬名信徒們結束了感恩禱告，包括酒館的女招待也急趕着回家，與家人共享晚餐，這麼熱的天氣，豬肉可存不了太久。

　　于是，整座金水城到處都彌漫着豬肉湯的味道。

　　黑堡的大廳内燈火通明，11位騎士、69位見習騎士和576名有潛力的貴族子弟齊聚一堂，參加東道主舉辦的盛宴。從此以後，他們将紮根在人馬丘陵，為約克家族效力。金水城的大廚們拿出了十二分的本事，炖、炒、蒸、煮、煎、烤，燴，各種手藝齊出，珍馐美食流水般地端上餐桌。約克家族的新成員一個個吃得滿嘴流油，贊不絕口，他們甚至認為這場規模宏大的盛宴足以載入史冊。

　　事實也是如次，為了這次宴會，大廚們早在7天前就開始做準備，他們分成20組，一共動員了上千人，這才有了令人歎為觀止的美食盛宴。而約克家族的首席畫師将700多人同時進餐場面用畫筆保留了下來，竟然成就了一副傳世名畫。

　　遺憾的是，約克家族的高層并沒有出席黑堡夜宴，他們都在的薔薇莊園等候貴客到訪。

　　數百支水蜥油蠟燭将典雅華麗的莊園大廳照的通亮。索菲娅身穿無袖無領的細亞麻長袍，露出白皙無暇的右肩和一雙勻稱潤澤的胳膊，不系腰帶，不佩首飾，紫色秀發随意地披在肩頭，雪玉玲珑的纖足踩着一雙蔺草編織的涼鞋，顯得舒适而慵懶。

　　所有人都是一樣的裝束，浴後酒會不論地位，不問立場，不看背景，不做決定，追求的是寬松自由的會晤環境和輕松寫意談話氛圍。

　　這非常符合貴賓的需要。

　　觀摩比武大會的使節以各大家族的繼承人為主，其中還有敵對勢力，大家都是抱着試探的目的來到人馬丘陵，不可能達成任何有效的協議，也就不必過于莊重嚴肅。

　　此刻，索菲娅卻有些不自在。

　　約克家族的大騎士和領主們圍繞在維克多的身邊，親熱的攀談着，索菲娅作為蘭德爾子爵夫人，也在8名大騎士的環繞之下。

　　任何人被陌生的大騎士包圍都會感到不自在，最尴尬的是，索菲娅甚至不太聽懂他們談話的内容，她就好像一個局外人。而維克多揮灑自如，談笑風生的模樣讓她不由得想起鸢堡宮相巴斯特恩侯爵。

　　索菲娅望着維克多熟悉的面容，暗忖那個老家夥或許還比不上我的小丈夫，至少他召開宮廷會議的時候，我不會像個花瓶一樣，站在這裡傻笑。

　　“哈納斯，你的運氣可真讓人羨慕。”

　　“是啊，我們僅僅修建了幾座溪流水庫，你卻開始挖掘水渠了。看來，我的領地才是最後一個修建水渠的。”特爾蘭登伯爵唏噓的說道。

　　哈納斯子爵笑容滿面的說道：“這多虧了維克多幫我們打開了多铎王國的青磚市場。”

　　人馬丘陵的水利工程糜費巨大，憑約克家族的财力還不足以支撐主渠的建設。為此，維克多制定了以磚養渠的策略，但該策略無法滿足所有領主的需要。哈納斯子爵就是其中之一。

　　哈納斯子爵的領地位于人馬丘陵的北方，與索倫子爵領接壤，在約克家族的領主序列中，他是最北邊的領主，也是最後一個修建主渠的領主。

　　按照約定，誰修主渠，誰掌握青磚對外銷售的主導權。但受限于地理位置、運輸成本和市場容量的因素，等到哈納斯開始修建主渠的時候，青磚市場已經處于飽和狀态，他生産的青磚隻能内部消化，無法出口創收。這就意味着，哈納斯子爵修建水渠的成本是其他領主的好幾倍。

　　維克多與多铎王國的内古斯子爵達成了青磚銷售協議，局面頓時就不一樣了。

　　以前，人馬丘陵的青磚有三大消費市場，第一是人馬丘陵的内部市場；第二是以野柳城為中轉站，輻射岡比斯南部索林姆家族的銅城和中南部威靈頓家族的維斯托克城，統稱為南方市場；第三是金水城東邊的鄰居，尼姆家族領導的西部領主，稱為東部市場。現在，又要加上索倫子爵領和内古斯子爵領，甚至還能透過内古斯子爵把青磚銷往更北邊的領地。

　　青磚市場遠近決定了吃肉喝湯的順序，維克多的平湖鎮和約克公爵的金水城不僅先吃肉，還掌握着分配青磚市場的主導權。哈納斯子爵原本連青磚貿易的湯都喝不上，維克多現在打開了北方市場，他搖身一變，成了北方領主當中的領頭羊。

　　同為北方領主的特爾蘭登伯爵和吉瑞斯子爵都對哈納斯的運氣羨慕不已，而哈納斯自然對維克多心懷感激。要知道，青磚貿易可以拉動商品流通，這代表财富和繁榮。

　　“維克多，如果渡鴉鎮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地方，你盡管開口。”哈納斯拍着結實的兇口說道。

　　“哈納斯，蘭德爾子爵能有什麼地方需要你幫助的？”奧黛爾夫人嬌俏地橫了維克多一眼，掩嘴笑道：“你恐怕需要維克多的幫助才是真的。”

　　“奧黛爾夫人說的是。”哈納斯子爵哈哈一笑，熱切的說道：“維克多，我沒想到我的領地會率先修建水渠，你是否能夠抽出時間，幫我看一下水渠的選址，以免将來通渠的時候出現錯漏。”

　　維克多搖晃着手中的酒杯，笑道：“大家不用擔心主渠選址的問題，雖然現在還沒有引水通渠，但埃德文大師和我已經完成了地形測繪工作。每一座中型溪流水庫都是一個節點，諸位大人隻要對照沙盤的标識修建水庫，再把水庫連接起來就不會出現錯漏。”

　　“那我就放心了。”哈納斯颌首微笑，又說道：“維克多，我還有一件事情想請你幫忙。”

　　“願聞其詳。”維克多抿了一口用紫蔗釀造的金鸢花酒，淡淡地說道。

　　哈納斯頓了頓，開口解釋道：“是這樣的，我的領地隻有一座巨型磚窯，原本也夠用了。可現在，我要向索倫子爵和内古斯子爵出售青磚，一座巨型磚窯顯然不能滿足三個領地的青磚用量。于是，我下令再修建兩座巨型磚窯。問題在于，我沒有那麼多建築工匠和制磚管事。閣下，能不能借一些人手給我？等我的磚窯走上正軌，我再把這些人還給你，我願意承擔他們的工錢，并向蘭德爾家族支付一筆費用。”

　　維克多沉吟了一下，皺眉道：“兩座磚窯想要走上正軌恐怕不止一年半載吧？我培養熟練管事和工匠也很不容易，而且這些人大多是自由民的身份。我不可能破壞冊封領民的規矩，馬上就分配土地給他們。如果這些人自願留在你的領地，我懷疑你是否能把他們還給我？”頓了頓，他似笑非笑的道：“哈納斯閣下，你不會是想挖我的牆角吧？”

　　“這個……”哈納斯喝了一口酒，掩飾自己的尴尬，又誠懇的道：“維克多，請你幫幫忙，我确實很需要這批人手，我可以為向你支付勸金，每個普通工匠100金索爾，管事350金索爾，你看怎麼樣？”

　　維克多搖了搖頭，說道：“這不可能。公爵大人也提出過同樣的要求，但被我拒絕了。今年的水之季結束之前，蘭德爾領的主渠就能全線貫通，我将把青磚銷售的主導權移交給金水城，但是蘭德爾領還要修建環形渠、輔渠、小型溪流水庫，以及梯田，對青磚的需求仍然很大，有必要保留充足的熟練工匠和管事。不過，我會遵照約定，把青磚的銷售利潤上繳給恩比瑟大人，作為其他領地修建主渠的資金。今後，你們有什麼問題，應當找公爵大人協商。”

　　約克公爵拍了拍圓滾滾的肚皮，笑眯眯的道：“諸位大人，我雖然是你們的主君，但不會幹涉你們的内政。而且我直接管轄的領地超過5萬平方公裡，主渠比你們長，水庫比你們多，城鎮假設也要用到大量的青磚，那還有工匠借給你們？”

　　“恩比瑟，話可不能這麼說。”特爾蘭登伯爵仗着自己是約克公爵長輩，直言不諱的道：“維克多不是我們的主君，他主導青磚産業的時候，不僅開拓了野柳城的市場，還幫我們打開了北方的青磚市場。你身為我們的主君，總不能什麼事都不做吧？”

　　吉瑞斯子爵也趁機進言道：“人馬丘陵的南部、中部和北部應當同時挖渠取土，制磚銷售。隻有這樣，水利工程才能提前竣工，所有人都會受益。公爵大人，您可不能對我們這些北方領主不聞不問啊！”

　　恩比瑟咂嘴道：“要不然，你們派人來學？我保證我的管事和工匠會傾囊相授……”

　　“大人，我們不缺技術，自己就可以培養管事和工匠。我們缺的是熟練的工匠和管事，現在就要！要很多！”

　　“維克多剛剛不是說過了嗎？我也缺人手，你們逼我也沒用！”恩比瑟兩眼一翻，幹脆耍起了無賴。

　　浴後酒會不問尊卑，與會者暢所欲言。領地位于北方的家族立刻和中部領主吵成了一鍋粥。凱特琳娜夫人朝布魯斯使了一個眼色，布魯斯心領神會，插口道：“大家别急，我有個問題想請教一下維克多。”

　　“布魯斯，你問吧。”維克多大方的道。

　　布魯斯微笑着道：“維克多，我想問的是關于梯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