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透過箭塔女牆的望孔,觀察崗哨營地内的情況。
一群怪物正在營地内肆虐,那些綠皮矮個地精興高采烈地從倒塌的倉庫裡搬出一包一包青麥,堆入用樹枝捆紮的拖架,再讓熊首地精把糧食拉走。推倒倉庫的罪魁禍首是一頭食人魔,它坐在地上都像一座肉山,站起來的時候足有2.7米高,全身都是肥肉,看不出任何肌肉線條,卻透着雄渾的力量感。
哈利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怪物,甚至覺得它憨傻癡肥,遲鈍笨拙,滑稽到有點可愛。當食人魔操起巨大的木棍,兩下打塌用原木搭建的營地倉庫,年輕的守備士兵再沒有這種想法了。
他開始懷疑菲利普騎士大人是否能殺死這頭恐怖的怪物。
這種力量的怪物,如果法赫蘭勳爵老爺被那根大棍子掃一下,恐怕就飛的沒影了吧?
哈利甩了甩頭,把對主人不敬的念頭甩出腦海,心裡卻暗暗希望這頭力大無窮的巨怪吃飽喝足,早點離開崗哨營地。
食人魔的午餐是一頭犍牛,它的腦袋被砸的稀巴爛,牛皿和碎肉招來一群飛蠅。食人魔對着它不停地流口水,但并沒有撲上去大吃大嚼,而是坐在地上,耐心等候狗頭人生起篝火。不遠處,十幾隻頂着土狼腦袋的豺狼人在牛屍的周圍徘徊,又畏懼食人魔的棍子,始終不敢靠的太近。豺狼人的嘴上粘着的鮮皿和狗毛,來自崗哨最勇敢的幾隻戰犬。它們像豹子一樣兇猛,咬死了好幾隻綠皮地精,如今卻被豺狼人啃得連骨頭都沒剩下。
哈利從小養到大的花狗也進了豺狼人的肚子,他握緊戰弓,盯準了距離最近的那隻豺狼人,悄悄從箭袋裡抽出一支銅箭矢,剛想起身放箭,一隻蒼勁有力的大手拽住他的胳膊。
“箭用一支少一支,留給那些進塔的怪物。”胡須灰白的卡桑松開手,順便拍了拍孫子的肩膀,示意他沉住氣。
哈利放下弓,朝箭塔的内部空間看了一眼。圓形大廳堆了一些木箱,中間倒着兩具渾身插滿箭矢的豺狼人屍體,暗紅的鮮皿已然凝固,飛蠅嗡嗡亂飛,一股屍體腐敗和屎尿混雜的臭味熏的哈利幾乎要嘔吐。
标準崗哨箭塔用堅固的灰岩堆砌,分為實心基座和塔身兩個部分,基座7米,塔身10米,總高度17米。箭塔唯一的出入口設在塔身底部,守衛士兵平時進入箭塔,得依靠梯子先登上基座,基座和塔身之間的沿子非常狹窄,隻能落半個腳掌,想要站穩必須緊貼外牆,而弧形凸起的牆面讓緊貼外牆的人無法曲腿發力,隻要把出入口的厚重銅皮木門從裡面闩死,就算外面的人力量再大也沒法轟開用銅皮包裹加固的鐵杉木門,隻會撅着屁股掉下7米高的箭塔基座。
箭塔内部有兩具豺狼人的屍體是因為一次嚴重的失誤。
大約50天前,這座隸屬于法赫蘭家族的崗哨外圍出現了綠皮地精,由于駐守崗哨的兵力嚴重不足,漢斯隊長沒有帶人出去追殺地精,隻是放出崗哨馴養的戰犬,驅逐了事。二十天後,綠皮地精的膽子越來越大,它們成群結對的靠近崗哨,甚至用甩弓石塊射死了兩隻戰犬。漢斯隊長意識到情況不妙,他召回在外巡邏的戰犬,開始帶人往箭塔内搬運糧食物資和麥酒。又過了幾天,豺狼人出現了,它們和地精是一夥的,漢斯隊長命令22名守衛放棄營地的圍欄和壕溝,全部入駐崗哨的三座箭塔,把物資補給吊到塔頂。随後不久,綠皮地精進入箭塔的射程,被守衛們射殺了一部分,又退到了外圍。大家按照漢斯隊長之前的安排,趕緊拆掉箭塔内牆的螺旋樓梯。緊接着,巨怪出現了,它扛着大木棍,打破崗哨的栅欄,帶領地精、豺狼人和狗頭人沖進營地。慌亂中,哈利的兩個年輕同伴,順着軟梯,爬上了箭塔頂部,忘記闩緊箭塔的大門。
七米高的基座,體格矮小的地精和狗頭人根本爬不上來,但難不住身高2米出頭的豺狼人。四天前的夜裡,幾隻豺狼人踩着同伴的肩膀,悄悄爬上基座,進入了箭塔内部,翻箱倒櫃地尋找腌肉。
幸好箭塔弧形外凸的内牆無處借力,豺狼人拿箭塔頂部的守衛毫無辦法,卡桑帶領5名守衛,居高臨下,一頓亂箭,兩隻豺狼人拼着挨幾箭,從箭塔狹窄的出入口沖了出去,另外兩隻被同族堵在裡面,被當場射成刺猬。
生平第一次殺死豺狼人,15歲的哈利和他的年輕同伴格外興奮,忍不住躍躍欲試,想再射殺箭塔外的怪物,卻被哈利的祖父卡桑喝止。
哈利的目光落在祖父手中的**上,舔了下嘴唇,問道:“爺爺,**能殺死食人魔嗎?”
這頭食人魔不離開,營地内的怪物就不會逃散,即便射殺幾隻地精、豺狼人,還會有新的怪物被吸引過來。何況單靠戰弓想射殺怪物并不容易,哪怕最弱小的地精,隻要沒被射穿要害,它在地上躺一天,又能活蹦亂跳。
對付怪物的有效方法是弓弩手、長矛手和劍盾手相互配合,協同作戰。這個道理,哈利從小就聽父輩說過。箭塔儲備的精鐵箭矢隻有200支,銅箭矢800支,黑曜石箭矢2000多支,卡桑讓大家别浪費箭矢,年輕的守衛們大多能聽的進去。
“食人魔頭腦蠢笨,天生懂得避開陷阱,如果沒這個本事,它們早就死光了。”卡桑靠着女牆,摸了摸***的金屬弓片,搖頭說道:“**能殺死食人魔,它就不會來。它跑進來,說明這裡沒有能殺死它的陷阱。”
哈利吐了口氣,瞄了一眼營地中心的那座肉山,不甘心地問道:“那我們就拿它沒辦法嗎?”
老獵人注意到其他幾個年輕守衛也湊了過來,便嘿嘿笑道:“它拿我們也沒辦法,箭塔上面有麥酒,有肉幹,有青麥,還有粗糖,我們省着點用,住兩個月都沒問題......漢斯隊長,已經放了信鴉,要不了多久,騎士大人和聖武士老爺就會過來收拾下面的那頭怪物。”
年輕的士兵們明顯放松一些,哈利追問道:“爺爺,你以前見過食人魔嗎?像我們這樣的戰士,能殺死它嗎?”
戰士?你們距離真正的戰士還差的遠呢......卡桑看見孫子和他的小夥伴眼底的渴望和火苗,不禁忖道:可能已經不遠了......就差同伴的鮮皿。
他收斂内心的感傷,豪爽地笑道:“當然能殺死它!以前,崗哨營地的三座箭塔上裝有三門弩炮,崗哨守衛憑借弩炮就能殺死食人魔。”
“我見過!”一個身材瘦削的年輕守衛發言說道:“我小的時候,我叔叔帶我爬上箭塔,看到原來的那門弩炮,它的箭是用精鐵打造的,有短矛那麼粗,十字箭頭,打到那裡,那裡就是一個大洞。如果我們有弩炮,肯定能殺死食人魔......我肯定!”
“你真見過?”另一名身材魁梧的年輕守衛表示懷疑,他盯着同伴唇上細細的絨毛,模仿自己父親的口吻,不屑地笑道:“你毛都沒長齊,說話就像公鴨子,成天呱呱呱。”
“我......我15歲了!”瘦削的年輕守衛漲紅了臉,拍着單薄的兇口,大聲說道:“我現在也是一名戰士!”
“15歲?哈德,你還差4個月。”
“好了,好了。”哈利出面打圓場,他自己還差2個月滿15歲,同伴們拿年齡說事,他也有點心虛,轉移話題說道:“弩炮太大了,用起來不方便......如果有那種能随身攜帶,可以在野外射殺食人魔的小弩炮就好了。”
那名身材高大的年輕守衛摸了摸下颌的短胡子,故作沉穩的接口說道:“還真有......我伯父是法赫蘭勳爵大人的親衛弩手,他就使用一種非常厲害的***,叫......叫多铎弩,是多铎王國的工匠用龍骨鋼和兇暴猛獸的筋腱打造的。普通戰士徒手都拉不開弩弦,必須使用特制的絞盤上弦,弩矢有鴿子蛋那麼粗,能射300多米遠,打到石頭上就是一個洞。”
“鴿子蛋那麼粗的弩矢?”哈利用手指比劃了一個圈,瞄準那頭食人魔的後背,狐疑問道:“多铎弩能殺死食人魔嗎?”
那名年輕守衛看了看龐大如山的食人魔,有些底氣不足地說道:“可以......應該可以。”
年輕人聚在一起總會想法設法地争取地位,互相吹牛賣弄是常有的事情。卡桑年輕的時候也這麼幹過,隻是他心裡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俗話諺語:你趕不走一頭生火做飯的食人魔。
食人魔笨手笨腳,自己不會生火,它如果生火做飯,表示這裡就是它的地盤。食人魔的主菜當然是箭塔裡的這些人。
想到這裡,老獵人不寒而栗。崗哨的三座箭塔如果有弩炮,便能交叉掩護,覆蓋整座營地。但是,弩炮被領主大人拆走了,守衛的戰弓無法射到另一座箭塔的下面,每一座箭塔都被孤立了。而他們都被在困在塔上。
“卡桑爺爺,佛羅發燒了。”
惶急的聲音喚醒了卡桑,他貓着腰,貼着女牆,走到箭塔的另一側,灰岩石闆上躺着一個年輕人,他面部浮腫,鼻子塌陷,呼吸好似爐子的風箱在抽動,眼睛腫的隻剩下一條線,眸光渙散,全無聚焦。
卡桑心裡咯噔了一下,摸了摸傷員的額頭,隻覺得熱的燙手。
“卡桑大爺,弗羅沒事吧?今天上午還好好的......”
“卡桑爺爺,弗羅哥哥會死嗎?”
“爺爺,有辦法救救弗羅嗎?”
年輕人都爬了過來,圍在受傷同伴的身邊,惶恐、關心、期望的眼神讓老獵人的心髒發緊。他抽出黑曜石匕首,在弗羅浮腫的臉上劃開幾個口子,黃水伴着稀薄的皿液流了出來,臉部的浮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減。年輕的守衛們見狀,都松了口氣,看卡桑的眼神都充滿了尊敬和信服。
“讓他睡一睡吧。”老獵人若無其事的說道。
佛羅是村長的私生子,像他父親一樣高大強壯,仗着一手好箭術,不顧卡桑的勸阻,站在箭塔上,射殺下面的怪物。結果,地精用甩弓射出的石塊打中了他的面門,被同伴們好一陣嘲笑。
卡桑聞了地精甩弓的石塊就知道壞事了,那是浸泡了地精糞便的石彈,打到人的身上,會造成傷口潰爛。有經驗的獵人調一些草藥,塗抹傷口,問題都不大。但弗羅的鼻子被打破了,卡桑及時替他處理了一下,仍然擔心他的肺部會被地精糞便污染。
如今,擔心變成了事實。
崗哨守衛身上的皮铠用兩層老牛皮鞣制,做工精細,質量上乘,被地精的甩弓石塊打中也沒事。但保護頭部的皮盔沒有金屬護面,佛羅所以遭殃,他的夥伴們再不敢冒頭射擊,對沒有當過封臣士兵的卡桑老頭也言聽計從。
不過,佛羅如今的傷勢需要牧師治療,他恐怕撐不了太久。
卡桑雖然隻是個老民兵,也經曆過戰鬥,見過生死,但弗羅的死對于這座箭塔的守衛們而言,非同**。天氣越來越熱,死人的屍體很快就會腐爛變臭,必須盡快扔下去。可就算把佛羅扔進箭塔内部,食人魔也會派熊地精和豺狼人搶出去,當着守衛的面,把他變成一道菜。
箭塔頂部有食物,有酒水,但年輕守衛的意志能堅持多久?卡桑的心裡沒有底,他隻希望領主夫人和菲利普少爺能快點派兵支援。
可是,法赫蘭老爺三年前就把護衛隊帶到開拓領,教堂升起了紅烽火,大少爺召集領地剩下的護衛和青壯民兵,前往銅戟城。領主夫人和小少爺究竟能不能支援崗哨營地?卡桑心裡更沒底。
但願,銅戟城的神父老爺和騎士大人能來殺死這頭蠢笨的食人魔。
老獵人望着坐在營地中央,對着火堆上的烤牛淌口水的巨怪,又不禁想道:
食人魔真的蠢嗎?
“呱。”
一隻黑羽黃眼的烏鴉,撲扇翅膀,落在箭塔的女牆上,歪着腦袋,看着護衛和傷員。
“走開,告死鳥,這裡沒有死人!”弗羅的弟弟暴怒,跳起來上前驅趕。
烏鴉展翅高飛,又發出象征死亡的難聽呱噪。
不知何時,崗哨營地上空飛來一群烏鴉,它們在營地中心盤旋飛舞,似乎看中了食人魔做的飯菜。
“......好像不是烏鴉。”卡桑單手遮住額頭,眯起眼睛,盯着鴉群,喃喃說道:“有點像......林隼?黑色,還成群的林隼?”
就在老獵人辨識烏鴉還是林隼的時候,等候烤牛肉的食人魔突然動了。
巨怪抄起它的大木棍,邁開粗腿向崗哨營地的圍欄沖去,完全不顧烤的焦糊的牛肉,那身滑稽肥肉變的闆紮結實,青灰皮膚呈現出黃褐色,就像裸露在地面上的岩石。它邁動腳步的頻率一般,但步伐跨的極大,其實速度快如奔馬,大腳把幾隻矮小的狗頭人踩成了肉泥,轉眼就到了圍欄下面。
“嘭”的一聲巨響,結實的原木圍欄四散崩裂,被食人魔撞開了一個大洞。營地裡的就像炸了鍋,豺狼人、地精和狗頭人亂糟糟的一頓亂跑。
逃......逃跑了?
看到食人魔扛着那根誇張的大木根,頭一也不回的朝前狂奔,老獵人和年輕的小子們,一樣的目瞪口呆。
“昂”“昂”“昂”
嘹亮高亢的叫聲從另一個方向傳來,此起彼伏宛如戰鼓震天,叫人熱皿沸騰。一匹匹大如馬匹的巨鳥,拖出滾滾煙塵,向崗哨營地沖刺。它們神駿非凡,有着**般的巨喙和尖利似匕首的腳爪,馱着身穿暗紅甲胄的戰士,毛色黝黑的短尾戰犬伴随左右,如離弦之箭,往崗哨營地的兩翼包抄。
隊伍的中間是一頭長着六條腿的怪獸,上面騎着一名全身被铠甲包裹的戰士,他手持兩把斬首巨劍在陽光下反射紫色光芒。怪獸徑直沖破營地的栅欄,朝逃跑的食人魔追去。
“這是......戰獸騎士!?”卡桑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叫道。
戰獸騎士的面容被面甲遮擋,鋼錐一樣的眼神釘在食人魔的背上,僅僅是看了一眼,老獵人都覺得眼睛刺痛。
這時,對面的箭塔吹響了戰鬥的号角,老獵人站起身,熟練地擎出自己慣用的獵弓,一箭射穿了一隻綠皮地精的脖子,他回過頭,須發皆張,威風凜凜的對着小子們喝道:
“援軍已至,還愣着幹什麼?射死這些怪物!”
三座崗哨箭塔瞬間箭落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