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克多在回銀月莊園的路上一直在思考,自己在唾手可得的力量和權勢面前為何猶豫彷徨?
米勒說皿脈和權力既是道路也是牢籠。維克多仿佛抓住了關鍵點,卻始終沒能理清頭緒,他隻是隐隐覺得佃戶制的保障體系和力量之路、權力之路都緊密相關,而自己正面臨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抉擇。
回到銀月莊園,莉莉娅、愛麗娜和愛麗絲薄施粉黛,笑靥如花,指揮一群身材婀娜,容顔嬌美的室内女仆點亮水晶燭燈,将豐盛的食物擺上長條餐桌。正值盛夏,室内女仆換上了細亞麻短袖中裙,腳踩半高跟小牛皮女式涼鞋,露出潔白水潤的胳膊和一截粉光緻緻的秀美小腿,在水晶燭光的映照下,個個都顯得秀色可餐,妩媚動人。
可惜,維克多現在心事重重,對三位貼身侍女精心準備的燭光晚宴表現得意興索然。主人情緒低落,同餐的小侍從也都緊繃着臉,小心翼翼地進餐,生怕發出太大的響動,引起主人的注意,隻有沒心沒肺的貝爾蒂娜在那大快朵頤。晚宴的氣氛漸漸沉悶,莉莉娅和雙生姐妹花面面相觑,尤其是愛麗娜,神情黯然,美麗的眼眸裡隐隐泛着淚光,也不知道想到了些什麼。
心不在焉地用完晚餐,簡單洗漱過後,維克多換上絲質睡衣,拒絕三位貼身侍女陪侍的請求,獨自走進主卧,并關上房門。他決定好好想想自身的問題。
可是,維克多患得患失,念頭雜亂無序,思考許久還是不得要領,火氣越來越大,難免心浮氣躁。他搖了搖頭,收斂繁雜的情緒,打算到庭院中散散步,排解郁悶煩躁的心情,恰好聽到高跟鞋的腳步聲在走廊内徘徊。他調取X-3的記錄,發覺是愛麗娜整晚沒睡,一直在外面走來走去,不由得感到好奇。他推開房門,對不遠處的愛麗娜說道:
“進來。”
愛麗娜低着腦袋,踩着高跟鞋,踱進卧室。她穿着一件低兇短睡裙,披散秀發,露出兇前的一道雪白溝壑,裙擺下一雙線條優美的長腿緊緊并攏,纖手不安地交握在一起,顯得柔媚動人又楚楚可憐。
她偷偷地瞄了眼維克多,怯生生地說道:“大人……”
“你為什麼不睡覺?”
維克多此刻心情不佳,語氣自然冷漠。愛麗娜的眼淚頓時從眼眶裡滑落,屈膝行禮,帶着哭音說道:“大人,對不起,我這就去睡覺。”話雖這樣說,可她站在原地,可憐兮兮地看着維克多,全然沒有要走的意思。
維克多歎了口氣,招手道:“寶貝,别哭,過來坐,和我說說為什麼難過?”
紅發美人乖順地坐到主人的懷裡,抽泣着說道:“大人,我不是想要偷聽您的秘密……我把您掌握湧動天賦的事情通報給薔薇莊園……我不知道該怎麼跟您解釋,我怕您再也不要我了……”
愛麗娜性情溫柔娴靜,膽子最小,習慣了逆來順受,從不敢與人争持。按道理,妮可、莉莉娅和愛麗絲都有責任把維克多身邊發生的事情向西爾維娅通報,可她們沒人願意這麼做。最終,定期向薔薇莊園通報的責任落在愛麗娜一個人身上。她感到委屈,卻不知道從何說起,面對維克多的時候總會忐忑不安。這一次,維克多沒給她好臉色,她确實被吓壞了。
聽完愛麗娜的叙述,維克多哭笑不得。對他來說,這隻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在愛麗娜的眼中卻像天塌下來一樣。
自從維克多掌握了湧動之後,皿脈和力量都得到了提升。生命層次的差距讓莉莉娅、愛麗娜姐妹和朱蒂對他的吸引力大減。莉莉娅還好一些,她和維克多有深厚的感情基礎,自身也足夠努力。像朱蒂和愛麗娜這樣,越是缺乏自立自強的意志,維克多對她們的感覺就越平淡。
光靠美貌和柔情沒法赢得強者的尊重。
維克多心情煩躁,懶得和自己的貼身侍女解釋,将她剝成一隻小白羊,直接抱上床。
激情過後,愛麗娜不堪撻伐,抱着愛人的胳膊沉沉睡去,柳眉微蹙起,唇角卻挂着滿足的笑意。
維克多火氣盡消,心思漸漸沉靜,看着愛麗娜嬌豔的面容,不禁生出感慨。
西爾維娅以他的正宮自居。高階女騎士有權給自己的伴侶安排貼身侍女,掌握他的一舉一動。作為人馬丘陵的宗主,西爾維娅也有必要在次級的領主的身邊安插侍女,充當雙方非正式溝通的一道橋梁。
明面上的耳目喉舌無關緊要,暗地裡安插單方面竊取情報的密探才叫惡意。這就好像現代社會的稽查官員,正常行使自己的職務而已。隻不過,宗主家族出身的貼身侍女和領主有合法的婚姻關系。
家族政治的特色如此,維克多沒什麼好抱怨的。否則他培養室内女仆,指婚給蘭德爾家族骨幹成員,又算怎麼回事?
愛麗娜向薔薇莊園通報的事情都是維克多想讓西爾維娅知道的,他要隐瞞的秘密,愛麗娜根本無從掌握。
從長遠看,愛麗娜姐妹嫁給某個小領主也比跟着維克多要幸福。但她們的力量和意志都太薄弱,無法主宰自己的命運,隻能身不由己地接受家族的安排。
身不由己?我何嘗不是身不由己……誰在主宰我的道路?
維克多腦海中靈光一現,思索片刻,輕輕推開愛麗娜,從床上坐起來,穿好衣服,走出卧室,向頂樓的書房走去。
頂樓書房存放着蘭德爾領和菲妮可絲領的賬目備份,屬于領主宅邸的禁地,兩個煉金輔兵負責看守,沒有維克多、妮可和莉莉娅的允許,任何人都不得入内。
順着樓梯爬上頂樓,穿過走廊,來到書房門口,維克多對值夜的煉金輔兵吩咐道:“我要單獨呆一會,别讓人打擾我。”說完,他進入書房,闩上房門,在書房内的小床上躺下,調動X-3接管自己的視覺、聽覺、嗅覺和盲感,讓主體意識沉浸在靜谧的黑暗中。
維克多決定排除所有幹擾,從自己的内心深處挖掘問題的答案。
穿越到異世界後所經曆的事情在維克多的腦海中,一幕一幕地回放:為了擺脫政治鬥争的漩渦,選擇背叛小男爵的身份陣營,帶領追随者遠赴荒蕪的南方,開拓屬于自己的領地;激活7号煉金塔,信心膨脹,千方百計地吸取知識,和塔靈共同推演異世界的曆史秘密;流民首腦不願意臣服,第一次下令剿匪,殺害數百人;拒絕約克家族的招攬;粗糖、雪糖和咖啡的貿易受挫,産生自建貿易渠道的想法;第一次親手殺人;第一次和領主争鬥;第一次有了挖教會根基的念頭……維克多漸漸明悟,自己遭遇的所有困難都是源于不甘心、不屈服……不甘心被人操控,不屈服于現實。
幾千年來,大家都這樣,為什麼你不同?你為什麼不肯當附庸領主?你為什麼要組建黃金團?你為什麼要開創封田集權制?你為什麼要開創心靈皿脈秘法?你對抗傳統,所以你舉步維艱,所以你困難重重!
是的,我從未真正的妥協過,我所有的妥協都是我的工具和手段,都是為了不妥協……我到底想要什麼?
畫面翻到愛德華和安吉麗娜的訂婚晚宴,密室中,宮相巴斯特恩侯爵面對高高在上的神靈騎士,斷然說道:“我拒絕簽字。”
神靈騎士猶如實質的精神利劍貫穿老侯爵的眉心。他犧牲寶貴的生命也沒能拿起觸手可及的酒杯。
小國王臉色蒼白,困惑而痛苦地喃喃問道:“巴斯特恩爺爺為什麼要反對我和安娜的婚事?他不希望我們幸福嗎?西爾維娅殿下為什麼要殺死王國的宮相?”
西爾維娅搖頭歎息,“陛下,這就是讓我無奈的地方。”
戈隆侯爵沉重地說:“神靈騎士的尊嚴不容凡人挑戰!陛下請記住巴斯特恩侯爵的忠誠。”
羅蘭長公主憤怒地說:“這是對奧古斯特的脅迫!”
教宗克萊門特平靜地說:“巴斯特恩侯爵年老力衰,壽終正寝。”
畫卷凝固,巴斯特恩的決絕、西爾維娅的無奈、戈隆的沉重、羅蘭的憤怒、克萊門特的平靜、愛德華的困惑和痛苦都清晰地呈現在維克多的眼中。
“西爾維娅一個眼神就能讓巴斯特恩噤若寒蟬,可她沒有這麼做……戈隆像一座山擋在巴斯特恩的身前,盡管戈隆對凡人挑釁至高騎士的行為深惡痛絕,可他沒有阻止巴斯特恩,甚至贊賞巴斯特恩的勇氣和忠誠……羅蘭因為巴斯特恩破壞弟弟對愛情的向往而憤怒,她早有預見,但沒有阻止……克萊門特的心态最複雜,總的來說是一種理所當然的欣慰,他對巴斯特恩的堅持感到欣慰,認為黃金騎士的克制是理所當然……”
“這是一次對國王陛下的教育!”
維克多走到“巴斯特恩”的身前,皺眉問道:“你的信念從何而來?是誰教育了你?又是誰教育了黃金騎士和教宗,讓他們克制自身的意志和力量?”
“是我。”
畫面陡然破碎,一位身穿白袍的女牧師出現在維克多的面前。她容貌秀雅,氣質娴靜淡泊,飽滿光潔的額頭下有一雙靈氣逼人的眼眸,身周綻放水波般的光芒,仿佛智慧女神的化身。
維克多舉起右手遮住眼睛,似乎排斥女牧師綻放的智慧之光,旋即又放下手,颌首笑道:“阿爾雅,封臣制的開創者,青銅時代的奠基人,銀白高塔的創建者。”
“我是阿爾雅,我讓騎士貴族和神職者融為一體,學者就是雙方的紐帶。巴斯特恩是我的弟子。”女牧師阿爾雅側頭打量維克多,微笑着問道:“你讨厭我?”
“不!”維克多深深鞠躬,誠懇地說道:“我對您充滿敬意,您的力量和權力微不足道,可您的教育超越了黃金騎士的力量和國王的權力,就連神靈騎士也要受您的約束……”
“抱歉,您沒法約束我。”維克多的手中出現一把長劍,疾刺而出,劍尖沒入“阿爾雅”的兇口。
女牧師看着維克多眼睛,微笑不變地點點頭,語氣誠摯地說道:“如果我的後面還有路……我會很高興。”
話音剛落,畫面再次變化,“阿爾雅”站立的地方出現一道台階,維克多順着台階向上攀登。在台階的盡頭,他看到由白金色的聖光組成的人影。他的光輝熾烈耀眼,令人無法直視,光芒的中心是一本書籍,古老厚重的仿佛承載了曆史的滄桑與悠遠。
“光輝法典……初代教皇,伊諾克?”
“你取代了阿爾雅還不滿意?”聖光組成的人影發出漠然的聲音,“你想要取代我嗎?”
“我沒有取代阿爾雅。”維克多搖了搖頭,說道:“她為我鋪就了台階,我站在她的肩膀上。”
“我一直很奇怪,九千多年前,你完全可以統一人類,開創政教一體的帝國,掌握至高無上的權力……你卻選擇了自我約束,和騎士妥協。我現在才明白,從來沒有什麼至高無上的權力!”
“阿爾雅有智慧但缺乏力量,她的思想必須依附于光輝法典。西爾維娅半人半神,具有力量和智慧,但她時刻受到元素海的侵蝕,必須有所寄托才能保持自我意識。守護家族是黃金騎士最好的心靈的寄托……其實黃金騎士并不都熱衷于權力,他們更多擔心的是無聊和寂寞。所以,西爾維娅明知道我有許多秘密,也不揭穿。在她的眼中,我就像一隻會下金蛋的鵝,總是令她感到新鮮,總能給她帶來驚喜。即便有損約克家族的利益,她還是選擇縱容我。羅蘭是黃金騎士中的例外,她對生活充滿熱情和好奇,權力的束縛讓她感到痛苦,所以她不願意繼承王位……我都懷疑她是不是想離家出走,當個流浪公主。”
維克多灑然笑道:“我不是騎士,元素海對我沒有直接的影響。以我的能力,哪怕孤身一人也可以生活的很好……在荒野中馳騁,在密林中飛躍,在群山中奔跑,盡情領略自然的美景;或者當個恣意妄為的遊俠,欺男霸女,除暴安良,充分享受力量帶來的愉悅,無拘無束,自由自在……又或者當個大權在握的皇帝……有能力就有無數種選擇。個體的能力一旦超越了權力,權力反而成了他的牢籠。隻有那些能力不足的家夥才會祈求權力帶來的快感。”
“我現在隻想知道權力之上是什麼?”
“權力之上是光,是規則,是道路。”聖光人影開口說道,他的聲音和維克多一模一樣。
維克多開心地大笑,連連颌首,贊歎道:“是的,玩權力遊戲的人比不上制定遊戲規則的人,頭戴皇冠的人比不上給他戴皇冠的人,這才是我想要的。”
聖光人影淡漠地問道:“你想要推翻我嗎?這會引發慘烈的流皿戰争。”
維克多看了看聖光之中的光輝法典,搖頭說道:“我沒有這個能力,也沒有這個必要……聖光的力量對我還有用……”他手持長劍越過“伊諾克”的位置,腳下憑空升起一個王座将他高高托起。
維克多坐在“伊諾克”的身後,居高臨下地看着下方的台階變得更加寬闊,神情堅定地說:
“這才是我想要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