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陽來人了,他們到清風驿接小寒。扶蘇是皇帝了,他不用親自來接,也沒空事必躬親。
驿丞趙微塵喜不自勝,仿佛他家裡發生了什麼大喜事,清白的面皮上居然出現了難得的紅暈,這讓小寒覺得滑稽。
趙微塵說:“小寒姑娘,以後怕是不常出來了,微塵……一定會非常挂念的!”
小寒不知道這虛情該怎麼回應,隻好以沒什麼内容的微笑對之。
小山子過來說:“都準備好了!走吧!”
小寒點點頭,看了眼清風驿背後的山和院子裡的大樹,她出來了。
是小山子攙扶着出來的。
丁滿已經套好了車,她看着丁滿說:“丁大哥,當年你教我的腿法很厲害的,我曾經一腳就踢飛了刺客手中的鋸子。”
丁滿笑笑,隻當她是胡說。
如今,小寒姑娘身份尊貴了,大公子以前對她是喜愛,現在,又加上感恩,他得注意來往的尺度了。
“丁大哥,你不相信我說的話?……算了,我現在也不相信了!”她落寞在鑽進車子裡,然後,躺下。
她現在一天的大部分時間是在床榻上度過的,不是起不來,而是不想起。
她找不到目标了,從心裡惰怠。
……
天傍黑的時候,進了鹹陽城。
小寒掀開簾子看看外面,這和她剛來鹹陽的時候一模一樣。一到晚上,就路人稀少,燈火寥落,和北京的璀璨喧鬧形成天壤之别。以往總是嫌北京擁擠熱鬧,現在,她獨獨懷念那份喧鬧之中的自由和溫暖。
車子外面騎着馬的小山子看她露了頭,就說:“小寒姐,我要回營了。以後,怕是見不着了!”
這話讓小寒一陣傷感。未來的身份把她和朋友們隔得好遠,而那個身份沒來由地讓她覺得抗拒。
她說:“我會去找你們。……小山子,找一房媳婦吧,過簡單普通的日子!”
小山子舔了下嘴唇沒有說什麼,隻是沒有什麼意義地“唔”了一聲。
小山子就這樣走了。
她知道小山子對她的好和二狗子、小虎不同,但這種事情不是憐憫,她對他隻有感激和親情。
車子直接進了鹹陽宮,如今她不是以神女或囚犯的身份進來的,她想,她是扶蘇的妻子。
丁滿把她送到了坤甯院,以前嬴政邀請過她好幾次的地方。
院子裡,榛樹旁,扶蘇豐神俊秀,滿目含情地等着她。
那一刻,她想,她追求的愛情不就是這樣的嗎?
她撫摸了下榛樹的葉子,把手遞給他,他則當着外人的面,撫摸着她的頭發。這個溫柔的男人說:“走吧,以後就是平安幸福的生活,以後沒有什麼讓你害怕!”
那一刻,她真的相信,以後沒有什麼讓人害怕。因為他是扶蘇,他愛她!
吃飯的時候,他們就是安安靜靜吃飯。現在,他們不像過去那樣笑鬧,就這樣安安靜靜地相對着,你看着我的眉眼,我看着你的眉眼,她覺得,這也很好。
他仿佛想跟她訴說對她的思念,但是,不說了,他覺得她知道。
她也是,因為她不斷的打發人送信給他,那不是思念是什麼呢?
晚上,扶蘇還是不讓别人伺候,幫她洗澡。
他摸着她頸間的皮繩兒,說:“這顆石頭,你還戴着。”
她平淡地說:“嗯,習慣了,有一次差點拿它換吃的,可是想來想去,沒有人會要這顆石頭。”說完,她仰頭輕笑。
他也笑,笑着笑着,就吻她。吻出了淚水。
小寒用指頭輕推了他一下,他不好意思地笑笑。
再細細地洗她的脖子和肩膀,他遲疑了下,就去拿過燈來,仔細地看。
“小寒,怎麼現在它都沒有褪掉?”他問的是脖子上的疤痕。
小寒明白他說的是什麼,她想了下,坦蕩地說:“扶蘇,你咬的在這邊!”
扶蘇僵住了。
小寒接着說:“扶蘇,……我們不在一起的這兩年,發生了很多事情。”
短暫的沉默之後,扶蘇“嗯”了一聲,僵硬地放下燈,有一下沒一下地給她搓揉後背。
小寒又說:“扶蘇,不是你想的那樣,我的傷别處也有。”說着,她從桶裡站了起來,讓他看她的後背。她覺得這可以說明一切了。
扶蘇掌着燈看她的後背,然後,他抱着她哭了,哭得很傷心。在軍營裡的時候,沒有仔細看,原來他不在的時候,她受了那麼大的罪。
她轉過身來把他的頭抱在懷裡,對他說:“好了,不哭,都過去了!”
他則像個聽話的孩子,說:“嗯,我知道!”
然後,他把她輕輕地抱上床榻,伏在她的身上親她,他呢喃着:“想死你了!”
她故作輕松地說:“現在,太瘦了!隻怕會咯到你呢!”
扶蘇就緊緊地把她擁到懷裡,鄭重地說:“我要把你養胖!”然後他又親她。
但是他們隻是親來親去,沒有更親密的舉動了。扶蘇說:“你今天太勞累了,早點睡,不能讓你更累!”
最後,他們和從前一樣擁抱交疊,像兩隻熟睡的蝦子。
第二天早上是他先醒來,他問:“早上好,我的小姑娘!”
她問:“早上好,大秦的皇上!”
扶蘇說:“我要給你一個名分,讓所有人尊重你、羨慕你!”
小寒笑着搖搖頭,但馬上,她又點點頭。
盡管她不在乎,覺得那是個負累,但是扶蘇想做、他想給,她最好是接受,就像愛一個人強烈地要求對方的回應,沒有就會寂寞受傷。
“我會給你請全鹹陽最好的大夫!”
小寒點點頭。
“我會請西施來陪你!”
小寒又點點頭。這麼周到的男人,他愛她,這一刻,她想,不住在楊樹街那個大院子她也可以很幸福。
扶蘇走了。
撫摸他睡過的地方,她想,他還是愛她的,盡管她骨瘦如柴,他對她還像從前一樣熱情。可是,多遺憾,她的身體就像一架陷在淤泥裡的馬車,怎麼拉都拉不動,這樣的情況,牛不是累死,就是要被氣死。扶蘇就是這頭牛。
她一定得快快好起來,回應他。
……
半下午的時候,扶蘇忙完其他的事情就請了很多的大夫過來,他們當中有小寒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總共有六位。這應該是鹹陽最好的醫療陣容了。
她也希望自己的身體好起來,所以,非常配合大夫,問什麼就答。
最後,所有的大夫都診斷過了,他們一緻的說法就是,她太虧欠她的身體,需要慢慢地補回來。但是,這個過程很長,且不能着急。
沒有人提受孕的事,仿佛心照不宣。
等大夫們都走了,扶蘇抱着小寒的肩頭抱了一會兒。兩個人什麼都不說,仿佛是互相安慰。其實,小寒的身體怎麼成了這樣,兩人都明白,但有什麼辦法呢?命運讓他們這樣,他們都努力掙紮過了。所以,什麼都不能說。
“我要給你名分!”這句話他說得無比堅定,仿佛是對命運的嘲弄和抗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