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恬在等匈奴北退的消息。他們不出幺蛾子,他的功勞就穩拿了。
扶蘇也在等,他要等着冒頓來了一起回鹹陽複命。冒頓回鹹陽必定會引起轟動。很多人都沒見過匈奴人,這下可算是開了眼了。
父皇一定很高興,把匈奴的太子押在鹹陽,匈奴人會消停一陣子吧?
小寒真是個搞不懂的女人。說是不想跟他回鹹陽,還到處打聽胡家的老九,說要給胡老爺子報個平安。這不還是想回去的嗎?
今天打聽到了,那胡九在辎重部門做得好好的,她這才放了心。她還打算找到那人,親眼見見,看人家有沒有要捎的話,她好帶回去。
“扶蘇,冒頓什麼時候才能過來?我們得等多久?”
“怎麼也得兩三天吧。那麼多牲口,組織起來不容易。都是從各家各戶拿出來的,阻力肯定不小。”
“嗯,其實百姓都是不容易的,無論是哪兒的百姓。隻是,匈奴人,還是不要同情他們了。”
扶蘇呵呵一笑:“我還是頭一次見你說别同情什麼人。我以為你誰都同情的。”
“哼!我又不是濫好人。對于單個的匈奴人,如果他是你的鄰居,你的朋友,可能你會同情。但是,他們動不動就要侵犯别人,同情他們就是婦人之仁。”
從一個女人嘴裡聽“婦人之仁”這句話特别好笑,他的小寒真是特别。他一把把小寒摟過來,親了一下額頭,說:“小寒,我們回鹹陽成親吧。我的家沒有你想的那麼可怕。”
小寒輕輕推了一下,沒推動。她也就不推了。
她把頭靠在扶蘇的兇前,默不作聲,隻聽得健康的心髒通通跳動的聲音。
過了會兒,她說:“我們這樣,跟成親有什麼區别,何必要一個儀式呢?我就當你的侍妾,我不要其他的名分。我也不想進你家,我不想和别的女人打交道。我也不想見你那了不起的父親,當然,如果你想讓我見你的母親,我很樂意。讓我讨她歡喜,我也會努力。其它的,真的不想要了!”
扶蘇歎了口氣。這個人怎麼就說不通呢?
“扶蘇,我隻想過我一個人的小日子。有你很好,日子很溫暖。有事情做,畫畫兒,玩玩瓷器,在這裡找找礦石,都挺不錯。把我圈在你的府裡,繡花,陪一群女人說話,我會郁悶死的……”
“當一個名分不确定的女人就不同了,我可以出來做事,過自由自在的生活,騎着馬到河邊去,大聲地唱歌。到處轉轉,看看有什麼可以做的。說是伺候你的丫頭也行,說是依賴你生存的女人也行,隻是名聲有點損害,但其實我是不在乎的。在乎我的人,他不會笑話我,不在乎我的人,我又何必在乎他們的話。再說了,以你的地位,誰敢說什麼?我一個沒有家的女人,未婚,你又不存在偷别人老婆的問題。”
扶蘇搖搖頭,把下巴放在小寒的頭頂上,柔聲說:“不好,這樣很不好,我不想委屈了你。我扶蘇不想讓任何人對你有不敬的說法,想一想都不行。”
小寒一時無話可說。他真是個好男人。
她擡起頭,輕輕地咬他的下巴。扶蘇輕笑:“真像一條小狗。”
“隻咬你一個人的小狗。”
兩個人緊緊地貼在一起。過了會兒,小寒說:“扶蘇,過幾年,可能我就想通了,我們到時候就沒什麼問題了。”
“真的嗎?怎麼我覺得你這小腦袋瓜裡問題會越來越多?”
“不會的,不會的,你放心吧!”
小寒輕輕地親吻他。她安撫扶蘇,心裡也有些歉意。這個好男人被她吊得好可憐。一再求婚一再被拒,可是他還這麼堅持,對她一如既往地好。
小寒有些惆怅地想,事情的發展是有幾個标志性事件的,一件“焚書”,一件“坑儒”,隻要這兩件事沒發生,或者發生了,扶蘇沒有表示反對,始皇帝就不會把他趕到上郡,扶蘇就不會離開鹹陽。他隻要在鹹陽,趙高等人就玩不出什麼花招兒,因為那裡還有右相馮去疾和其它大臣,而長期伴随始皇帝的蒙毅在巡遊途中返回了鹹陽,也不會坐視假诏書事件的發生。而扶蘇也不會相信父親會從中途發出那麼一個莫名其妙的責難性的诏書,有什麼事情父親會等不到回來當面說呢?
何況現在,上郡這裡,剛剛取得大捷,很快就結束了戰争。而曆史書上說,蒙恬這一仗之後還要繼續清理草原上散落的匈奴勢力。到了第二年的春天,他渡過黃河,攻占高阙與陶山,又打了一次大勝仗。這才把匈奴人趕得向北遠遁。
因為自己來了,這些後續的戰争可能用不着了。既用不着了,軍費開支就沒那大,那假诏書的借口就找不到了。
所以,希望還是看得到的。
要是把她困在扶蘇大宅裡,精力都要被那一群女人耗光,哪還能做其他事情呢?她要盯着李斯,焚書的建議和他有關,他不提這件事,扶蘇就沒事。扶蘇沒事,她就沒事,現在他們倆的關系,救扶蘇就是救自己。
這麼推演了一會兒,她心裡踏實了很多,知道接下去該幹什麼了,她仍然要幫扶蘇攢政績。
最好能讓始皇帝确定了太子名分,趙高和胡亥從此絕了心思。
“扶蘇。”
“嗯?你還以為你瞌睡了,不敢打擾你?”扶蘇溫柔地親她一下。
“我想跟你道個歉。”
“為什麼?”扶蘇又親她一下。
“因為你的小寒一次一次地拒絕你,而你仍對她保持耐心。”
扶蘇氣得一樂,什麼都知道,但就是不答應。還要道歉,這是什麼道理?
“扶蘇,我不是不懂道理的人,我隻是需要時間。你理解不理解,就先縱容我吧!除了你,我不會跟任何人。”
“嗯,好吧!”遇上這樣的女人,既不舍得放棄,那就隻好說“好吧!”
“那這件事我們就先不提了,提多了隻會讓我們兩個傷神、傷心。我不想在儀式問題上花太多的精力。”
扶蘇無奈地點點頭,本來簡單的事情為什麼這麼複雜呢?
好吧,為了不傷神、傷心,就暫且不提吧。
“扶蘇,我之前提到的和月氏人聯合防禦匈奴的想法你覺得可笑嗎?”
“不可笑,這有什麼可笑的?我覺得可行。”
“那過段時間我們去開拓西邊的商路吧,我很喜歡離開鹹陽和你單獨在一起的生活,哪怕是車馬勞頓、風餐露宿。我們一起去看看沒見過的山水,看看沒見過的動物、植物,我們一起經曆風險,一起迎接成功。我們不靠征伐,也能把大秦的版圖進一步延伸。”
扶蘇擡起她的下巴,疑惑地問:“怎麼叫‘不靠征伐,也能把大秦的版圖進一步延伸?’”
小寒說:“扶蘇,在我的理解,能用别國的資源讓本國國民過上富裕的生活,這就是延伸了版圖。這就靠商業擴張。我們的商人出去,賺了錢,肯定要拿回來,這就富裕了國民。”
扶蘇點點頭,說法很新鮮,但很有道理。
“還有,我們出去的商人帶回來的可能是我們這裡沒有的物産,比如種子。種子拿回來種在沒用的荒地上,你說,這是不是另一種形式的領土擴張?”
“另外,一個繁榮強大的國家,他是有巨大影響力的。當别人覺得你很厲害,他不但不敢欺負你,還可能依附于你。這是不是另一種領土延伸?說不定,他會主動說,尊敬的大秦皇帝,讓我成為你們大秦的另一個郡吧!”
扶蘇不斷點頭,越聽越覺得有道理,越聽越開心,他從來沒有這麼深刻地思考過商業的意義。以前所想都停留在互通有無上,那還是太淺了。
“小寒,我們先回鹹陽複命,把協議中的貨物組織好、完成交易,安頓好了匈奴人,等開春我們就走。我要向父皇說這件事情。他肯定會同意的。”
“嗯,我就知道你是積極有為的皇長子,大秦會在你的手中越來越繁榮,越來越安甯。”
“我也知道小寒是最好的女子,扶蘇會因為小寒的相伴,越來越能幹,越來越強大。你就是上天派來幫助我的,我堅信這一點。”
小寒聽到這後邊的一句,心裡問,是嗎?也許就是啊,上天派她來拯救扶蘇,避免戰亂。
扶蘇忽然神乎乎說:“小寒,我現在知道你為什麼找不到家了?”
小寒一驚,這家夥要說什麼?
“你就是上天派來的,他知道我需要一個愛人,一個夥伴,一個同行的人!他不想讓你回到家裡當一個乖乖的女兒,他把你派給我,對你說,你看,那裡有一個孤獨迷茫的人,他隻會等待,現在你去把他帶出來,讓他行動起來。”
扶蘇說着,眼眶都微微泛着紅。小寒望着扶蘇,他把他的心都坦露出來了呀!
她心疼地摸着他的眉骨、顴骨、下巴,這麼棱角分明的男人,卻有一顆柔軟的心。她确定,她現在愛上他了。因為他愛她如此赤誠,所以她愛上他了。
“扶蘇,你真的孤獨迷茫嗎?”
“嗯,有時候會這樣,覺得生活每一天意思都不大,有時候望着院子外的大樹發呆,覺得心裡有塊地方是空的。父皇讓做什麼事便去做,但有些事我覺得做不做意義都不大。而周圍總有些莫名其妙的人恭維你什麼的,說些可有可無的話,雖然有時候也很開心,但後來就覺得沒意思。”
“扶蘇,每個人都是孤獨的,隻要一思考意義他就會孤獨,直到遇到另一個自己,發現那個缺口一下子就填滿了,他也就不孤獨了。”
扶蘇動情地把小寒按到兇口,說:“你就是我的另一個自己。”
小寒沒吱聲,隻是把頭放在他的懷裡感受這顆年輕赤誠的心。她知道她太複雜了,不是他的另一個自己,但是他們之間意外的相遇相處,能這麼契合地一起做事,已經是非常不可思議的事情了。
作為女人,需要的一切,他給她了,而她也很喜歡,無論是身體,還是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