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隐蔽的地道出口處,班索一行人緊貼着牆壁,把身體凹進刨出的坑裡,屏住呼吸等往外面的巡邏士兵走過。
大約過了半個鐘聲的時間,一陣強一陣弱的蟲鳴響起。
“是鼠妖精的信号,我們趕快出去。”
下一刻,十多位傭兵從地道口爬到地面。
班索從地穴探頭,觀察一下,發現巡邏士兵的光炬還在很遠的地方。
被稱為“鼠妖精”的烏佩在黑暗處又吹起了指哨,指示大家往他的方向走。他的指哨蘊含着班索不能理解的技巧,居然能模拟出蟲子特有的嘈雜叫聲。
阿蘇魯問:“情況怎麼樣?”
烏佩攤開一張獸皮紙,握着光石彙報:“兩個鐘聲後,西北星的第三十一條地道是安全的,但是我們現在的位置會在大概一個鐘聲後再次被巡邏到。”
朦胧的白光打在獸皮紙上,顯示出一張簡筆繪制的地圖。班索瞄了一眼偵察地圖,發現全是一些看不懂的圈點線字。
對地下城比較熟悉的幾位傭兵交流了一番後,阿蘇魯作出決定:“那就後撤吧,一個鐘聲後去西北星第三十一條地道。”
他們都是被通緝的人,身上的白刺花印記的氣味被安列卡頓教區裡的長鼻犬識記過,不謹慎一些就會被發現。雖然地下城不被城主重視,但邊境的防範力度沒有減弱。他們繞着巡衛隊兜兜轉轉了好幾回,才不斷地接近邊境的哨塔。
兩個鐘聲的時間到了,傭兵團的人跟随烏佩到了哨塔下。此時栅欄門恰好升起,守兵不在崗位上。班索牢記着烏佩的叮囑,用最快的速度穿過栅欄門。
“他們換崗時,我會給你們打開哨塔門。你們隻有不超過三十個呼吸的時間,一旦錯過了,就立即退回去!”這是烏佩預先偵察過地形和研究過巡衛隊的行動規律後得出的逃脫方案。所幸每個人都是通過硬木勇士認證的戰士,敏捷地實現了他的計劃。等長鼻犬的吠聲在哨塔上響起時,衆人已經離開了“食土獸牧場”地下城的勢力範圍。
班索向烏佩表示感謝,盡管他本來不需要這麼冒險地出城。烏佩和他握手擁抱,說,能見到每個人都逃出來真是太好了,接下來的路還很艱險,一起努力吧!
關鍵時刻能夠給别人安全感,這樣的人值得尊重。班索不禁想起了那個困在豐饒大陸的根迪。
過了哨塔的防線,就是陰森的荒原。
出于警惕,他們暫時不能使用光石,隻能借助地面稀薄的星光藻辨路。
深處有打雷一樣的響聲。越靠近,越響,還伴随着大風。
有膽小一些的傭兵問烏佩,那裡是什麼?烏佩向阿蘇魯請示後出去偵察,回去便召集衆人,說:“前面有一隻成年食土獸。我們必須翻過它才能按原先定好的路線走。”
一聽到要從肮髒的食土獸身上爬過去,傭兵們都皺起了眉頭。
“那就把它殺了吧!”
烏佩搖頭道:“它的體型大得超出你們的想象――地下城就是靠這種成年食土獸挖成的。
“鼠妖精說可以越過它,我們就去試一試吧?”
“如果不行,我們就退回來,另外想辦法。”
傭兵們商量過後,決定先去看看成年食土獸是怎麼回事。
沉悶的響聲聽着響亮,可是要走到聲音的源頭卻要很久。等見到烏佩所說的成年食土獸時,幾乎每個人都震驚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一隻巨大無比的食土獸正卧在峽谷之間酣睡。一個比山峰還高聳的頭顱後面連着一個龐大數倍的身軀,一個撐滿整峽谷的肥大肚子半掩在地道下。看樣子它是從很深的地下一路吃上來,吃穿了峽谷,索性躺下休眠。
見到這隻食土獸,班索突然明白地下城是怎麼來的了。腳下的大峽谷估計也是某一隻成年食土獸吃土時吃出來的吧?誰能想到平時被圈養起來當作畜獸的食土獸能夠長出深海巨獸的體型。
巨型食土獸打起鼾來狂風大起,飛沙走石,整個地底空間都被餘音撼動了。滿是泥濘的山路本來就不容易走,在堪比風暴的鼻息下,誰能保證自己不會掉落懸崖?
見有人退縮了,烏佩強調道:“路線是不能改的,短時間也找不到别的出口。我們的食物帶得不是很多。”
“越過它吧!”阿蘇魯最後做出決定。
于是他們用繩索挨個綁着,一個接一個,頂着狂風靠近巨獸。阿蘇魯扯着繩頭,讓衆人得到牽力。走到巨獸的下巴時,班索仰頭望,看到三個比城門還大的黑洞洞的鼻孔。風從鼻孔刮出,又把峽谷的泥塊吸進去。
烏佩站在食土獸的頭頂,抛下一捆纜繩,吹響了指哨。
阿蘇魯接住抛下的繩尾,用力扯了扯,挺牢固,便回頭大喝:“抓緊繩子,爬上去!”他親手把繩子交到每一個傭兵的手裡,用手将其托高,直到攀爬者找到讓腳着力的點。
輪到班索時,阿蘇魯照常把他托上去,沒有區别對待。
巨型食土獸的頭顱很高,用七段十身長的繩子接起來才夠做吊繩。十幾個人挂在搖搖晃晃的繩子上,緩緩地往相當于二十層樓那麼高的獸頭頂部爬去。盡管他們都是合格的戰士,可是背着沉重物資,爬起來很辛苦。
班索還沒有爬到一半,忍不住往下望。位于下方的傭兵大聲說道:“别看下面,當心頭暈!快點爬!”還真被他說中了,班索隻是瞄了一眼,就被下方幽黑得猶如懸崖底部的景象吓得目眩,四肢的力氣洩了一些,差點抓不穩繩子了。深吸一口氣,他趕緊往上爬。
翻過食土獸的頭顱,沒了鼻息的幹擾,接下來就容易走了。
不知道食土獸睡了多長時間了,它背部的泥土全都幹硬了。泥地上插着一根根大腿粗細的剛毛,像一片茂密的矮樹林。
越過食土獸,穿過峽谷,傭兵團來到一個“轟隆”作響的大湖前。
地下城的河流彙聚到峽谷内,流入大湖。數不清的光石在湖面上閃爍,那是班索不認識的怪魚用來誘捕小魚的工具。
“好多光明魚!”有傭兵驚叫道。
原來這種怪魚名叫“光明魚”,真是一個形象的名字。地下河裡的光明魚應該是從這個大湖裡流出去的吧。
“嘿,這裡的光石能換多少個銀紋币,你們猜猜?”
“你不如問能換多少個金紋币。我看至少有幾十個金紋币。”
“幾十個太少了吧?起碼有幾百個!”
“幾百個算什麼?你們是不是沒聽說過希波利雅的拍賣場曾經賣過一個價值二十六個一百金紋币的光石。這裡有這麼多光明魚,難道還沒有一條值錢的嗎?”
傭兵們興緻勃勃地讨論着光明魚的價值,仿佛整個湖裡的光明魚都是屬于他們的。
這時烏佩探查歸來,打斷了衆人的熱議,指着湖中央的一股水柱說:“看,那股水是從下往上流的,它能把我們推到地面。”他渾身濕漉漉的,顯然剛上岸。
阿蘇魯問:“你們有誰不會遊泳?”他掃望一周,把目光定在班索的臉上。
對于班索而言,遊泳可是比攀登更擅長的。他連忙點頭。
阿蘇魯“嗯”了一聲,吩咐衆人檢查包裹,把袋口密封起來。
出行前,烏佩讓傭兵們帶上之前準備好的防水皮袋。班索以為他是怕水季的雨水,原來是為了渡過這個大湖。準備得真周到。看來傭兵團并不是臨時起意要啟程的,而是有過周密的安排。這些物資肯定不是近段時間出事了才去儲備的,想必是白刺花家族為了防備意外而把它們留在秘密駐地的吧?
物資整理完畢,全團下水,往湖中央遊。由于湖水中央的浪柱是往地面噴湧的,把湖面的水都往中心抽,所以班索等人遊起來不費勁,迅速地接近浪柱。
阿蘇魯釋放出月影戰氣,把水生生靈驅趕走,讓隊伍不受幹擾,順利地鑽入浪柱。
浪柱粗得像一個樹堡,高得像一棵幾十身長的喬木,在神秘力量的推動下“轟隆隆”地噴往穹頂。地下空間的穹頂布滿了碩長的鐘乳石,它們在日光的照耀下呈現出斑斓的色彩。
班索被浪柱根部的渦旋卷進去了,緊接着被托着,越擡越高,随水流升到了地下空間的頂部,之後穿過一個寬闊的洞口,頓時見到了明亮的天空。
浪柱像噴泉一樣把班索等人帶出地表的水面,最後把他們甩到了一個稍為平靜的湖面上。
水性較好的傭兵挾住同伴遊到岸上。
班索在湖裡折騰了一會兒,也上了岸。
阿蘇魯清點人數,少了一個人,便問:“瓦遇鎮的瑪吉呢?”
“不知道,沒有看到他。”
衆人入水尋人,可是水流是從中央往周圍推的,很難遊到中間位置。找了一個多鐘聲,湖面都沒有浮出人影。
傭兵們在岸邊等了一天,都沒有等到瑪吉上岸。
風月出現,風月隐沒,新的一天來臨了。
烏佩去别處摘來了風季的野花,擺在岸邊。衆人默哀,對着湖水長鞠躬。
班索明白這支隊伍永遠失去了一個成員。
每一段行程都充滿了危險,稍微不慎便可能丢掉生命。無論是曆險還是戰鬥,失去同伴是常有的事。
作為傭兵,他們已經習慣了這種無情的訣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