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當蓮柔走進酒樓之後,立即便有專門的酒樓夥計迎上前來,徑直的帶她一直走到頂樓,一座最為尊貴的閣室為止,等到了門邊的時候,店夥計恭敬的退了出去,而連柔則毫不遲疑的推開了房門,舉步走入室中。
屋子裡面早就已有人等候多時,分别是一個西域和一個中原兩個中年人,做主仆打扮,如今見到蓮柔走進屋内,做主人打扮的中原人還未有任何的表現,那西域胡人卻已經激動地上前一步,跪伏在蓮柔的腳邊對她行叩首的大禮:“尊貴的神的使者,聖女殿下,您的卑微的仆人阿裡前來觐見了。”面對阿裡的舉動,蓮柔卻是面色平靜,不起絲毫的波瀾,事實上,身為教中的聖女,蓮柔的身份堪比神靈的化身,因此,教中的信徒能夠見到她的面容,并且親吻她腳下的地面,是一種極高的榮耀。蓮柔也深知這一點,因此并沒有拒絕信徒們的跪拜,在這個時候,她并不是一個人,而是行走在人世間的神明的化身。
直到許久之後,蓮柔方才緩緩的開口,語氣之中沒有任何的色彩:“好了阿裡,起來吧!”直到聽到了這句話,阿裡才再次的有了動作,他畢恭畢敬的跪伏着倒退了幾步,随後才站起身來退到一邊,讓出了身後的中原人。
這個中原人是一個相貌平常的中年男子,雖然态度恭敬,然而,與蓮柔正面相對時的神态卻不見有絲毫退縮,然而即便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主子與這位聖女之間的淵源頗深,然而正是因為如此,他才不能絲毫的露怯,以免在接下來的交鋒之中落于下風。就這樣,兩人的目光互相對持,直到片刻之後,蓮柔才輕輕的呼出了一口氣,冰冷的言語打破了沉默:“表哥既然派出了你這樣的人來見我,說明他的情況,已經真的是非常的不樂觀了吧!”
中年男子聞言就是一驚,然而,能夠被那位所選中派出,證明此人也的确并非無能之輩,男子的頭腦之間急轉,立刻的就想好了說辭:“殿下說笑了,我家主人乃是一世枭雄,一身雄才大略,又有什麼事能夠難得住他。”
“真的麼?”蓮柔的語氣依然冰冷,眼神卻似笑非笑:“我怎麼聽說,他在洛口被李密打得大敗,損兵折将過半,已經幾乎一蹶不振了呢?”
“這當然隻是謠言以訛傳訛,且不說聖女殿下剛剛自西而來,對于東面的事情并不了解,就說此時已經占據關中的李淵,已經與隋軍決裂的他自然也會不遺餘力的抹黑我家主人,聖女所聽到的東西,自然是不足為據的。”
面對蓮柔的發問,中年人立刻辯駁到,蓮柔聽了他的話,卻不在看他,目光徑直的越過了他看向了立在一旁的阿裡,那西域胡人被蓮柔的目光一照,立刻的便不自覺的想要退避,臉上也顯出了一絲愧疚,蓮柔見了,自然是心中歎息,表哥這個人,實在是精明的讓人害怕,他也知道自家大敗的消息始終瞞不過自己,所以派了他的一名得力手下與阿裡一同前來,前者統籌全局,與自己針鋒相對,而後者,卻是在打親情牌了,畢竟,阿裡與表哥都是聖教之人,而且若是表哥能夠在這個國家的朝堂之上立穩的話,那麼對于聖教來說,也是有着極大的好處,也是因為這樣的原因,聖教在中原的力量才會不遺餘力的支持于他,直到取得了如今的實力與地位。
隻是此時此刻,聖教卻也再也沒有任何的力量來支持他了,從前是太平盛世,聖教的教民在西域與中原之間往來經商,聖教的錢财充裕,能夠大量的支持表哥的事業,如今天下動亂,商旅的道路斷絕,即便是在東土生活着的教民自己都非常的困苦不堪,再也沒有辦法給予對方更多的支持,況且,洛口大敗之後,蓮柔心知,此時聖教在東土的力量并不足夠讓表哥的實力恢複到往昔狀态,而且,即便恢複了實力,他還是要與那個天下第一的反王李密火拼一場,即便最後能夠慘勝,這代價都是連柔所付不起的,所以,她此時所能夠做的,也唯有堅決的拒絕表哥所有的提議,聖教在中土的實力,,已經不能夠在任由那位表哥肆意的揮霍了。
蓮柔放棄了與兩人交談的**,便不再看二人,轉過身去想要離開,中原人還未明白過來這動作的含義,阿裡卻已經是一步的搶上前去,再次的跪倒在了蓮柔的腳邊:“聖女殿下,王子殿下這次的損失極為慘重,而能夠拯救王子殿下的,也隻有聖女殿下了,請聖女殿下救救王子殿下吧!”
蓮柔停下了腳步,卻沒有回頭,她幽幽的歎了一口氣:“中土有句話,叫非不願,不能爾,須知,我們之所以會不遠萬裡來到這裡,是因為在我們的故土,聖教一直就受到沃教與景教的打壓,而如今在西面的閃族那裡,更是新誕生了一個新的崇尚清潔的教派,如今已經頗具規模,恐怕在不久的将來就會成為我教新的敵人,我們之所以會來到這裡,就是想要趕在沃教與景教之前,在這片土地之上為我教打下一片新的基業。”頓了一下,她接着說道:“我聖教此時在東土的實力,已經并不足以在繼續的支持表哥的事業了,事到如今,你說什麼也沒有用,聖教在中土最後僅存的力量,不能因為我的一時心軟而被葬送,你回去告訴表哥,讓他另找出路吧!”
說完這些話,連柔便要不顧身後以首扣地長跪不起的阿裡要離開,但是這次,攔住她的,卻是一旁的中原人:“聖女殿下,請留步。”
中原人不僅這樣說,更是急步走到了房門之前,用身體擋在了連柔的身前。這個動作,頓時便讓蓮柔的臉變得如冰霜一般,碧藍的雙眸之中,隐隐的浮現出了金色的花火:“膽敢阻擋神靈的腳步之人,你不怕死麼!”随着蓮柔的聲音,房門立刻被打開,兩名西突厥人打扮的武者推門而入,手持刀劍直指中原人。中原人卻還能維持着态度的冷靜:“冒犯了聖女殿下,小人自知罪該萬死,然而為了我家主人的事業,即便是神罰,小人也心甘情願,如今聖殿的處境艱難,我家主人也知道的,然而卻依然派出了我來出使,是因為主人想到了一個既能解決危局,又不必動用聖教的資源的方法,殿下何不在聽完了之後再做打算,如果聽完在下的話之後,殿下依然沒有改變主意,那麼在下就是被殿下處死,也不會有絲毫的怨言。”
蓮柔的護衛的刀劍殺氣騰騰的指向來人,隻要蓮柔一聲令下,就要立即上前砍掉這個渎神者的頭顱,然而在沉默了片刻之後,蓮柔卻對他們輕輕的揮了下手,這是罷手的命令,二人自當遵從,蓮柔的目光這才再次的轉向對方,口中說道:“既然如此,那不妨說來聽聽,想來以表哥的智慧,他是不會讓我失望的。”
“聖女果然料事如神。”中原人恭維了一句,随即說出了他那位主人的意思:“主人的意思,是希望聖教能夠赦免許開山長老的罪過,将他重新的列入我聖教的門牆之中……”豈知中原人的話才剛開了一個頭,便以被蓮柔不客氣的打斷:“許開山以下犯上,又盜竊本門至高典籍潛逃至此地,他犯得是叛教的不赦大罪,我身為聖女,怎麼能夠因為世俗的利益就能夠赦免他的罪過。”
對于蓮柔這等宗教人士而言,所謂的世俗的利益,在宗教的權威的面前完全不值一提,也因此,觸犯了這一條的許開山,實在是罪無可赦,然而也就是她們這些人罷了,在各種各樣的野心家與枭雄的眼裡,現實的利益才是最為重要的,許開山逃之中土之後,創建大明尊教,将原本聖教的思想傳播開來并發揚光大,此時在中土已經形成了一股不小的勢力,即便是許多本土勢力也要費勁心機的前來拉攏,更何況這中原人的主子原本也是出于西域,因此早就已經有了這個想法,隻是此事,卻還需要聖女蓮柔的點頭配合,如果不經過蓮柔而私自與許開山聯合的話,一來二人之間的盟約未必穩固,二來,失去了聖教正統的支持,他這個來到了東土的波斯王子也就什麼也不是了,即便因為得到許開山的支持而恢複實力,從長遠來看也是得不償失,因此,他所派遣而來的使者一定要能夠勸說蓮柔改變主意,不僅能夠饒恕許開山的罪,還要積極的推動兩人之間的聯合。還好,對蓮柔這個表妹性子,那位波斯王子早已是極為熟悉,也因此,早就準備好了說辭。便在此時,由中原人轉述給蓮柔
“殿下,雖說許長老犯下的乃是赦無可赦的大罪,然而此一時彼一時,如今我聖教的形勢也正如聖女所說的那樣,極為得艱難,既然如此,那麼何必還要在對教規如此的苛責,許長老即便叛教而出逃到東土,他在中土所宣揚的教義,也是我聖教的教義,這毫無疑問的是在說明,許長老也依然是我教之中的一員信徒,從未改變,隻是對于教中高層的做法不滿罷了,如今我聖教在中土舉步維艱,而許長老的勢力則飛速的發展,我們何不寬恕許長老的罪過,從而接納他那那一派系用以壯大我教的實力呢?”
蓮柔的此次東來,除了在東土發展信徒,壯大本門宗教之外,也未必沒有收拾許開山這個叛徒的意思,然而等到她到了東土才知道,當年倉皇逃離聖教總壇的許開山,在到達中土之後,經過數十年的發展,已經發展出了一股極為龐大的勢力,即便是集結此時在中土的聖教勢力也是略有不及,也因此,蓮柔隻好放棄了找許開山麻煩的想法。而許開山對于這些他們這些正統教衆也是非常的和氣,所以到目前為止,雙方之間還沒有爆發出什麼沖突。然而即便如此,當蓮柔聽到了要自己寬恕許開山的罪過,并主動将其重新列入聖教的序列的想法的時候,還是覺得分外的荒謬。
“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蓮柔說道。
這一次,那位中原人的使者也彎下了膝蓋,跪了下去,蓮柔心知此人并非教中的信徒,之所以會跪拜自己,也是因為他主子的緣故,因此也并不任何動作,隻聽的那人伏跪于地上,繼續說道:“殿下方才也自說道,在西方總壇,我教正面臨着沃教,景教的聯手打壓,形勢并不樂觀,而且更遙遠的西面那個新誕生的教派,更是我教未來将要面臨的生死大敵,我家主人也曾說過,我教的未來,将取決于在中土的發展,如今許長老已經在中土獲得了不小的勢力,我們又何必環抱着那些苛刻的教義,而非要與許長老為敵,雙方原本系出同源,這樣做,隻會讓聖教的勢力再一次的衰退,更可能在這片土地上也沒有立足之地了,這,難道便是聖女殿下與教中的高層所希望看到的嗎?反叛之罪,固然罪無可赦,然而因為不肯原諒許長老的過錯,最後卻造成了我教教義傳播的重大損失,這樣的結果,又會是聖女殿下所希望于看到的麼?”
雖說身為聖女,蓮柔并不看重世俗的利益,然而,若是關乎于聖教的傳播與壯大的重大事宜,便是蓮柔也會心動,況且,這也本來就是她身為聖女的一項職責。由不得她置身事外,中原人這是偷偷的擡頭看了一眼蓮柔,發現她的臉色也有些意動,于是便繼續的趁熱打鐵:“雖然在與許長老的那一派聯合的這件事上面,我家主人的确心懷私心,然而更多的,卻也是因為同樣的心系聖教,希望聖教的事業能夠發揚光大!聖女殿下,雖然此時的中土之上,因為皇權的鎮壓,各種宗教的鬥争并不激烈,然而我教想要在此間崛起,卻也是萬難,以至于這麼多年一來依然處境艱難,天幸,許長老雖然是被迫無奈,然而能在此地發展出一股不俗的勢力,這也是我們聖教的幸運,如果能夠得到與許長老的和解,那麼我們聖教,便是真正的在中土紮下了根了,日後即便有再大的風暴,也休想将我聖教的根基毀去……”
那位王子殿下不愧是深悉蓮柔性格的人,用教派的發展來作為誘餌,終于成功的打動了她,蓮柔也不得不承認,一旦能夠與許開山的勢力聯合,就會為自己所在的教派帶來極大的好處,然而,這卻需要赦免一個觸犯了教規從而十惡不赦的罪人,此事關系重大,卻不是她一個區區聖女能夠單獨做主的了。
“表哥的分析的确非常的有道理,我承認,我也被他所打動了呢?”蓮柔的語氣之中不無遺憾:“可惜此事,卻并非我一人能夠做得了主,好在,四大護教法王之一的翼王也正在此地,我自會去尋他商議此事,你們,就在這裡靜等消息吧!”蓮柔說道:“不要到處的露面,這裡已經是李淵的地盤了,我不希望你們二人在給這裡的我族信徒帶來什麼麻煩。”說罷,繞開了面前跪地的說客,走了出去,兩名蓮柔的護衛帶上了房門,頓時在整個房門之中,隻剩下了兩個伏跪着得使者,然而兩人卻都已經如釋重負的舒了一口氣,因為他們知道,聖女殿下做出了決定的事,基本上,就已經意味着成功了。
整個頂樓早在兩位說客到來的時候就已經被封閉,因此即便後來門被打開,蓮柔五人也絲毫不會擔心有人會竊聽到她們的談話,就在這時,酒樓的老闆,一個胖胖的中年西域人跑了上來,這是一幅标準的西域人的面孔,褐發藍眼,眼窩深陷,雖然平常總是帶着生意人和善的微笑,然而因為那異于東方人相貌的面孔,往往給當地人的第一印象卻是非常的兇狠的感覺,直到相處久了才會改掉這一印象。他跑上了頂樓,徑直的來到了蓮柔的面前,開口說道:“殿下,街角的那兩個女人已經走了,因為沒有殿下的吩咐,我們不敢派人跟蹤,還請殿下明示。”“那她們有沒有做出一些奇怪的事?”“沒有,除了吃了很多東西之外,她們并沒有做出奇怪的動作。”“這樣啊!”蓮柔想了一下後道:“那就不用了,想來她們也就隻是路過,慕名來我們這裡找些美食罷了,如今長安城中還不穩定,我們的行事也應當盡量低調,免得引起城中的唐軍的警覺。造成不必要的麻煩。”酒樓老闆領命而去,蓮柔卻先将兩名侍衛留在了酒樓之中,自己先行離去了,雖然是有着西突厥使臣的名義來到長安的,然而在此地行事,還是應該小心再小心才是。